第19章 番外
胡萊有個外號,叫“瘋婆子”。
她天生歪嘴,一副惡相,同學們看他的時候總是眼神閃避,有同情的,有害怕的,有嘲笑的,小時候不懂,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美貌是一種資本,醜仿佛成了是原罪。
胡萊有段時間很讨厭照鏡子,到了初中,為了能夠改變狀況,她便開始攢錢買點化妝品,學網上那些視頻化妝,初學自然是化不好,再加上廉價化妝品,有一回,臉上塗得紅紅綠綠就去上學。
回頭率百分之二百。
最後被班主任罵“瘋瘋癫癫”,得此外號。
胡萊不讨厭這個外號,畢竟相比“瘋婆子”,小學的外號——“醜八怪”才更具殺傷力。
廉價化妝品也不是一無是處。
她喜歡的東西很少,讨厭的東西很多。
讨厭的東西裏,惡作劇為最。
害怕的東西也很多,老鼠為首。
初二分完班沒幾天,在新的班級依舊不受待見,沒幾個人願意搭理她。
某天走進班級,看見幾個男生圍成一圈,不懷好意地偷偷瞧自己,她假裝不在意,默默坐回座位,伸手從課桌裏拿書本,卻好像碰到什麽東西,觸感奇怪,她往裏一瞧,霎時頭皮發麻,整個人被吓得魂飛魄散,驚叫連連,那是一只死老鼠!
她連連後退,捂着腦袋跑出教室,身後是一片哄笑,然而她已經沒精神被笑聲刺痛,那只死老鼠吓得她完全失去理智,大叫着淚臉滿面往樓下沖!
她只有一個想法啊,她要逃離!
樓梯拐角處,結實地撞上一個人,差點把對方撞下樓,幸好那人眼疾手快地抓住欄杆。
Advertisement
那人剛想說話,卻見胡萊忽然蹲在原地崩潰大哭……
以為女生被自己撞疼了,對面的男生趕緊蹲到她身邊道歉:“對不起,我沒注意你下來,你沒事吧?”
胡萊聽不見他,依舊嚎啕大哭。
男生有些着急,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先別哭,你哪裏撞到了,腳嗎?我可以背你去診所。”
說着就在胡萊面前蹲下。
過了一會兒,胡萊漸漸緩下來,抽泣道:“不……不關你事。”她松開雙手,稍一擡頭就看見一張離自己很近的臉,那張臉帶着善意的微笑,說:“你是胡萊對吧?我聽說過你,我是張小新。”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臉都不會太淡定,可這雙眼睛裏沒有恐懼和鄙視,沒有同情和可憐,看她的眼神始終很平淡。
胡萊也知道張小新,也許是眼淚停在眼眶的濾鏡,張小新的臉顯得挺好看。
“你沒事吧,我剛才沒注意到你下來。”張小新以為是自己撞傷了胡萊,慢慢扶起她,“我送你去校門口的診所。”
“不用……”胡萊想起那只死老鼠,慌亂中抓住張小新的手。
此時,另一個人從樓上下來,正是郭飛。
郭飛方才在教室目睹了一切,出于同情想下樓看看,撞見他兩,只好尴尬地問向胡萊:“你還好吧?”
郭飛也是個傳奇人物,他們仨身為校園“風雲人物”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三個人第一次交彙便是源于這個惡意滿滿的“玩笑”。
交談之下,張小新弄清楚事情原委,愣是沖進教室把那只死老鼠丢到了肇事者的桌子裏,後來甚至想到胡萊會有陰影,和她換了課桌。
**
郭飛也有個外號,叫“食屎佬”。
罪惡之源是初一他們班聚會的真心話游戲。
問:做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是什麽?
郭飛答:吃屎。
然後郭飛詳細的講述了他由于好奇而吃屎的經歷,絲毫沒有發現同學們嫌棄的眼神,自此郭飛一戰成名,他的英勇事跡也被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整個清月中學都知道了學校裏有個吃過屎的大佬。
郭飛一到學校,逢人就會被問:“屎好吃嗎?”再配上賤兮兮的嘲笑。
郭飛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将來會成為科學家,實踐是科學的第一步。
屎,沒人吃過。
但他吃過!
世界上有“史學家”,就不允許有“屎學家”嗎?
吃自己屎,讓別人笑去吧!
後來張小新聽完他的一番理論,表示他會成為哲學家。
胡萊知道他的光輝事跡,熟悉後,問的第一句話是:“屎都吃了,咋不去試試喝尿?”
張小新以為郭飛肯定要罵人,結果郭飛同意地點點頭:“可以考慮。”
張小新:“……”
都是奇人!
他們仨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張小新的家。
胡萊說過不止一次,她羨慕張小新。
胡萊沒有媽媽,爸爸又不怎麽喜歡她,從沒有好臉色,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不打人。而張小新父母一看就很有文化,每次他和郭飛去都會被熱烈款待。
張媽媽長得漂亮,廚藝又好,張爸爸高大随和,說起話來斯斯文文。幸福的家庭一個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郭飛沒有說過,但是胡萊能看出來他也很喜歡張小新家。
郭飛特別愛研究一些有的沒的。
有一回他不知從哪搞來一個劣質的心跳檢測儀,把夾子夾在手指上就能檢測心跳頻率,胡萊和張小新給他當了兩回小白鼠,證明自己心跳正常後,再也不願意陪他鼓搗。
那天,仨人湊在張小新家看電視,他兩發揮紳士風度,“主動”讓出遙控器,頻道于是被胡萊霸占,播着讓他兩生無可戀的偶像劇。
正播到男女主角破鏡重圓,熱情相吻。
胡萊蜷縮手指,激動道:“好甜!男女主好配!”
張小新昏昏欲睡:“……”扭頭去看,郭飛則一臉呆滞,不知靈魂去哪神游了。
好不容易一集過去,片頭曲唱完,張小新還沒開口,就聽郭飛把那個檢測心跳的破儀器夾在手指上,對着胡萊大聲道:“胡萊,我們接吻吧!”
張小新:“???”
胡萊方從電視劇情節中回神,被他一嗓子吓個半死,再一想他說的話,臉色古怪地扭頭道:“飛哥,你被電視劇刺激得這麽深嗎?”
郭飛本着求知的精神解釋說:“剛才電視劇裏說,接吻會心跳加速,喘不過氣,我就想試試是不是真的。”
他一本正經發問:“為什麽人類表示親昵的時候會選擇接吻,尤其是情侶,是本能的繁衍步驟?接吻跟人類的進化有關系嗎?”
胡萊翻了個白眼:“你怎麽做到把浪漫的事情說得無趣至極?”
“這是個實驗。”郭飛還沒放棄,畢竟現在這個屋子裏,性別為女的只有胡萊一個人。
胡萊本來是拒絕的,最後居然沒他“為科學獻身”的思路繞了進去,她也有點好奇接吻是個什麽感覺,閉上眼睛道:“來吧,就一下啊!”
郭飛深吸一口氣,慢慢湊近她。
張小新目瞪口呆:“你們……”剛說兩個字就沒了聲音,他正好坐在兩個人對面,擁有絕佳的觀衆席,郭飛的嘴差那麽一點就親上了……
張小新注意到郭飛手中心跳的顯示屏上的數字在飙升,于是他乖乖閉嘴,盯住他兩,不自覺跟着緊張起來。
千鈞一發的時刻,胡萊忽然睜開眼睛,入眼就是郭飛的大臉,吓得一把推開他,“不行……”
應激之下,胡萊使出全力,郭飛被她推得側倒于地,茫然道:“怎麽了?”
胡萊捂着嘴,為難道:“……一想到你吃過屎,我就下不去嘴……”
“哈哈哈哈……”原諒張小新不厚道的笑了。
郭飛氣得去打他:“再笑!再笑你給我過來親!”
**
每個學校裏都有些恐怖傳說。
清月中學的恐怖傳說十個裏有八個是關于張小新的,張小新就是行走的恐怖電影主角。
某天胡萊終于忍不住,鼓起勇氣問張小新傳言是真是假,“你是真的能看見鬼嗎?”
郭飛在旁邊也偷偷豎起耳朵。
張小新正在奮鬥于英語題,聽到後眼都不擡,故作神秘反問道:“你說呢?”
“我不信。”胡萊本來是對學校裏關于張小新的流言嗤之以鼻,可耐不住好奇湊上來問,“那他們為什麽亂傳……”
“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們。”張小新終于寫完那張卷子,遞給正好過來收作業的課代表,然後朝他兩眨了眨眼睛:“下午我有點事,幫我跟老師說我發燒了……”說完,拎起書包潇灑離開。
往常胡萊是不會問過他去幹啥的,這次卻鬼使神差想跟上去看看,她套上外套要走,郭飛立馬也跟上來:“我也去!”
張小新奔去車棚,一路踩車飛馳,出了學校上馬路,郭飛跟在後頭遠遠瞅見他鑽進了一個小區,然後就再也找不着了。
兩人在小區裏轉悠半晌,連張小新的人影都沒瞧見,胡萊忍不住抱怨:“你跟個人都能跟丢?”她也不是真的怪郭飛,他自行車後頭坐着一個胡萊,自然不如前頭張小新輕松,把人跟丢也情有可原,胡萊就是無端地煩躁。
郭飛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無奈道:“不如你上來咱們再轉一圈找找?”
胡萊坐上後座:“算了,回去吧,下次再問他。”
兩人說話間,忽然傳來突兀的鳴笛聲,單元樓底下的路并不算寬敞,他兩橫在路中間,擋住了後頭的汽車,郭飛把車子往旁邊挪了挪,見那輛車緩緩駛過來,然後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搖下車窗,露出張小新錯愕的臉:“你兩怎麽在這?”說完便明白是跟着他來的,他扭頭對駕駛座的人說了些什麽,然後下了車去後備箱取他的自行車。
那輛車立刻倒回了剛才的停車位,駕駛座的人卻不下車,似乎是某個人家的專用司機。
胡萊眼尖,看出來那車價值不菲,而且該小區是公認的富人區,等車一走,立刻問向張小新:“新哥,你家發財了?”
“知道那是誰嗎?”張小新附上胡萊的耳朵,說了一個名字。
胡萊霎時睜大了眼睛,“公安局長?!”
“噓……”張小新示意她小聲點,“坐誰的車?一起回學校!”
胡萊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告訴郭飛,郭飛也是一臉震驚。
回校路上,張小新才把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
原來局長夫人前幾天剛去世,張小新媽媽和局長夫人認識,張小新是來吊唁的。
盡管想來有些奇怪,他兩還是接受了張小新的說法。畢竟跟蹤不是好事,胡萊坐在郭飛後座,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們是關心你,不是想知道你隐私什麽的……”
張小新搖搖頭,微笑道:“我知道你好奇什麽,以後……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們。”
胡萊點點頭,“希望早點到那一天!”
胡萊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張小新如此善良溫暖的人也會被孤立。
轉念一想,郭飛不也一樣,莫名其妙變成全校的笑柄,若不是如此,她這樣的人也沒機會和他們成為朋友。
“不如我們去玩吧,反正都翹課了!”郭飛興奮道:“咱們坐船去看花吧!”
“這個季節哪來的花給你看?”胡萊拍他的背,後知後覺:“去哪坐船?”看花沒興趣,坐船倒是可以一試。
郭飛意欲滿滿:“蓼子花就是這時候開的!跟我走!沒花看咱們去野餐!”
三個人一合計,找了塊餐布,買上一大堆零食就往南山進發。
南山底下南湖邊,坐船五分鐘的路程,南湖另一邊的淺灘是一片稀稀拉拉的紫紅。
“我就說有花可以看!雖然不是最佳時期,湊合湊合看吧。”
胡萊皺着鼻子:“網上那些圖片都是照騙吧,什麽花海,還沒腳背高。”
來都來了,三人尋個地方鋪上布,大口朵頤看往來船只。
郭飛不停展示着淵博知識:“你們知不知道從南湖坐船能直接到出省?雖然中間換乘麻煩些,但是真的很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胡萊不解。
“全是走水路!不是很有意思嗎?”
胡萊翻了個大白眼,“我寧願坐車,坐船暈得慌。”
郭飛氣急:“你很沒情調!”
“坐車怎麽就沒情調了?”
“……”
張小新不說話,笑着看他們鬥嘴。
就着晚秋的風,三個人無所事事了一下午。
最後約定來年蓼子花開滿淺灘,紫紅花海連天的時候再來一次。
很久之後,到他們走散人海,蓼子花開了好幾季,他們都沒再來,張小新也沒告訴他們那些關于他的“鬼怪”傳說到底是真是假。不過胡萊已經不在意了,她想,張小新如果真的能看見鬼,也許會更喜歡鬼吧,畢竟人那麽糟糕。
**
從小,班級裏都有各種小團體,胡萊卻永遠不能融入其中任何一個,于是在一個無心聽課的上午,她決定也自己組織一個“團體”。
她撕下一張紙,寫道:我們仨個搞個組合怎麽樣?
然後把紙條準确地扔向前排郭飛,郭飛寫完扔給側邊的張小新,張小新再扔回來,如此反複。
郭飛:組合?SHE?我選Hebe。
張小新:= =,兩男一女的組合應該叫飛兒樂隊。
紙條傳回來,胡萊就把第一步寫上:“先想個名字。”
郭飛:可以叫“犯罪團夥”,一聽就與衆不同。
張小新:出門就被抓。
胡萊:犯罪團夥???還不如直接叫黑暗組織……
郭飛:沒品味。
張小新:“組織”可以,什麽組織呢?
胡萊:“三仙組織”,畢竟我是小仙女~
郭飛:拒絕。
張小新:+1。一下就想到地三鮮,中午一起去吃地三鮮吧……
胡萊:那叫啥?ps. 地三鮮ok.
郭飛:“犯罪團夥”難道不夠有氣勢嗎?
張小新:不如叫“三神組織”——我們可是公認的三個神經病。
胡萊:有內涵。
郭飛:酷炫。
【三神組織】宣布成立!
胡萊本來是不喜歡學校的。
第一成績不好,不受老師待見,第二沒朋友。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她現在是“三神組織”的一員。
組織成員都是學校裏出了名的神經病。
初一整年,胡萊對其他兩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好巧不巧,初二他們仨分到一個班,三個獨來獨往的人湊一起。這個世界好像容不得一點出格,無論是她的臉、郭飛奇怪的想法,抑或是張小新那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陰陽眼。
組織成立後,三個人幹脆向老師申請坐到一排,美其名“為了學習”,實則為了上課更方便傳紙條……
然而,組織成立之後,也沒商量出任何有意義的集體活動,創建者很心慌。
千般苦惱,萬般糾結下,胡萊終于想出一個主意,化妝趴!
說得好聽是增進互相了解,其實就是胡萊為了滿足私心,想要禍害張小新和郭飛,要是張小新和郭飛女裝和她一起上街,會是個什麽樣的場景?
這個提案自然是遭到兩位男士的強烈反對。
任胡萊軟磨硬泡,他二人巋然不動不中招。
胡萊沒法子,只能作罷,她沒說那天是她生日。
她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搞一個生日聚會,既要有錢,又要有人,她兩樣都沒有,只敢熬到十二點後對着天空許個願。
沒想到郭飛和張小新還給她來了個驚喜。
張小新負責買蛋糕和場地,郭飛負責把人帶過去。
胡萊不是個喜歡哭嗒嗒矯情的人,當即表示,如果還有什麽比他兩為她過生日更高興的就是,他兩穿女裝給她過生日。
于是,在一個小時的化妝折騰之後,兩位美少女新鮮出爐。
胡萊的化妝技術已經比之前好很多,起碼她認為是能見人的。
兩人照着鏡子整理假發,郭飛不滿意道:“這假發質量太差,明天我給你做一個,保準比這逼真。”
張小新呵呵一聲:“你可別吹牛了,上次你做的那個自動跑鞋把我給摔成什麽樣忘了嗎?”
“那怎麽能一樣?假發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我一天做一百個。”
“呵呵,最好是。”
穿着裙子,郭飛走起路都有些扭捏。
張小新倒是沒啥變化,格子裙配上妝容居然還挺和諧,真·女裝大佬。
胡萊非常滿意,拿來張小新的手機:“合照一張,明天我去洗出來……”她一邊一個,摟着他們過去拍照。
蛋糕上的蠟燭閃着暖烘烘的光。
那年她十二歲。
青春正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