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巧遇
徐厚成說到這裏,又想起了趙揚的婚事,現在還沒有一點着落,不禁心下裏有些焦急。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大将軍莫怪在下多嘴,女子到了十五歲,男子到了二十歲,就,就到了該締結婚姻,生兒育女的年紀……如今大将軍已滿二十,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考慮……”
趙揚一愣,問徐厚成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父親大人在世時,可有什麽安排?”
徐厚成聽到趙揚終于對此産生了一點興趣,急忙趁熱打鐵道:“老将軍從前曾經提起過一次,他在朝為官時,和如今許地的節度使孟茂行比較親厚,也有意和他結為兒女親家,怎奈老将軍早逝,此事……此事也不知他是否和孟茂行商議過了……因此在下從前未敢貿然提起,不過如今,若是周曾這事了結,在下想着,我們是不是也該派人去許地探探風聲?”
趙揚方才對這成親的事好像還有點關心,不知道為什麽,聽着聽着,忽然間就覺得意興闌珊,道:“此事……過後再議罷。”
又道:“徐先生,上次吳攸答應替我鏟除府內的細作,我已經許給她一半回江沅的盤纏……這次……我……”
徐厚成畢竟是有家有室,有兒有女的人,他發覺趙揚繞來繞去,又繞回到了吳攸身上,再看趙揚那表情,心中忽然有了一個猜測,他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大将軍,你可是不想讓吳姑娘離開歷州?”
趙揚皺着眉頭,道:“這些年來,我身邊從不曾有過一個這樣的人……”
徐厚成眼中光芒一閃,開口道:“将軍……”
他湊上前去,對趙揚小聲說了幾句,趙揚先是微微一愣,不過很快,他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變得輕快起來。
徐厚成又退回了堂下,道:“大将軍,老将軍從前一直為了家業傳承之事憂慮,總是擔心他百年之後,您一個人在世上沒……沒個幫襯。他之所以中意孟家,也是因為他們家族人丁十分興旺,若是大将軍能将孟家的女兒迎娶回來,再把吳姑娘留下,這樣一來……”
他還沒說完,忽然間,聽趙揚厲聲喝道:“是誰在廊下?!”
話音剛落,趙玉臉上挂着盈盈淺笑,走到堂前道:“兄長說今天要接着教我彈琴,怎麽忘了?”
趙揚心中不悅,盯着她看了一陣,道:“你暫且退下,稍後再來。”
見趙玉走了,趙揚起身走到屋門前,對守在那裏的人道:“今後不要随便放她進我房中。”
那兩人戰戰兢兢的答道:“因前兩日小姐來學琴時,大将軍都不曾阻攔,因此我等便讓她進了屋子,以後不會了。”
趙揚又囑咐了幾句,轉身走回屋內,對徐先生道:“容我再想想,你先去歇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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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境內,第二天一早,吳攸登上城頭,拿着那一沓百姓拖欠賦稅的券契,一把火點了個幹淨。她對歡呼雀躍的百姓們道:“此乃大将軍的旨意,只望各位父老都能安心從事農桑,年年倉禀豐實,方不負大将軍一片苦心。”
前兩日常州的劉刺史被吳攸斬首之事,多多少少也傳入了朔州,百姓本來只是将信将疑。如今吳攸燒了券契,衆人方知道趙揚是真心愛護百姓,一時間四處傳頌,交口稱贊。
田刺史不曾想到吳攸真的有這樣的魄力,見她竟然燒了劵契,免除了朔州的賦稅,頓時對她另眼相看,連忙将她請回府中,細細将先前向趙揚借兵春耕的提議和吳攸商議了一番。
一切都商定之後,吳攸終于帶領着這一行人,踏上了回歷州的路。
趕了一天左右,又來到了未進常州時,他們遇見一群孩子的那個村落。
吳攸命特地命令衆人走了來時的那條田間小路,只不過這一回,就沒有再聽到相同的歌謠了。
吳攸在車裏晃着晃着,忽然前邊停了下來。吳攸伸出頭去一看,見道路中間站着那日她叫來問話的那名孩子,似乎他正在和最前面的侍衛說着什麽。
吳攸忙自己走下車來,那侍衛有些為難的看向吳攸,道:“大人,這孩子想要見你。”
吳攸彎下腰對那孩子一笑,道:“正好,我也想要見你。”
那孩子眨眨眼睛,對吳攸咧了咧嘴。吳攸問他道:“是誰教給你的歌謠,這一回,能告訴我了麽?”
孩子把頭一點,對吳攸道:“是陸先生。他讓我在這兒,等着你們。”
随行的人十分奇怪,相對望着,不知道這陸先生是何來歷。
吳攸卻只是微微皺眉,道:“他是姓陸?不是姓賀?”
那孩子道:“陸先生自然姓陸,姓賀的是誰?我不知道。”
吳攸又是一笑,道:“那還要麻煩你,給我們帶路,去看看這陸先生了。”
孩子伸着手,往那村落深處一指,道:“他就住在我們村子裏。你們跟我來罷。”
田間道路狹窄,吳攸只能帶上幾個人,跟在那孩子身後,往村裏走去。在歪歪斜斜的農舍中間繞了半天,繞到村後,方才看見一座不小的宅院,青石青瓦,砌的整整齊齊。
吳攸一雙布履上滿是泥巴,有些踉跄的湊了過去,擡手在門上輕輕一拍。
那孩子在她身旁叫道:“陸先生,客人來了。”
衆人在外面屏息等待,只聽裏面有人高聲道:“貴客何人,為何而來?”
吳攸一聽那聲音清朗悅耳,心中更加好奇,剛想報上姓名,卻又一頓,想了想,開口道:“‘天暝難分蒼翠色,歲寒方識棟梁材。’——陸先生,在下乃是趙揚大将軍帳下,行軍司馬吳攸,有要事相求,還請先生屈尊一見。”
她說完這話,院裏方響起了腳步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木門“吱呀”一開,竟然是一個二十多歲,溫和俊秀的年輕人。他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袍子,臉上挂着淺淺笑容,道:“吳大人,若不嫌棄敝舍簡陋,就請進來喝一杯茶罷。”
吳攸偷偷在門檻上蹭了蹭腳上的泥土,跟着這位陸先生走了進去。進屋一看,他這兩間房舍雖然不大,卻恬靜風雅,別有意趣。
跟來的侍衛們和那個孩子也進了院子,守在外面。
吳攸坐下來以後,便問起了這陸先生的姓名,原來他名叫陸洵,原本就是常州人氏,曾外出游學過數年,久試不第,後來就一直居住在此。
吳攸問道:“不知道先生在此處,以何謀生?”
陸洵道:“在下一無所長,以種地為生。”
院外的人聽了這話,心中都有些失望,只有吳攸聽了,心中一動,興致勃勃的道:“那太巧了,我現在正愁找不到會種地的人呢。”
說罷,她又問道:“不知先生出外游學時,師從那位名士高人?”
陸洵道:“不是在下故弄玄虛,只是家師特地囑咐過,叫我等不要在外面提起他的名諱,還望大人見諒。”
吳攸聽了,也沒追問,只是接着剛才的話,道:“先生既然擅長種地……可不可以講講,到底怎麽種,才能把地種好呢?”
陸洵看着吳攸,溫聲答道:“這其中,自然有許多因素,且這些因素之間,往往互相關聯。不過其中最重要的,還是天時、地利、人和。”
他繼續道:“先說天時罷。如今沒出正月,大人來找在下,在下尚且願意與大人相見。可若是到了三月,大人就是帶着千金前來,我也不會見的——所謂耕種,無非是要配合天時行事,若是錯過了時機,就算你付出再多心血,照樣還是無糧可收。”
吳攸點點頭,道:“先生說的對。正是因為去年齊地各州,戰亂頻發,收成不盡如人意,所以今年眼看春耕将至,大将軍想要在各州之間,好好調度,方才命在下四處尋訪賢士,為他出謀劃策。”
陸洵聽了,道:“大将軍若是這樣想,那真是齊地百姓的福氣。”
吳攸又緊接着問道:“那麽,地利呢?”
陸洵道:“地利天時,緊緊相關。不同的水土,養育不同作物。南方産稻米,北方産稷谷。種什麽糧食,要因地制宜。”
說罷,他問吳攸道:“大人,你可知道為何如今北方各州的糧倉,遠不如南方充實麽?”
吳攸想了半天,道:“在下不知……”
陸洵道:“北方的土地,其實并不比南方貧瘠,然而南方雨水充足,湖泊羅布,極易于灌溉。而北方河道之中,泥沙頗多,常常淤塞。若是初春時分不及時修浚渠堰,春耕時便無水灌溉農田。這便是天時和地利相關的一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