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心不在焉地解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鄭安知低着頭擺弄手指,似乎沒了剛才在衆人前那股子不卑不亢的氣魄,忽然想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之中,那樣就可以趁着他不注意偷偷觀察一下他的表情了。
具俊表驚訝地合不上嘴巴,奇怪道,“那家夥真有這麽好心?”
“有病吧,這檔子事本來不就是闵治浩自己折騰出來的,現在他又想辦法幫我們?”夏在景翻了翻白眼,口氣并不好。
“所以他真的找人把闵詩苑給綁了?”蘇易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俊表出過的毫無價值的馊主意就這樣經受了實踐的考驗不得不懷疑這兩個人出奇一致的毫無邏輯可言的思維方式是怎麽形成的
“也不算是,詩苑也有配合的”
“不管怎麽樣安知,還是先謝謝你了。”金絲草真誠地說到。
“不用這麽說,前些天出了些變故大概我又讓你們為難了,對不起。”鄭安知向上牽了牽嘴角,輕輕說道。
“唔,我們幾個倒沒什麽的。”宋宇彬挑了挑眉,看向另一個人,“應該是說,讓‘某個人’為難了。”
這聲加了重音的“某個人”很自然地将氣氛再一次引向某個微妙的方向。鄭安知暗自有些惱,本來就是刻意想回避這個話題,結果又不可避免地被繞到這裏來
門外突然響起了争執聲,這樣的氣氛顯然沒有維持多久,她敏銳地聽到外面的聲音是闵治浩的——“伯母!伯母你等一下——”
鄭安知心下一驚,緊接着門被急促地推開,沒有任何緩沖地闖進來了幾個人。闵太太走在面前,眯了眯眼睛,臉色難看,闵治浩和闵詩苑跟在後面試圖拉住她,都有些驚慌。
其實早就猜到會變成這樣了她此刻卻完全沒有恐慌,也許是比起剛才的事而言,這些都不值得一提了。
“又是你!——”闵太太強忍着怒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鄭安知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并不打算辯駁什麽。
“你算什麽!一次又一次地幹涉我們家的事!一次又一次把我苦心計劃的全盤推翻!”
似乎都沒有見過這個女強人這麽失控的時候,在場的人面面相觑,闵治浩和闵詩苑看了看對方,不敢開口,剛剛因為他們欺騙她的事已經被罵慘了,而現在尹智厚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沒待他開口,具俊表已經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出面說道,“伯母,從一開始就打算悔婚的人是我,和其他人沒有關系。”
見他站出來,金絲草也跟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伯母,如果這件事對您造成什麽傷害,我們也只能說聲抱歉,要知道這件事本來也并非我們所願。”
闵詩苑看了看他們,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角,“媽,你知道我也是不願意的”
闵太太看着身旁的這群晚輩,惱怒之意反而更增,“你們都給我住口!”
現場安靜了。
鄭安知忽然開了口,“伯母,我從沒想幹涉什麽,每次不都是你把我硬牽扯進去的嗎?”
“當初的确是我的人無意撞了你,可這些年我待你和詩苑可有半分差別?”闵太太氣得聲音有些抖,“結果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鄭安知聽得心裏不舒服,她父母都還好好的,若是他們在身邊,她怎麽會受這樣的委屈?
“伯母,”鄭安知實在聽不下去,出聲打斷了她,“這些年我一直很尊敬你,不為別的,是因為你是瑞賢的母親。你若一直拿當年的事來說,那我不妨問你一句——當初你真是無意的?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
“我被撞的地點,是離市區很遠的舞蹈學校,敢問你手下的人到那裏有什麽事可辦?況且那天我是說好和瑞賢一起走,可是她臨時有事又折回去了,如果不是這樣那當初被撞的人不就——”
“安知!”
“鄭安知!”
闵詩苑和闵治浩一前一後叫住她,怕她再說下去場面真的要失控了,她舒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另一方面,闵太太臉色發白,無力地說着,“你到底想做什麽?當初要不是你們撺掇瑞賢也不會離開,現在你又帶壞了我另一個女兒呵,要不是因為這樣我怎麽會逼不得已走到這一步。”
“出國的事,從來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別人能左右的。”
熟悉的溫和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衆人皆是一驚,看向門外站着的那個優雅的身影。
“瑞賢姐!?”金絲草驚呼出聲。
“好久不見了。絲草,俊表,恭喜你們。”闵瑞賢微微笑了笑,朝着她點了點頭,走了進來,繼而看向愣愣地站在一邊的鄭安知,輕輕吐出幾個音節,“安知,好久不見了。”
“瑞賢”她喃喃地念出這幾個字,有些恍惚,好像不敢相信就這樣又再見到她。
分別的時候并沒有太在意,以為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見慣了離別所以習慣了不在意、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可是,原來再見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泛起不小的漣漪——也許她不是不在意,只是無奈,心裏卻還是不想和他們分開的,瑞賢是這樣,父母也是這樣,還有他。
時光荏苒,多年以後,瑞賢還是那個優雅的女神,而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樣溫和骨子裏卻有些傲氣的女孩子了她們原來已有這麽久沒見了,久到年少時的鋒芒已被歲月蹉跎殆盡,而今再不可能向過去那樣笑談理想、做一樣的夢了。
而今想來,空餘嘆息。
鄭安知閉了閉眼睛,話音戛然而止。
闵瑞賢卻走了過來,略帶嘆息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們安知不是最愛漂亮的嗎,怎麽連這麽珍惜的頭發都剪了”頓了頓,不知怎麽覺得有些苦澀,“你這些年還好嗎?”怎麽想也不會太好吧
鄭安知卻彎了彎嘴角,沒有半分掩飾地說,“放心吧,我很好。只是我失約了。”但是,她沒什麽好遺憾的,開始離開那個舞臺也許并非她自願,可是後來卻越走越開闊了,如果有機會選擇,她也甘願如此。
闵瑞賢好像舒了一口氣,側身看向闵太太,“媽,剛剛安知說的,都是真的嗎?”
闵太太有些不知所措,驚訝于她的突然出現,“瑞賢?你、你怎麽會突然回來了?”
“現在漫天都是詩苑要訂婚的新聞,絲草和俊表的事我是知道的,自然是覺得奇怪就回來看看了。”闵瑞賢看看旁邊的衆人,“看來現在已經解決了?”
“瑞賢姐,那些事回去再說吧,我看伯母情緒也不太穩定。”闵治浩猶豫了一下,站出來說到。
瑞賢點了點頭,簡單地和衆人告了別,過去和詩苑一起扶着闵太太走了出去。闵治浩正欲跟上,卻被具俊表不自然地喊了一聲“喂”,疑惑地轉過頭去,便見具俊表在其未來夫人的怒視和威逼下極不情願地開口,“那個,今天的事也算謝謝你了,咳咳,不過這事本來就是你惹出來的——哎呦。”話音未落,便吃痛乖乖緘口。
闵治浩頗為不屑,“我又不是為了幫你,謝就不用了。”瞟了一眼金絲草,還嫌話不夠毒地加了一句,“不過,這點小打擊就受不了了?果然是狗熊難過美人關。”
“呀西!你還得寸進尺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用不用我教教你成語怎麽說啊?”
具俊表陷入抓狂狀态的時候,闵某人卻熟視無睹地走到一邊,毫不客氣地彈了一下鄭安知的頭,“愣什麽呢,走了!”
她木然地跟上去,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尹智厚,再次錯開。
尹智厚只是站在一邊,從未說過一句話,也許是想要插手,卻無奈地發覺自己只是個局外人,像是坐在觀衆席上看着一出與自己毫無幹系的鬧劇,即使不知不覺入了戲,也幫不上任何忙。
宋宇彬注意到了這一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略微一低頭,湊到夏在景耳邊說了些什麽,兩人便頗有深意地笑了。
事情結果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客廳裏,闵詩苑抱着枕頭不安地朝着樓上看去,他們幾人一回到別墅,瑞賢就和闵太太關在書房裏不知道說什麽。鄭安知一開始也像她一樣緊張地正襟危坐着,畢竟是她不小心說錯話了不是嗎?從一開始,首爾發生的一切不愉快,他們都打算瞞着瑞賢的,可是剛剛她卻沒注意到瑞賢已經走到門邊,讓她親耳聽到了那句話。
——“我被撞的地點,是離市區很遠的舞蹈學校,敢問你手下的人到那裏有什麽事可辦?況且那天我是說好和瑞賢一起走,可是她臨時有事又折回去了,如果不是這樣那當初被撞的人不就——”
是的,其實安知很早就懷疑,闵太太設下的套,原來是針對瑞賢的,是希望她留下,成為公司的接班人。可是那輛車最終撞到的不是瑞賢,而是她。
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狠心到讓人去害自己的女兒呢?鄭安知不敢想下去,卻始終存着這樣的疑慮,在那樣的情況下,竟然一沖動就說出來了。
可是她實在太累了,沒有多久就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連續多日的高壓力下,此刻絲草他們的事已經解決,而她的力氣也好像全部被人抽走一樣。好在現在一切都圓滿了,該澄清的澄清了,該訂婚的訂婚了,而瑞賢和闵太太的事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是,果真是圓滿了嗎?
當她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外套,客廳裏已經沒有人,她站起來出去轉了轉。這時瑞賢走了過來,似乎是來倒水喝,見到她,微微一愣,“醒了?你睡了好久,不會頭疼嗎?”
果真是有些疼,鄭安知這才後知後覺地揉起頭來。
“他們說你太累了,就沒叫你。你從昨天一直睡到現在”不頭疼就怪了。
“他們?詩苑他們去哪裏了?”
瑞賢側了側臉看看牆上的鐘表,抿唇說道,“現在是上午十點,治浩當然是去上班了,詩苑說從今天開始學着管理公司,等她完成了環游世界的計劃就回來幫治浩。”
“噗這個、這個真是詩苑說的?”
瑞賢微微笑着點了點頭,“這也算是讓媽媽消氣的代價吧,她已經同意不再追究這件事了。”
鄭安知愣了愣,又問道,“那你呢?”
“其實,我問她了,她是希望把我留下,當時才那樣安排,可是她的本意只是想把我攔下,沒想到手下的人誤撞了你。安知,那件事,你現在還是很介意嗎?”
她搖了搖頭,“我想過,如果我的腿沒有受傷,也許未必比現在好。那時候我很難過,甚至想過要去死,可是有個人問我:是喜歡跳舞還是只是想站到世人關注的舞臺上去。我就知道是我一直太執着了,這樣平平凡凡的,沒什麽不好。”
瑞賢笑了笑,“你能這樣想,也好我本來是想想着不管怎麽樣都要補償你,現在看來你并不需要不管怎麽樣,當初的事是因我而起,我替媽媽跟你說聲對不起。”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不想再提了。況且這句話不該你說。瑞賢,我一直很感謝你讓我曾經擁有那樣的夢想,可是,我跟你的約定,沒有達成。”
“是啊,你們答應我的事,結果都食言了。”瑞賢似乎想到了什麽,無奈地說。
鄭安知不明所以,“誰們?”
“這個是我跟絲草的秘密。”瑞賢笑了笑,低頭沉思。
。
過了幾天,所有事情都平息的差不多了。鄭安知本想離開闵家另找個住處,詩苑和瑞賢卻都要她留下再過幾天,她這才想起來,聖誕節快到了啊。
跟瑞賢久別重逢,的确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她們說起以前的事,就好像回到了那段最美最純的時光一樣,那段、她最懷念、也最不敢去回憶的時光。
鄭安知忽然發現,即使是現在,她仍舊無法邁出那一步。
開始的猶豫,後來是顧慮得太多。她覺得過去她的選擇是正确的,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隐藏起來,他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明白她的心思,這樣最好,因為那時他不喜歡她,若說破了反而自找尴尬。可是現在她仍猶豫不前,這又是為什麽呢?
不是因為怯懦,只是退卻似乎已經成了習慣了。
習慣了保持那樣的距離,遠遠的看着,她不知怎樣走近,所以才一再把他推開。無措。
。
和瑞賢在廚房裏一起研究做點心的時候,不覺出了神,刀鋒從指間劃過,斜斜的一道,好在沒有流血。詩苑皺了皺眉頭,說,“你這幾天怎麽心事重重的?不是說了麽,媽媽那邊你不用擔心,你在這裏呆着就好。”
“不想在這裏了嗎?”瑞賢看了看她的手,嘆了口氣,“也是,閑着什麽都不做是最痛苦的了,你又不想去闵氏做事。”
“可是安知,你之前不是做智厚哥的助理嗎?”提到工作的事,詩苑忽然想起這茬,便問道。
鄭安知動作僵了僵,便沉默了。
她忽然想起那時他牽着她的手,他們第一次跳舞的情景。即使是純粹因為工作,她也覺得,足夠開心了。那是她第一次為她是他的助理而感到慶幸。慶幸在又一次走投無路之時,在立交橋上遇到他。
“那次智厚去紐約的時候,也提到過。”瑞賢忽然說,“安知,你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是啊,我們是怎麽走到現在的地步呢?
尹智厚,當初你是怎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到我身邊?
如今我又是怎樣又一次推開你的呢?
她記起那時他帶她回公寓去,兩個人自己準備晚飯,也是在廚房裏,他忽然說要收房租,他勾唇淺笑着,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低頭,輕吻落在她唇上,像羽毛一樣柔軟。
她那麽想念。
☆、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