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請戰
此言一出, 衆人一片嘩然。有人道:“李康路手握太子的勤王血诏, 發兵征讨周曾。如今他節節勝利, 勢不可擋。周曾戰敗, 只在朝夕之間。若是我等不能早日商量出個對策,只怕到時候會被李康路打個措手不及!”
階下各官員紛紛道:“甚麽對策?!周曾兵強馬壯, 他手下的将士, 從小就在馬背上馳騁,血海裏厮殺。我們許地的兵馬雖多, 卻許久都不曾上過戰場了,如何能抵得了他的西北鐵騎?”
說到這裏,一名身材幹瘦的文官,穿着緋色圓領的袍衫, 晃悠悠地站起身來,撚着幾縷胡須,道:“大人昨日不聽我言,今日聽了這戰報,總要有個決斷。只怕現下李康路已經開始籌劃南下之事,我等若是不能将其穩住……”
他話音未落,卻又有另一人“騰”地站起身來,道:“你這老兒怎的如此不知羞恥, 三小姐是大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 難道因你貪生怕死,就要将她送去西北荒蠻之地?!許給李康路那豺狼虎豹一樣的人的兒子?豈不是讓天下笑我許地無人!”
看來昨天孟茂行的态度已經十分堅定,這回無人出來反駁, 而是陷入了一片寂靜。然而沒過一會兒,又有人道:“此言差矣!誰人不知三小姐是大人和夫人的愛女?然自古以來,總須得國事為重,家事為輕;天下人為先,己為後。大人和夫人不止是三小姐一人的父母,也是這萬千許地百姓的父母。況三小姐确實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李康路位高權重,與他結親又有何不可呢?”
說到這裏,孟茂行咳嗽一聲,衆人方才又靜了下來。只聽他緩緩開口道:“煙兒自小就和別人不同,她若是個男兒,定能建功立業,前途遠在她兩個哥哥之上。因此……我和夫人對她的婚事,考慮得十分慎重。”
又道:“我孟氏一族自先祖以來,還未有過和西北聯姻的先例,此舉甚是不妥。因此,結親一事,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希望諸位,不要再提起了!”
孟炻也出聲對孟茂行道:“如今李康路還沒有打來,我們就如此惶惶不可終日,迫不及待的要把三妹送給他的兒子,除了讓李康路更猖狂之外,還會有什麽別的好處?!”
他說了這話以後,那武官隊伍裏,已經有些贊同的聲音,只是大部分人還是帶着一臉猶豫和幾分恐懼,在那裏交頭接耳,說着李康路的各種可怕之處。
孟茂行身後那位和他同樣魁梧的年輕人,他的長子孟灼一步跨到孟茂行面前,對他道:“父親大人,衆位文武官員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如今為了這許地百姓的性命,我們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又道:“煙兒不能許配給他們,但我們可以挑選出衆的江南美女,和金銀珠寶,派人送到李康路那裏,讓他放松警惕,然後再好好操練兵士,已備不時之需。”
階下衆人連聲附和,不過,不少人心裏仍然覺得,這個辦法不如聯姻管用,還有人小聲嘟囔着“三小姐”、“婚事”雲雲。
孟茂行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是說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沒有繼續出聲制止。
正當他在案旁沉思的時候,忽然聽見階下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想不到聞名天下的江南孟家,如今竟然要靠賣女兒,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了啊!”
孟茂行勃然大怒,重重的在案上一拍,道:“是誰在那裏胡言亂語?!”
他往下一看,只見一個随從模樣的少年負手立在階下,一雙鳳眸爍爍如辰星一般,傲然看着自己。
孟灼喊道:“這是誰的小厮!竟敢說出這樣的渾話,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和主人一并綁了,稍後發落!”
孟茂行正仔細盯着吳攸的臉看,聽見孟灼的話,忙道:“慢着!”
說罷,他走了下來,到吳攸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頗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敢問閣下是誰?又是怎麽來到我這江沅的府衙裏的。”
吳攸道:“孟大人,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為什麽到這裏來,在此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四周的許地官員七嘴八舌在旁邊叫道:“你到底是誰,連姓名都不肯報上來,有什麽資格在孟大人跟前說話!”
吳攸絲毫不理他們,對孟茂行道:“大人,你可知道,太子為何去找李康路?”
孟茂行原本對什麽血書、勤王之類的傳聞都是将信将疑,如今聽吳攸這麽一說,不知為何,卻一下子心裏一沉——太子,果然是在李康路那裏!
方才提出讓孟煙聯姻的那幹瘦的男子又開口道:“當日周曾放火燒宮,現在趙揚将軍在行宮裏尋着了周曾立的皇帝,卻發現他不過是個太監!可見真正的太子,早已是兇多吉少了!”
吳攸方才已經知道,這幹瘦的人就是昨天提議讓孟煙嫁給李康路的兒子的兩個個人其中的一個,心裏對他非常厭惡。
說話間,孟炻怕吳攸占了下風,已經走了過來,立在她的身後。
吳攸回身看見孟炻攜帶的配劍,對他使了個眼色,随後伸出手,一把将那劍抽了出來。
衆人都慌了手腳,大喊:“快來人!有人要行刺!”
吳攸把劍一揮,直戳在那名提議聯姻的官員胸口,輕輕一戳,那官員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對孟茂行道:“大人救我!”
廊下的侍衛這時候都跑了進來,把吳攸團團圍住了。卻因孟炻就護在她的身後,孟茂行也沒有開口,侍衛們面面相觑,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吳攸絲毫沒有把劍收回來的意思,反而用力握住劍柄,又往裏推了幾分。這回,那官員的外袍已經被劃破了,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他胸口處一陣鑽心疼痛,知道劍正在慢慢往裏刺着,什麽臉面也不顧了,大聲求饒起來。見吳攸還不停手,高聲叫道:“造反了!要造反了!”
吳攸厲聲喝道:“是誰要造反!你們都看個清楚!”
說罷,她将攥緊的左手伸到孟茂行面前,五指展開,問道:“孟大人可識得此物?!”
孟茂行原本心中就在打鼓,一看那金印,再不懷疑,“撲通”一聲跪下了,道:“臣下有眼無珠,實該萬死!”
這堂內的人都傻了眼,孟灼湊過來一看,卻不認識這是什麽,只得随孟茂行一起跪下了。待衆臣陸陸續續的都跪了一地,孟茂行方道:“不知尊使持太子金印到此,有何見教?”
吳攸冷冷的道:“許地的良臣志士們自有打算,何必要聽我的‘見教’呢?”
孟茂行忙磕了幾個頭,對殿外吩咐道:“快來人!把這幾個妄論國事的奸人給我拖出去!”
接着,又對吳攸道:“這些人我自會處置,不勞尊使動手。”
吳攸猛的把劍一收,掼在地上,發出“哐”的一聲,吓得跪着的人們打了個寒戰。
吳攸高高舉着那金印,沉聲對孟茂行和一衆官員道:“我今日一見,方才知道為何大晉百年基業,如今竟到了如此地步!”
眼看那被她刺了一劍的官員捂着胸口,被侍衛們按住,吳攸又上前踢了他一腳,怒道:“你們口口聲聲江山百姓,卻不見今日奸人當道,荼毒天下生靈,去年周曾來江沅搶掠,你們就任他為所欲為,只想着一味退讓躲避,整個皇室幾遭滅頂之災!”
她往外一指,道:“天下就這麽大!你們能退到哪裏去?躲到哪裏去?!古人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曾如何行事,李康路只會比他更甚!且不說別的,他和周曾這一戰屠了幾座城池,殺了多少降将,你們都想裝作不知道麽!”
她這話一出,殿上恢複了徹底的平靜。在仍有些炎熱的初秋,所有官員都冒着汗,浸透了厚厚的官服。他們終于開始面對那個,他們一直都拒絕面對的事實:李康路要的不是錢,不是美女,不是奇珍異玩,他要的是土地和他們這些人的性命——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占領了這個地方,那麽這一切都是他的,而且還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吳攸喘了口氣,撿起地上的劍,将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還沒等衆人從驚訝中緩過勁兒來,她緩緩開口道:“你們……都起來吧。”
孟茂行帶頭行禮道謝,爬了起來。殿上的其餘官員也都戰戰兢兢的站起身看着吳攸,不知道她又有什麽指示。
誰知,吳攸還沒開口,就見一位妝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身後跟着孟煙和薛清文,一身勁裝,帶着兩隊身披戰甲的女子,氣勢洶洶地走進了殿中。
孟茂行連忙道:“夫人,你怎的來了?”
孟灼也認出了薛清文,怒道:“你小子為何在這,又來糾纏我三妹了麽?!”
孟夫人喝道:“灼兒,莫對薛公子無禮!”
她又環視四周,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群臣,對孟茂行道:“聽聞諸位懼怕李康路骁勇善戰,不想與之為敵,好!我雖上了年紀,且是個女流之輩,卻也不能再眼看故土遭人踐踏——我願親自率兵出戰。與其眼睜睜看你們把煙兒送去,或是将來城破受盡羞辱,我還不如死在戰場之上!”
孟茂行身邊那些武将聽了,紛紛跪在孟茂行跟前,痛聲道:“大人,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我等若是再貪生怕死,又有何顏面領這軍饷俸祿?!我等與李康路勢不兩立!勢要死守江岸,不讓李康路的一兵一卒踏入許地!”
孟茂行見事情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轉變,見到他從來都看着不太順眼的薛清文,他也放下了從前的架子,開口問道:“薛公子,想必公主來此之前,已經與令尊薛大人見過面了,不知薛大人如今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