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進府
吳攸這回也顧不上害怕,兩只眼睛瞪得滾圓的看着他,想弄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趙揚深邃的雙眸眯了起來,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
緊接着,他冷笑一聲,用和第一次相似的手法把吳攸丢了出去。
只不過,這次丢得更遠一些。吳攸晃晃蕩蕩的站了起來,卻看見衆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眼光注視着她。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刺激,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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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攸并不是真的暈倒,她也不敢真暈。萬一這位穿灰袍子的先生好心找個大夫來給她看看,她是男是女馬上就露餡了。她只是躲開衆人的視線,想給自己争取一點喘息的時間。
還有,這樣可以讓她在趙揚的心中更加沒用更加渺小——最好是渺小的像一粒他看不見的沙子一樣。
亂世之中,強者展示自己的強大時時威吓自己的對手,擴張自己的勢力;而弱者示弱,是吳攸堅信不疑的另一種生存之道。
果然,那些士兵開始驅趕看熱鬧的人群,叫他們重新該離開的離開,該排隊的排隊。沒人敢在将軍府前造次,很快這府門前就恢複了秩序。
聽着人們散去的腳步,吳攸慢慢睜開了眼睛。現在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嗎?
經驗,絕對是個好東西。上次看帥哥差點沒命的經驗告訴她,帥哥對她一見鐘情的幾率,應該是無限趨近于零的。這位長得像希臘雕像似的大将軍閣下盯上自己,絕對、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兒。
還沒等她醞釀好逃跑的情緒,那位先生就指揮起了旁邊站着的兩個健壯的兵士,對他們道:“把這位小兄弟攙到後面去休息休息吧。”
眼看那兩人一左一右的就要來扶她,吳攸趕緊擺手道:“不用不用。我……我已經無事了。”
說罷,她站直了身子,自己跟在那先生後面,随他往府裏走去。那兩扇沉重的、紅色的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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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攸進了這将軍府,小心翼翼地四處瞧着,規劃着自己以後可能的逃跑路線。這裏估計是從前哪個親王的王府,趙揚攻下歷州不久,就将此處占為己有了吧。
北方的庭院雖不及江南精巧秀麗,卻處處寬敞明亮,別有一番壯闊之感。況且這裏來來往往幾乎沒有見到仆役,都是和剛才見到一樣穿着鐵甲的士兵。不像是座府邸,卻像是半個軍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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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吳攸到處打量的時候,前面那先生忽然開了口。問過她的姓名之後,又告訴她自己姓徐,是這将軍府上的管家。
他對吳攸道:“你稱我徐先生即可。”
徐先生把吳攸引入了一間側屋,指着對面緊鎖的門對吳攸道:“那一間便是我平日處理這些瑣事之處。原本管賬房的老先生家中有事,告假一月,回鄉去了。還有幾個軍曹……只不過……他們平時多在軍中忙碌,很少來此。”
他還有句話沒說出口,那幾個軍曹也都不認識幾個字,現在什麽事情基本上都得他親自經手。
他繼續道:“原本這賬目之事,大将軍是交由我來管理的。只不過大将軍近兩年來,奉皇命四處征讨,所轄之地越來越多,事務繁忙,我打算招募些人手,把這類瑣碎事務交與他人料理。”
吳攸諾諾連聲,心中卻十分清楚,這趙揚哪裏是為皇上賣命,不過也是和周曾一樣,打着皇帝的名義,為自己開疆拓土罷了。
不過,聽徐先生這意思,殺神從前無暇理會內務,如今齊地終于大半落入他手,想必是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怪不得,這徐先生現在急需人手幫忙。
徐先生對吳攸道:“你在此稍等片刻。”
吳攸點點頭,謝過了徐先生,看他把衣袍一擺,走了出去。
這一回,吳攸心裏倒是松了口氣——不管在什麽時代,只要能靠自己幹活養活自己,她心裏就會感覺比較踏實。
徐先生走後,吳攸坐在那裏,琢磨起那位歸德大将軍今天在他的府邸大門前驚世駭俗的舉動來。
不知道是不是幾天裏第一次有片瓦遮頭,吳攸的腦子好像也好使了一些。她覺得可能有二:第一,趙揚看出來她是個女的,這樣結合他剛從永州回來的事實和自己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長相,吳攸想不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第二就是趙揚沒看出來他是個女的,他果真有這種特殊的……取向。
雖然久居深宮,但是被周曾趕到永州之後,吳攸也聽說過,在北方的齊、夏兩地,也就是趙揚和周曾的地盤上,有權有勢的男子養幾個清秀的少年在府裏,還是一件挺時髦的事兒。
不……吳攸覺得自己的思路錯了,她不應該糾結于趙揚到底是不是看出了她是個女的,關鍵在于,趙揚最後的眼神分明說明他對自己沒有那種意思,為什麽他還要在大門口做此驚世駭俗之舉呢?!
不管了。吳攸想,既然徐先生讓她來這府裏幹活,就說明她可以自食其力了。勞動,不管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都能很有效的排解她心裏深深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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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厚成命人把守好院子,自己匆匆折了回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趙揚的書房門口。
侍衛替他進去禀報過後,裏面很快就傳來了趙揚沉厚的聲音:“徐先生,快請進來說話。”
徐厚原本跟在趙揚的父親,齊平節度使手下多年,自從趙揚的父親三年前戰死之後,趙揚就接管了他父親的隊伍,也接管了這一班人馬,那時,他才不過十七歲。
趙揚這大将軍的封號,卻是他自己的戰功換來的。晉兆帝在位二十餘年,最後幾年或許是歲數大了,又以為國泰民安,便漸漸沉迷酒色,不理政事。正逢諸州大旱,顆粒無收,各地的農民紛紛揭竿而起,直搗都城江沅。
骁勇善戰的趙揚抓住這個機會,親率精兵,打着勤王的的名號,一路南下,為晉兆帝解了江沅之圍。後來,又将附近的義軍一一擊破,憑借自己的赫赫戰功被接連提拔,同時,也将臨近的五個州都納入了自己麾下。
如今,整個中原已經被分裂為齊、夏、梁、許、珉,五處地界,大晉已經名存實亡。
徐先生看着端坐在案前的趙揚,這五路諸侯中最年輕的一位。他對這個在戰場厮殺中長大的主人充滿了由衷的敬佩。趙揚對自己要求極其苛刻,對下屬卻十分寬厚,和只顧自己縱情享樂的周曾對比鮮明。徐先生覺得,如今趙揚的勢力比之經營了多年的周曾,雖還有些差距,然而最終,他一定能徹底打敗周曾,将夏地的州縣都收入囊中。
趙揚站起身來,對徐先生擡手一讓,徐時厚躬身拜謝,坐在了他的對面,開口問道:“大将軍此次,有何收獲?”
趙揚濃眉一皺,冷冷的道:“周曾已将大晉皇室上下屠戮殆盡,如今他扶立的,不知道是哪裏尋來的一個雜碎。”
徐先生道:“不論如何,周曾如今把天子握在手上,我們總不好和他再動刀兵。”
徐先生思索一刻,問道:“大将軍可已探明白了,果真一個都沒留下?”
趙揚擡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漆黑的雙眸中射出兩道寒光。他“哼”了一聲,道:“或許……也并非如此。”
在徐先生的注視下,他緩緩道:“總是有那麽幾個所謂的忠臣義士,謀劃些偷天換日之事,說不定,他們還真的做成了。”
又道:“我詢問過我們在永州布下的細作,那幾名投在周曾手下的大晉舊臣,往來行動,十分可疑。太子十有八九,已被他們救走了……至于昏君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麽,至今還無人知曉……”
徐先生聽罷,道:“這些,我會派人去繼續打探。不過将軍,周曾為何在留你在永州待了這麽些時日?”
趙揚一聽這話,站起身來,憤然道:“周曾那老匹夫,竟要将他的女兒許配給我。我趙家三代公卿,他不過是一個馬賊,當真是不知廉恥,癡心妄想!”
徐先生一愣,道:“将軍所言不錯,不過,他若真有此意,你我還要好好設法應對。”
趙揚仍然怒氣勃勃,将周曾痛罵了一番,最後卻話鋒一轉,道:“今日……那名要進府做夥計的……現在何處?”
徐先生聽他問起,低聲道:“那孩子看上去,可不像個普通的南人。”
趙揚嘴角一挑,又露出了那種意味深長的冷笑,道:“先生和我正想到一處去了。如今形勢非同一般,我可得好好盤問盤問他……你去把他,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