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救兵
自然, 因為趙揚讓他們“徹查”, 謝瑾時的過往都在那幾張紙上, 一覽無遺。其中有一條, 還是那密探翻看所有的情報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最後加上去的。
因為在他看來, 這件事并不是多麽的重要,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公主, 一個因為整天上谏書,也不怎麽受寵的臣子,估計不會引起趙揚的任何興趣。但是,由于現在摸不清趙揚的心思, 他想了想,還是添了這麽一句:
“……宮人傳言,其與惠然公主,過從甚密。”
密探眼看着趙揚把那幾張紙翻的嘩嘩作響,他久經考驗的神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好在,趙揚的表情,慢慢的變得平靜下來。他将那密報重新放進信封之中,收在一旁。
沒錯, 自從在歷州柔和的陽光下, 吳攸換上那一身錦服,往寬大的馬車上邁去的那一瞬間——那時,她回頭燦然一笑, 其中,有少女的機靈可愛,更多的,确實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皇室尊嚴——自從那時起,不,甚至是在府門前初見的那一霎那,趙揚已經意識到,這個清秀瘦弱的女孩,她來自江沅,卻不是來自某個富足商戶,某個世家望族,她見過那些人所沒有見過的,她知道那些人所不知道的,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她白的有些透明的皮膚,飛揚的鳳眼,似笑非笑的薄唇,淺淺的梨渦,和在他的印象中某一張模糊的面孔漸漸重合。
只不過當時他進宮的時候,那個孩子還不到十歲,遠遠的充滿敬意和畏懼的一瞥,還不能讓他記住太多。
況且,他在吳攸這張小臉上,看到過太多生動有趣的表情,她的開心,她的驚訝,她的狡黠和恐懼都是那麽鮮活。這讓趙揚不能相信,她是一個久居深宮之中,帶着厚厚的面具生活了十餘年的人。
這一切回憶都讓趙揚的心變得柔軟和溫和,都讓他的嘴角在不經意間輕輕挑起。他早已猜到了十之八九,他從來也沒有在乎過吳攸是平民還是公主,只不過,他希望從吳攸的嘴裏聽到事情的真相,他總覺得吳攸還有些沒法釋懷的事情,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不過他覺得,總有一天,吳攸會幫他解開這所有問題的答案。
這其中,或許有什麽更複雜的、更不為人所知的秘密。他絕對相信這一封密報上所寫的一切都是事實,然而最終,他還是必須做出自己的判斷。
不過,他想,凡事還是小心為上。于是,他起身對這密探道:“你派一個可靠的人去朔州找徐先生……”
他湊了過去,小聲對那人交代了幾句。那人從前只在永州活動,“吳攸”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十分陌生。
趙揚見這密探有些發愣,淡淡一笑,道:“她不姓吳,她……姓慕。她就是身份尊貴的惠然公主,你可要盯仔細了!”
“待我回去,向我一一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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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攸再神機妙算,也料不到,眼下,就在這茫茫夜色之中,有兩個人,在不同的方向,同時趕往朔州。
一個自然就是領了趙揚的命令,往回趕來的密探。另一個,是她的老熟人——謝瑾時。
謝瑾時出城不久,還沒離開永州地界,出乎意料的,他遇到了一夥盜匪。
雖然永州現在的治安很差,但是他實在想象不到,誰能有這麽大的膽子,來攔截周曾的軍隊。
他更沒想到,周曾手下的那名武官,在象征性的抵抗了幾下之後,就消失了。
謝瑾時不怕死,說實在的,在慕攸歌、趙玉、周英等事的接連打擊之下,他現在求生的意志非常薄弱,恨不能早點從這一堆糟心事中解脫出來。
但是,他沒忘了自己押送的是去齊地救命的糧食,于是,他把心一橫,走下了車,對那些看上去非常專業,兇神惡煞的匪徒們拱手道:“諸位,我奉周大将軍之命,前往朔州送糧,并不曾攜帶任何金銀財寶,況且,齊地百姓還等這糧食救命,還望諸位高擡貴手,讓我等過去罷。”
原來這一行人奉了周遲的命令,又操起了他們的老本行——搶劫。他們原以為謝瑾時會馬上下車求饒,然後自會有人前來相救,誰知道謝瑾時如此從容不迫,害得他們一時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謝瑾時望着這些不知所謂的匪徒們,又重複了一遍,道:“如今世道紛亂,想來各位也是事出無奈,方才落草為寇……”
他的羅嗦終于惹惱了領頭的“匪徒”,這人揮起刀,二話不說,就沖他砍了過來。
謝瑾時不躲不避,昂然站在那裏,這“匪徒”倒着了慌,急忙收刀,好在他這刀還沒落下的時候,旁邊的樹叢裏,另一柄刀如流星般飛向這裏,“砰”一聲兩刀相觸,原本揮向謝瑾時的刀脫手而去,“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謝瑾時驚訝的往樹叢中看去,只見一個英武的戎裝少女不慌不忙的走出了林子,她身後站着一隊披挂整齊的士兵,刀劍出鞘,直指向攔在路中間的“匪徒”們。
那少女對謝瑾時一笑,笑得謝瑾時心裏發慌,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少女已經指揮着她的手下和”匪徒“們打了起來。沒一會兒功夫,那些“匪徒”就丢盔棄甲,逃命去了。
整件事情十分詭異,謝瑾時看着新來的這一批人馬,一時間捉摸不定,不知道這是另一夥搶劫的,還是哪裏來的俠義之士,卻見周英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對他說道:“既然謝大人的隊伍已被打散,不如就由我等護送謝大人,去朔州吧!”
*****
餘下來的這些日子,周遲可算是受盡了折磨,時不時地看着趙玉搖搖曳曳的在他眼前來去,偏偏又要裝作若無其事,甚至是畢恭畢敬的疏遠着。他本來就不多的那點耐心,眼看就要消磨殆盡。
終于,周曾再也拖不下去,親自點了手下精銳之師,開拔往靈州去了。
那日塵土飛揚,旌旗遮天蔽日,黃沙滾滾,馬鳴嘶嘶。臨行之前,周曾充分的肯定了周遲最近的工作——太子雖然沒逮着,但是也沒再露面,先前的情報,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在周遲明裏暗裏的敲打下,大晉的舊臣們都老老實實,甚至還有些特地來拜見周曾,奉上賀禮,恭喜他新婚,并且給他征讨李康路出謀劃策,周曾得意洋洋地把禮物都收下了,又把周遲叫來誇獎了一番。
至于周英,周遲所關心的,絕不是周英到底嫁不嫁的出去。他之所以讓周英随謝瑾時去朔州,不過是因為周英在這行宮裏出入自由,不受任何約束管制,平日裏還經常對他冷嘲熱諷,若是被她撞見自己和趙玉在一處,那可就麻煩了。
周曾也從中看到了希望,周英沒有氣呼呼的跑回永州,看來,這事情有戲。
只要周英能快點嫁出去,哪怕是嫁給看上去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挑擔的謝瑾時,他也認了!
這種可以自由發揮的場合,趙玉自然是打扮的格外妖嬈多姿,她凄凄慘慘的抹着眼淚,把離別的傷心演繹的恰到好處。
這兩日周曾原本打算抓緊時間和趙玉親熱,誰知道,趙玉的月信來了,或許若不是如此,周曾仍然還不願離開。
眼看着周曾将那戰袍一擺,在衆人簇擁下策馬而去,趙玉和周遲對望一眼,彼此心中都是說不盡的欣喜。
幾日後,趙玉晨起新沐,正在對鏡梳妝,卻聽屋外侍女報道:“夫人,小将軍有事求見。”
話說周曾走後,趙玉一個人呆在宮內,每每想起和周曾那些歡好的時日,心中萌動,不覺煩悶不已。此時一聽侍女的話,知道是周遲來了,喜不勝收,站起身來,剛想開口,忽然一琢磨,又慢悠悠的坐了回去,問道:“哪一位小将軍?”
那侍女道:“還能有誰?如今在這永州坐鎮的,不就是周遲将軍?”
趙玉細細看着侍女的表情,只見侍女對她微微一笑,使了一個眼色。趙玉便知道這侍女多半是被周遲買通了。可是,她一則有些懼怕趙揚,二則又怕是周曾不放心她,故意試探,于是便道:“大将軍臨行之前,囑咐我呆在宮內,不要随便出來見人。況且我又是剛到這永州,并不曾管過什麽事情,不知這位周遲将軍為何找我?”
那侍女似是早有準備,答道:“周遲将軍說道,是周英小姐的親事,他要和夫人商議。說是要問一問您待小姐從朔州回來,他該如何安排。”
趙玉往外一看,就看見了周遲在外面焦躁不安,來回走動的身影,而那殿外空空蕩蕩,并沒有旁人。可見那些把守的随從也早被周遲遣去別處了。
趙玉急着享樂,早把趙揚對她的囑咐丢在了腦後,她想:“周曾這裏防備嚴密,趙揚如何能知道我見了誰?他多半是在虛張聲勢,讓我不得不聽他使喚。”
如此一想,她便故作羞怯的對侍女道:“你在這裏設個屏風,我在屏風後面,與他相見吧。”
那侍女應聲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