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完飯,高局還拉着張小新在客廳裏說話,估計是讨論案情。
白楊從洗手間出來,看見高康健的老婆在廚房拖地洗碗,而高康健獨自站在陽臺抽煙,他想了想,去了陽臺,熱絡地招呼道:“給我也來一根。”高康健斜睨了他一眼,從煙盒裏抖出煙給他點上。
吐出一口煙,高康健憤憤不平道:“是不是也受不了老頭子那麽偏心?聽說你也是抽調來的同事,也沒見對你這麽熱情。”
白楊夾着煙,就讓它慢慢燃燒,“沒辦法,誰叫高局一早就認識張隊。”
“豈止是認識,比親兒子都親!我都得靠邊站……就今天喝的那瓶酒,老頭子藏了幾年,我都不能動,他一來,敞開喝。”高康健深深吸了口煙,憤恨和嫉妒夾雜。
白楊擺出同情的姿态,滿臉誠懇道:“你也不差,交警的行情多好,而且你才二十五,比我們有前途。”
他的恭維高康健很受用,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吹捧道:“我看你也不比那個張小新差,他就是個繡花枕頭,不中用!”
白楊順着他的話說:“他運氣好。”
“屁,他就是個騙子。”高康健往不鏽鋼欄杆上用力地摁滅了煙頭,“你知道他怎麽跟我爸搭上線的嗎?那時候我媽剛去世,他跑到我家跟我爸說他知道我媽的遺願,我爸居然鬼迷心竅地信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白楊仔細理了理,疑惑道:“他怎麽會知道……令堂的遺願?”
“編的呗……我媽生前,老頭子不管不顧,死了卻聽信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屁孩,當個什麽破局長,還真以為有什麽了不起。”高康健對高局諸多怨念,因着白楊是陌生人,毫無顧忌的傾吐出來。
此時,手腕處的watch phone輕輕震動了下,白楊點開消息,兩條未讀,一條是魏然,IP地址追蹤到網吧,根據監控和上網記錄,已經找到發帖者,确定是清月一中的學生。第二條是鄭西西,傳來的是一份名單,5號到14號中,11號和13樓監控裏所有出現過的,且并不是11-14號樓住戶的人,總共九個人,其中七位是小區其他樓的住戶,另外兩個,一個是小區物業雇的清潔工,另一個目前還在核實身份。
鄭西西想必一刻沒停才能如此迅速給出結果,表格裏那個标注為“身份不詳”的過路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案子查的似乎太順暢了些。
白楊望向張小新,對方也正在看消息。
“案件有進展?”高康健忽然湊到跟前來,被白楊巧妙地避開了,禮貌地向他告辭:“沒有,要回局裏開會,下次再聊。”同時把燃盡的煙頭丢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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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高康健偷偷看了眼廚房裏的妻子,塞了張紙條給白楊,暧昧道:“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你懂得。”
白楊愣了半晌,而後從善如流地湊到他耳邊道:“高少好興致,不過我從來不約已婚男。”
“不急,想好的話随時找我,讓你嘗嘗前所未有的滋味。”高康健不在意他的拒絕,說完話還親昵地與他握手告別。
白楊壓抑住心中的惡心與唾棄,淡淡地笑了笑。
一離開高家,他立刻把紙條扔了,就連被握過的手也用濕紙巾擦了好幾遍才安心。
“以後再去高局長家,不用帶上我。”白楊坐在副駕駛,心情糟透了。
見他瘋狂擦手,張小新以為他潔癖,“他家有很髒嗎?不至于……”
“很髒。”高康健這種騙婚渣滓還不夠髒嗎?白楊想起他那個猥瑣的眼神就想吐。
“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了。”張小新感覺有點悶,打開車窗,車內灌進清新空氣,白楊胸中郁結漸消,後視鏡裏國泰別苑富麗堂皇的大門愈發刺眼,他轉回正事:“你覺得吳守財的司機收到的那條信息是他本人發的還是兇手發的?”
第一個死者吳守財5月5日晚上七點三十開着私家車離開國泰別苑,監控最後拍到車出現的地點是大世界廣場,5月6日下午吳家的司機收到信息,吳守財讓他去廣場的地下車庫取車開回家,并聲稱自己要出去散幾天心,随後失去聯絡,直到屍|體被發現。
張小新沉思片刻,回道:“都有可能,我偏向于是吳守財本人發的,兇手沒有必要特意發消息給司機說記得取車,如果是制造吳守財出遠門的假象的話,秘書是個更好的選擇。那個司機的口供中也提到,吳守財很寶貝他那輛名貴保姆車。”
白楊不知是在問張小新,還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是吳守財自己發的,會是什麽原因讓他避開父母朋友跑去散心呢?”在他目前對吳守財這類人的認知中,吳守財絕不是個會獨自旅行,感受大自然風光,陶冶情操的人。
車子沒有開到縣局,而是返回了張小新家,他下了車,“等我一會兒,我跟她說幾句話,馬上回來。”
白楊很大度地回道:“你自便。”
三樓的燈都沒亮,張小新就已經去而複返。
白楊心中有一絲絲說不出來的感覺,是擔憂或者竊喜,他盡可能淡然地問:“你前女友沒來?”
“來了,又走了。”張小新看着手中那串鑰匙,它被放在家門前的地毯下,是以前他們“三神組織”三個人的默契。
張小新坐在旁邊失落到愣神,久久沒有發動車子,白楊也不催,等着他恢複心緒。
“她不是我前女友,是我的初中同學,是曾經最好的朋友。”就在白楊以為他們還需要一段時間相處才能有談心機會時,對方居然主動開口解釋。
張小新沒有白楊那樣的心思,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又恰好旁邊有個人,這個人又剛好和他一起撞見了胡萊。
他從後備箱拿了兩罐啤酒,丢給白楊其中一個:“喝一罐再走。”
聽見不是前女友,白楊确實松了一口氣,拉開易拉罐故意問:“可那個戒指……?”
“是我替一個人轉交給她的。”好久沒有向一個人傾吐心事了,竟不知從何說起,還是想到哪說到哪吧。
“我初中的時候比較……不被理解。”張小新斟酌着措辭,如何更方便對方聽懂:“當然現在也是,但那時候我還不懂得怎麽隐藏自己,所以和同學們不太處得來,直到初二,我認識了胡萊和郭飛。”
“他們和我類似,都不太被接受。”
白楊放下啤酒罐:“所以你們仨成為了好朋友。”從張小新的描述來看,他會在案情分析時第一時間想到“校園暴力”不是沒理由。
“嗯,我們仨無話不談,還約定以後上同一個高中,同一個大學。當時,我們仨組合有個名字,叫‘三神組織’,你猜是什麽意思?”提起這些事情,張小新眼裏閃着純真的光,就好像回到了那個時候。
和一早會議上嚴肅的他完全不一樣。
但是,相比那個“冷漠無情”的“張隊”,白楊更喜歡這個有點孩子氣的張小新,他跟着張小新一起坐到引擎蓋上:“三神?”
沉吟片刻,白楊懷疑地猜道:“三個神經病?”而後張小新不可置信的表情告訴他,猜對了!
“你真的聰明!”
仿佛是什麽了不得的誇獎,白楊心都雀躍起來,然而高興的心境沒有維持多久。
“但是,我……”想起後來的事情,張小新瞬間低落,握易拉罐的手微微顫抖:“初二快結束的時候,我父母……去世,我轉學了,也就與他們失去了聯系。”
盡管張小新刻意弱化那一段的敘述,但是任何人都不會忽略重點,白楊久久不能消化這個訊息:張小新家裏沒有人是因為全家只剩他一個活着的了。
憐惜與心動促使他站起身,輕輕摟住了張小新,無言輕拍了幾下他的背。
其實這個動作有點過界。
天知道他們才認識一天而已!
談心氛圍下,張小新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來自兄弟、代表安慰的擁抱,“早就過去了。”
“……其實,你要是想孝敬父母,我爸媽可以借你用。”白楊的插科打诨倒是沖淡了此刻的陰霾,張小新笑着給了他一拳,繼續江講述胡萊。
“直到我警校畢業,即将進市局工作的時候。某一天,我得知了郭飛的死訊,然後我找到了郭飛的遺物,按照他的意思,把那枚戒指送到了胡萊手裏。”
白楊立刻發覺他話中的矛盾之處,如果張小新與郭飛從沒聯系過,又怎麽會知道對方的遺願呢?可他轉念一想,也許張小新從郭飛的遺物中發現了蛛絲馬跡。
“胡萊收下戒指後換了聯系方式和住址,我就再沒找到她,沒想到……”沒想到在一個昏暗的小道上,撞見對方在接客……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先查案,其他再說吧……”沾染酒氣後,張小新反而清醒許多,坐回車內,他腳轟油門,又恢複成那個“張隊”。
白楊記起很早以前看過的一段話:如果一個人做的所有事情在你眼裏不是“帥”或者“美”,而是“可愛”,那麽你對這個人的“可愛化”就稱之為喜歡。
情況套到他身上就變成了“魅力化”,不知不覺間,張小新每個動作在他眼裏都成了一道風景,他着迷于這種慢慢翻開一本書,探索其中曲折的感覺。
他們本以為核實出第九個人身份,就能順藤摸瓜,很快找出兇手,卻在回警局後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報告。
本以為峰回路轉的案情再次撲朔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