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省親
謝瑾時看着趙玉, 試圖從她臉上判斷出, 她是否值得自己信任——如果換作是以前, 他肯定會把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 絕對不會有絲毫遲疑,可是如今, 他在永州得到的最大的教訓就是——自己以前的認識大部分都是錯誤的。
然而, 趙玉那雙閃動着淚光的桃花眼還是打動了他,他一想到趙玉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所遭受到的一切, 他對周遲就格外的痛恨。
他相信,趙玉也是一樣的。
于是,他對趙玉說道:“阿玉,周遲和周曾弑先君, 戮皇族,大逆不道,自取滅亡,幸賴天佑大晉,太子這一脈皇室血統,尚存于世……”
在謝瑾時從朔州趕回來的這一段時間裏,慕攸行現身靈州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各地,這件事早不再是一個秘密, 因此, 謝瑾時覺得告訴趙玉也無大礙。
雖然趙玉對謝瑾時的長相和态度都很滿意,但是,謝瑾時這種羅羅嗦嗦的表達方式總是要把她逼瘋, 她打斷了謝瑾時,道:“太子還活着,這,這和周遲有什麽關系?”
謝瑾時道:“太子一心要鏟除這些奸賊,救萬民于水火。因此,他……”
謝瑾時壓低聲音,對趙玉說了幾句。趙玉聽了,更着急了,她跺着腳,對謝瑾時道:“不行不行,趙揚剛把我送來,不就是為了讨好周曾的麽?他怎麽會和周曾、周遲為敵?你這會兒把我送回那裏,趙揚怎會留我?”
謝瑾時也有些焦急,趙玉問的這個問題十分關鍵,他再相信趙玉,也不敢提起太子金印,密令這些事情,但是,他想到了一個原因,很容易就讓趙玉相信,趙揚現在的立場,絕對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他輕輕的拍了拍趙玉因為激動,不斷的顫抖着的雙肩,對她道:“阿玉,這件事情十分機密,為了保全你我的性命,你暫時不能将此事告訴別人。”
趙玉越聽越迷糊,她再也受不了謝瑾時這種故弄玄虛的态度了,然而,謝瑾時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
謝瑾時仍然有些猶豫,但是,他必須的說服趙玉,把她送走。
于是,他開口道:“你可還記得,趙揚身邊的那個少年?”
在永州過了一個月的醉生夢死的日子之後,趙玉已經徹底把歷州的一切抛在了腦後,她琢磨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了謝瑾時說的是誰!
吳攸——那個不男不女,讨厭的,圍着趙揚打轉的人。趙玉不知道趙揚為什麽不願意接受自己,但是歸根結底,她覺得吳攸和這件事脫離不了幹系。
謝瑾時繼續道:“她并非是男子……她乃是大晉的公主,趙揚和她已經定下婚約,因此你不用擔心,趙揚定會站在皇室這邊。”
趙玉一聽,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床上——她終于明白了,真公主畢竟比她這個假妹妹重要得多。
怪不得,怪不得吳攸一無是處,趙揚還整日裏對她另眼相看,趙玉越想,越覺得這個世界和她穿越以前的世界一樣,是不公平的。
穿越之前,她也想老老實實的當個芭蕾舞員,可是,在她呆的那個小城市裏,沒有關系沒有人脈,她除了長相出衆,絲毫就沒有別的優勢,只能和自己的父母一樣,過着清貧而普通的生活。
她不喜歡學習,也不怎麽勤快,要改變自己的處境,除了依靠自己的相貌以外,她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其他的辦法。幸好這辦法快捷便利,好用的很,她很快就搬離了老舊而擁擠的住宅樓,住進了郊外的別墅裏。
然而,當她搭上了自己的青春,卻眼看就要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的時候,她內心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就像現在,為什麽她穿越來就成了貧賤的農女,而吳攸卻是高貴的公主?
自己仍然長了一張出衆的臉,結果卻也還是一樣,周曾、周遲、甚至趙揚,都把她當成貨物,送來送去。
正當她沉浸在憤怒中的時候,謝瑾時擔心的在旁邊呼喚着她:“阿玉……你怎麽了?”
趙玉回過神來,道:“沒……沒什麽……可,可我又如何回到趙揚那裏去呢?”
謝瑾時聽了,道:“你嫁給周曾過後,照例應和周曾一同回齊地探望,周曾如今出征了,你自己回去,也不是不可。此事,你便交給我罷。”
趙玉權衡了一下利弊:現在,待在永州,她肯定是要遭殃的了,還不如按照謝瑾時說的,先回到趙揚那裏,再做打算。
于是,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謹時,我……我腹中的孩子,又該如何是好呢?若、若是趙揚問起……”
謝瑾時愣了一愣,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雖然,他覺得趙揚不會與趙玉還有她的孩子為難,然而,若是這個孩子姓周——不管是周曾的還是周遲的,那趙揚的态度就不會好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靈州這一仗會打多久,也不知道永州接下來的局勢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是,謝瑾時覺得,趙玉這個孩子的事情,在趙揚那裏是瞞不過去的。
他心中悲憤之至,痛苦之至,他衷心希望周遲明天就倒臺,他可以親自照顧趙玉,可他明白,他其實沒有辦法給趙玉提供趙揚能夠提供的庇護。
想了一想之後,他對趙玉道:“攸歌……若趙揚不想讓你留下孩子,你……你就去找她……”
從慕攸歌到吳攸,謝瑾時明确的感受到了這位曾經熟悉的公主身上發生的變化,但是,謝瑾時隐約感覺到,她身上有一點并沒有變,那就是她的善良。
正如她把自己送到了周曾屋裏,可是她脫困之後,并沒有将此事告訴趙揚;又正如在學堂裏,吳攸也并沒有當這周英的面揭穿他的謊言。
他相信,如果有一個人能幫的了趙玉,那應該就是吳攸。
趙玉再次聽到了吳攸的名字,這讓她心中十分不快,然而,她現在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
到此為止,趙玉的心情還是十分矛盾的——她知道頭三個月會比較不穩定,或許,在別人發覺之前,事情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結束了。但是同時她也明白,這樣多少對身體是有損傷的,一想到穿越前那些費盡心機想要懷上孩子,每個月卻總是按時失望的日子,她心裏真是不怎麽好受。
現在,至少她有了一個年輕而健康的身體,對于這一點,她是充滿了感恩的,因此,雖然現在就生孩子風險很大,但她還是想好好保養,順其自然。
趙玉沒有讀出謝瑾時臉上的悲痛,謝瑾時也一樣沒有看懂趙玉眼中複雜的情緒,他們就這樣各懷心事的坐在禪房裏,直到莫安寺綿長而悠遠的鐘聲響起,回蕩在這一座小小的山丘上下,驚起了在枝頭栖息的鳥雀,也在這兩人的心裏震個不停。
謝瑾時從內到外都是說不出的疲憊,他的嗓音已經有點嘶啞,不複平日的清朗溫和,倒是帶了點兒無助和滄桑之感。
他對趙玉道:“阿玉,待這些事都過去了,若是有天下太平的一天,我也不想再入朝為官了,你我回歷州鄉下,買幾畝薄田,男耕女織,好好教養孩子,撫養他長大成人,好麽?”
趙玉的腦海裏早已是一片混亂,她沒說話,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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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清晨,一切還都很平靜,但到了下午,各路人馬蜂擁來到廖永興的家門口,試圖向他訴說周遲這段時間過分的行為。
周遲此刻卻正不慌不忙的呆在莫安寺裏。趙玉心驚膽戰的守在塌前,聽着周遲對她道:“讓他們去告吧!我正好可以借機看看,這永州,有幾個不長眼,膽敢跟我作對的人!”
趙玉擠出了個笑容,道:“還是你有辦法。”
然而快到晌午的時候,周遲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原因不是別的,是那些大晉舊臣忽然也開始登上了廖永興的家門。
他們一開口,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周遲本來打算殺幾個周曾的手下鏟除異己,好讓他在永州的位子坐的穩些。可是,現在皇上是真是假,外面衆說紛纭,他要是在這時殺那些大晉的臣子,就算趙揚不動,南方兩地說不定也會出現些不滿的聲音。
這回,周曾連齋飯也沒吃,就匆匆帶人趕到了廖永興的府上,他還沒來得及籠絡廖永興,廖永興自然也沒有給他好臉看。
廖永興擺出了一幅長輩的架勢,教訓了周遲一番。然後,明确的告訴他,如今周曾不在,趙玉無論是在行宮還是在莫安寺,都太容易招人議論,為今之計,還是把她暫時送回齊地“省親”的好。
周遲氣的咬牙切齒,但他現在還沒準備好,和廖永興翻臉。
于是,在權衡了一番之後,他對着廖永興一拜,道:“侄兒我尚且年輕,若不是廖伯父提點,我還不知我竟然得罪了這麽多人。不過伯父,您相信他們所說的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