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仙界—天上城
妲己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初開靈智那會兒，只是山林間一只自由自在的狐貍，渴飲山泉，饑獵兔鼠，不知來歷。
有蘇部落尊狐為圖騰，偶有人在山林打獵時撞見她，既不捕她，也不吓她，上了年紀的部落老人還會被扶着過來，顫巍巍地向她尊行大禮，就這麽過了些年月，她慢慢地就跟着他們回到了部落。
凡人有生老病死，部落卻是代代傳承，百年不間斷的尊奉讓她漸知人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就化了人身，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和部落裏的人一樣，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終此一生。
她夢見了自己第一個喜歡的人，其實那個人的長相她早就記不太清了，可夢裏的男人眉眼卻是那樣清晰，明明是十分冷冽英武的長相，可當他看着她時，眼神卻溫柔得很。
後來，後來他死了。
凡人和她終究是不同的，凡人會死，她大約也會，可那太過遙遠，遙遠到她本以為到自己死的那日才會忘記那個男人，可事實是只過了百年不到，她就忘記了他，慢慢喜歡上了另外一個男人。
但喜歡是件累人的差事，她只喜歡了那麽四五次，漸漸地就不想再去喜歡別人了，陪伴時有多甜蜜，離別就有多傷人，她也曾癡心追逐到下一世，神魂還是那一個，模樣性格卻不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了。
她是妖物，卻非神明，不能主宰凡人的生死，死去就代表着永生永世不再相見，癡心無他用，傷心無人問，後來她也就不再難過。
千年的記憶聽上去很漫長，回望卻只是一眼，最後一次看了看記憶裏的幾個曾經所愛，妲己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一滴溫熱的眼淚不知何時滑落到了臉頰上，她用手背擦去，忽然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這嘆息不是別人的，是她自己的，她想要飛升的初衷是看破了紅塵情愛，不想再經離別苦痛，卻在漫長的歲月裏逐漸遺忘了初衷，本末倒置了起來，既然已經不再相信情愛，那情愛又如何能破她心境，讓她飛升？
江北宸無情無愛，斬斷自身屏障便立時突破，她和江北宸那樣相似，又為何着眼于情愛，一心以為能以情入道，飛升仙界？
妲己閉上了眼睛，又慢慢地睜了開來，與此同時，她周身的頓悟靈氣緩緩散盡，V384松了一口氣，張口道：【你可算是醒了，剛才又哭又笑的，吓死我……】
它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擡起小腦袋看去，只見妲己周身頓悟靈氣散去之後，絲絲縷縷白氣一般的威壓陡然在整個系統空間內升騰了起來，它瞪大了眼睛，這是，這是……
黑壓壓的系統空間仿佛受到了什麽沖擊，細細碎碎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是被內裏的威壓迫得碎裂，妲己人身已經支撐不住，整個人化成了一只雪白的狐貍，龐大的九尾猛然間将狹小的系統空間撕裂開去。
V384眼前一黑，拼盡最後一次力氣，整個系統化成一道玉光飛向妲己的脖頸，然後它就失去了意識。
最後的最後，似乎有一道強烈的白光模糊了它的視線。
仙界的北域有一座白玉砌成的城池，名為天上城，北域極寒，向來是妖仙聚集之地，而這一統北域的天上城，是龍族中最強的一支白龍族在掌管。
新晉仙人飛升上界之時，要經天門錄入名冊，若是妖仙，可直往北域修煉，若是人仙，則要驗看功法之後，分選東西南三域進入，東域西域分屬正邪兩道，南域的勢力基本上沒有能長久的，多有散仙游俠願去。
白旗就是北域派來負責接引妖仙的白龍官之一，一日過來巡視兩次，天門常年冷清，偶有動靜，也多是人仙飛升，大部分的妖想要修煉成人尚且艱難，更別提飛升入道，故而他比旁人要清閑一些。
天上城在仙界勢力之中不高不低，不高是因為初來乍到，比起那些經營上萬萬年的老牌勢力來說根基太淺，不低是因為白龍族血統強勁，每隔百年就會有族人飛升，妖物天生懼怕龍威，對北域的統治最為牢固。
自從五十年前飛升上界一位妖仙後，白旗就再也沒在天門接到半個妖仙，但他還是一日過來兩次，他不喜歡待在冷冰冰的天上城，雖然北域有無數的妖仙擠破了頭都想進去。
天門的巡守已經很熟悉他，連寒暄都不必，經過他身邊時，領頭的那個對他點了一下頭，身後的巡守天兵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
白旗看過一輪，确認無誤之後就準備回去，正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身細細的哼哼，步子一頓，他朝着聲音發出的那個方向走去，撥開厚重的雲霧，在地上發現了一頭緊緊蜷縮着身子的白狐貍。
狐貍的個頭不算小，脖頸上挂着一塊不似凡物的玉石，看着幾乎像是誰家養的小寵，但負責接引妖仙三百年，白旗一眼就看出了狐貍身上淺淺的仙氣。
不知道是哪裏飛升上來的懵懂小妖，白旗探查了一下狐貍的傷勢，禁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明顯是飛升前沒有做好準備，或是躲在了什麽人的庇護下，或是藏在了某個強大的空間內，想要避過天雷劫，卻被天劫反噬，傷了根基。
天劫是不能避的，或死或飛升，這小妖幸在自身積累足夠，才沒被反噬至死，這些傷，養養也就回來了。
把閉着眼睛不住哼哼着的小狐貍抱了起來，白旗又在周圍查看了一下，拍了拍狐貍腦袋，整個人瞬間化為一條銀光湛湛的長龍，五爪托起狐貍，直入雲端，飛向北域。
V384的意識是最早恢複的，它在恢複意識的第一時間就自查了程序，結果，沒有結果，任它把自己的化身檢查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半點類似程序代碼的東西，它試圖發出訊號和輪回司聯系上，也仍然沒有結果。
V384驚呆了，它看了一下周圍，發現不是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心頓時就懸了起來，連忙在妲己的腦海裏大叫出聲：【醒醒，醒醒！】
推門進來的白旗眉頭一蹙，喝道：“什麽東西？”
V384僵硬了，它這下是真的明白了，它現在已經不是系統，和宿主在心裏進行對話的功能自然也就不複存在，好在妲己也确實被它叫醒了，哼哼了兩聲，睜開了圓溜溜的狐貍眼睛。
狐貍的叫聲和醒醒兩個字差別不算大，加上确實沒有發現什麽靈力波動，白旗也只當這只狐貍剛醒，疼得叫聲有些扭曲，眉頭微微松了，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
妲己在看到白旗的時候整個狐貍也僵硬了，它眨了眨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旗的臉看，這才發覺他身上的氣息之強大，和從前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這，這到底是過去了多少年？
見狐貍緊張地看着自己，白旗頓了頓，盡量收斂起一身的龍威，語氣淡淡地說道：“你剛剛飛升，受了天階反噬，暫時還不能化成人形，這裏是我的住處，你就在這裏好好養傷吧，等傷到了，我再送你離開天上城。”
妲己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叫道：“嗷？”
“你的話我聽不懂，這裏有傷藥，還有一些吃食，你用過藥之後可以吃一點，仙界的食水可以讓你盡快排出體內雜質，城中危險，最好不要亂跑。”
白旗放下托盤，妲己發覺他仍舊十分細心，端來的傷藥和吃食都是一顆一顆的，很适合獸嘴服食。
她小心地跳下床，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躍上桌子，低頭把小碟子裏的傷藥吃了，又扭頭喝了兩口水，去吃切成小塊的果子和肉末。
白旗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妲己的耳朵，毛茸茸的狐貍耳朵摸起來手感好極了，他忍不住又撓了撓狐貍下巴。
妲己愣了一下，擡頭看向白旗，白發藍眼的龍族青年頓了頓，手還沒有收回，木着臉說道：“我只是查看一下你的傷勢。”
白旗的手仍舊冰冷，輕輕地摩挲着妲己柔軟溫暖的皮毛的時候感覺尤其冷，妲己眯了眯眼睛，微微側頭在他掌心裏蹭了一下，低下頭專心地吃起食物來。
V384再也不敢當着人的面說話，小心翼翼地等到白旗走後，才急急忙忙地開口道：【我回不去空間了，這裏的地圖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是真的跟着你飛升到仙界了！】
妲己用前爪撓了撓尖吻，猶豫了一下，說道：“嗷嗚嗚？”
V384立刻哭了，原來最可怕的事情不光是它說話可以被外人聽見了，還有它連自家宿主說話都聽不懂了。
妲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白茸茸的狐貍臉頓時黑沉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