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不用叫我小姐。”絲草似乎還是不習慣這種稱呼。她走過去,也趴到欄杆上,語氣暧昧道:“跟男朋友發短信?”
鄭安知僵了僵,轉而微微一笑,“不是的,工作問題而已。”
“看來水岩真的很忙啊,會不會很辛苦?”金絲草托着下巴問道。
“我的話,純粹是送文件之類的事情,沒什麽累的。老板就比較辛苦了。”她想了想,又說道,“一般都是這樣的吧,具會長應該也不輕松。”
“呵,他還是算了吧,整天窩在辦公室裏”金絲草微微停頓了一下,沉默了。
“可是壓力很大的呀。”鄭安知偏了偏頭,“像我們這些小助理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上級就不一樣了,他們要考慮公司的發展、員工的工資。像我們老板他就經常糾結到睡着呢”
絲草忍不住笑出聲來:“智厚前輩他本來就很愛睡覺啊!”
“而且不管在什麽地方都睡得着呢!”鄭安知也笑了出聲,不管是辦公桌上、醫院走廊裏還是農家小院裏,他似乎歪一歪頭就能睡着。她又轉過頭去看向立交橋下的車流,不經意地說道:“因為睡着了就沒有悲傷也沒有壓力了吧。”
“智厚前輩他”絲草愣了愣,話音又止住,嘆了口氣。不知道爺爺出院了沒,這幾天也沒有去看過他。
鄭安知看着橋下一閃而過的燈光,思緒不知不覺飛到了不久之前那個走投無路的日子。
那一天她拖着行李箱在立交橋上漫無目的地晃蕩,影子在她腳下拖着狼狽的身形搖曳着,那是淩晨,天還未亮,她扣子扣錯了,臉也沒洗,微惱着試圖理順那頭亂糟糟的長卷發。
從來沒有落魄到那種地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漫長到好像沒有盡頭,她才停下來,把行李箱丢在一邊,整個人趴到欄杆上,把身體大部分重力交給它來支撐,饑困交加,頭也痛,胃也空,腿也酸。
半晌她笑了笑,似乎想要理清那煩躁的心情似的,她一根根地分辨起那些交錯纏繞的發絲,低着頭,細膩且耐心。
鄭安知自認那些年她一直很倒黴,連95%中獎率的超市抽獎活動她都永遠是空白獎券。
還好她心态夠好,只要有雜志、美食和優質的睡眠,她就能夠滿足;就算某些某些人再怎麽整她,她也只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就像橡皮筋一樣,任人捏圓搓扁,可就是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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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時,她吓了一跳,想要轉身去看,腳下卻一滑,再次向欄杆重重地傾去。
還好那人單臂環住她的腰,阻止了繼續下傾的趨勢。
那幾天具俊表他們剛剛坐上飛機去新喀裏多尼亞度假,他一個人每天在水岩忙到很晚,那一天正好睡着了,不知不覺熬到了淩晨,司機早就走了,他才徒步走回去。這樣了無人煙的城市,寂寥的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而他卻很享受這樣的靜谧。
然後便看到了倒黴催的鄭安知,頭腦發熱地幫了她一把。
鄭安知剛剛才站穩,他便松開手,淡淡道:“就算再怎麽想不開,也不應該選這裏吧——摔下去會變得很難看。”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有些好笑道:“謝謝,不過我沒有想不開。”
雖然她這個邋遢的樣子大概和生無所戀有的一拼,但是還不至于找死。
無語的是——她想自殺的時候,人家提醒她那樣危險;她不小心做了危險動作的時候,人家又以為她想自盡。這是不是有些颠倒了?
“沒事吧?”他明白過來,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嗯。”鄭安知再次看向他時,才驚訝地認出來,“你是F4尹智厚?”
尹智厚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這兩天開過招聘會,倒是有不少工作經驗豐富的人來應聘助理,可是男人太粗心,女人又太聒噪,連續兩天都沒找到合适的,倒是聽了不少這類驚呼,只是語氣更強烈更尖銳些。
“咳咳。”她意識到失态了,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抱歉讓你誤會了,可能是我太狼狽了吧。不管怎麽樣謝謝了。”
他瞟了一眼旁邊的行李箱,又看看她,有點像最近在附近晃蕩的無業游民,便問道:“失業了?”
“唔差不多吧。”她不僅無業還無家可歸。去過了以前的房子,已經拆了;曾經人聲鼎沸的藝術學校也已經變成了廢墟;在她父母捐助建起來的福利院門口轉了一圈,終究沒有勇氣進去。
“以後還是不要在這個時間閑逛比較好。”
“嗯。”她倒是也想找個地方先住下,可是兜裏的錢大概不吃不喝也撐不過一個星期的住宿費吧。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便又拉起了行李箱準備離開。
雖然一副狼狽相,卻仍是泰然處之,話也比較少,沒有那麽聒噪尹智厚心中忽然升起一個想法,或許她可以是那個合适的人選,便開口說道:“你有沒有興趣當助理?”
“啊?”一時難以接受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她愣在了那裏。
“你叫什麽?”
“鄭安知。”
“如果方便的話,明天可以來水岩面試嗎?”他走過去,遞給她一張名片。
怎麽會不方便,她已經太閑了。
捏着那張卡片,她凍得發紅的手已經僵硬了,這時卻微微發抖。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名片下角的燙金字,如今已成了冠在她名字之前的一部分——水岩文化中心。她那一頭長卷發也剪掉了,唯有微翹的發梢還能看出燙過的痕跡。
而現在她捏着的已不是那張卡片,而是已經磨出刮痕的二手手機。
鄭安知回過神來,默默地打開收件箱,把寫着“發送成功”的垃圾信息删掉。發送成功的信息,內容是長長的菜譜,收信人是“老板”。
她徑自愣了愣神,忽然揚起嘴角,喃喃地說道:“遇到老板大概是我至今為止最幸運的事情吧。”
“什麽?”金絲草有些茫然。
“就算是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複印文件,整理資料,在各個辦公室間竄來竄去,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如果沒有遇到老板,我大概連這些也做不了吧。”
想要努力地為自己活着,然而更多的時間都在做別人。只有現在的時間是全部屬于自己的。
“我一直很倒黴呢總是被誇有舞蹈天賦,可惜腿壞了;父慈母愛,可惜都出國了;家境富裕,可惜都捐出去了。”她依舊是微笑着,像是在跟自己說話,“大概這一次把一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用幹淨了吧。”
金絲草愣了愣,忽然隐隐約約明白過來什麽。
“你喜歡智厚前輩?”
風吹亂了頭發,鄭安知瞬間僵住,大概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人的。很快,她長舒了一口氣,将蓋在臉頰上的頭發撥回原來的地方,篤定地答道:“當然了。”
金絲草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老板有時候雖然顯得很冷淡,但是對員工一直很好,全公司上下沒有不喜歡他的吧。”
我我問的不是那個意思啊。金絲草淚目,難道是她想的太歪了嗎?
“嗯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先走了。很晚了,你也快回家吧。”鄭安知離開欄杆,把斜挎包的帶子往上移了移,道了聲再見就轉身走了。
金絲草嘆了口氣,慢悠悠地朝着與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這個夜晚的涼風,吹散了一些人的心事。
。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永遠料不到,比如說被剛剛的談話弄得心怦怦跳的鄭安知,就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回到家,她開始準備晚飯,還不時要應付尹智厚的咨詢電話,諸如食材要腌制幾分鐘啦、澱粉加幾克啦。到最後幹脆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單刀切菜。
然而就算這樣老天還是不讓她消停,門口竟然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客廳的燈并未打開,鄭安知左手拿着手機,右手拿着菜刀,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躲到門後,靜觀其變。左手已開始緩慢動作起來,撥打報警電話。
門打開,兩個模糊的人影走進來,正要把門關上,忽聽得鄭安知的手機發出震動的聲音。
其中一個頭發稍長的人吓了一跳,正看到她手裏的菜刀閃着幽寒的光。鄭安知吓得更厲害,哆哆嗦嗦地拿着菜刀對準那人,口裏念道:“你別過來!要不然我就砍了!”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主,一時間抓住她的手擰了一圈,她痛得扔掉刀,一時不及受了一個過肩摔,頓時天昏地暗,痛得都忘記怎麽喊了。
“吓!小賊還敢拿刀恐吓本小姐,我夏在景可不是吃素的!”那人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說道。
鄭安知呆住。
旁邊同來的宋宇彬打開燈,看向地上躺着的人,嘴角抽搐。
另外兩人面面相觑。
手機似乎沒有摔壞,還在兢兢業業地震動,鄭安知淡定地把它拿到耳邊按下接聽鍵。
“對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說”
“夏在景和宋宇彬也有鑰匙?”她打斷道。
“咳咳宇彬說在景她沒有地方住,所以來找我幫忙”另一邊的尹智厚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老板!!”鄭安知怒了。
“嗯多個室友應該也不錯,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沒得到合理的解釋就被挂了電話,她無語。躺在地上一張臉直視着天花板,另一張臉卻忽然出現在上面擋住了她的視線。
二話不說就把人家撂倒在地上,夏大小姐也有些過意不去,俯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問了聲:“你沒事吧?”
“大概吧。”她苦笑,“在景小姐的功夫練得不錯”
見她要站起身來,在景連忙幫了她一把,嘴裏不停地道歉,幾乎想拽着她就往醫院跑。
“真的不用了,我沒事的。”鄭安知忙說道。
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果真沒骨折拉傷之類的大毛病,夏在景才松了口氣,轉身怒視宋宇彬:“喂,這是你找的房子?不是已經有人住了嗎?!”
“我也不知道剛剛找智厚幫的忙,我記得他有套空着的公寓來着。”宋宇彬也一臉茫然。
“呀!你家不是搞建築的嗎?找個房子還用找別人幫忙!?”
“這個”宋宇彬臉上有些冒汗,忽然看向鄭安知,想到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對了,這棟房子不是智厚的嗎?鄭安知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