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最後一排三個座, 秦淮靠窗抱住半躺的蔣毅。他臉色慘白,額頭鼻尖浸出密集的汗,那雙常年幹燥溫暖的手冰涼如秋冬的水。她攬住他的頭, 替他擦掉汗珠, 緊緊握住他的手。
十分鐘後他終于恢複知覺,睜開眼皮看她一眼, 卻是勉強撐出一道縫,又重重阖上,僵硬的背脊那一刻徹底松懈,在她懷裏軟成一灘泥,沉沉睡去。
前排翹着二郎腿的桑雅轉頭看了看, 接連叫了三聲蔣毅。
“閉嘴!”
秦淮頭也不擡。
桑雅聳聳肩,滿臉無所謂,轉過頭不再招惹她。
送去醫院時已近中午十二點, 醫生給他挂水。他閉目躺在病床上,臉色漸漸恢複正常。老杜派人辦好手續,本想多待一會兒,念及桑雅不停吵嚷,便想帶她先離開。
桑雅不服:“我救的他, 怎麽就不能陪着他!”
老杜看了看秦淮:“你先跟我回去,明天再來。”
“我不!”
“你是不是想回泰國?”
她斜眼瞪他, 甩頭就走:“你和我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就知道威脅人。”
老杜拍拍秦淮的肩:“我帶的人多,不便久留, 先離開這兒避避耳目,等他醒了你打給我,我再過來。”
秦淮道謝,站起來送他。
他按住她的肩:“不用了。”
她便又坐回去,沒精力再客氣,就那麽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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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有人碰碰她的肩,她轉頭,看啞巴頭上包着紗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瞧着她,手裏拿着一塊餅。
“我都忘了問你,你沒事吧,還有哪裏受傷嗎?”
他搖頭,淤腫的嘴角牽扯整張臉沒什麽表情,遞給她手中的餅。
“我不餓。”
她轉頭,替熟睡的蔣毅掖了掖被角。
肩膀卻再次被碰了碰,啞巴動作很輕,但很堅持。她回頭,見他仍然遞出那張餅。
她只好接過來:“你吃了嗎?”
他點頭,抽了張椅子坐下,也看着床上的蔣毅。
秦淮看了看他:“不怪你,那些人不想放過他,就怎麽也不會放過他。”
他咽了口氣,不知是牽扯傷口還是情緒憤懑,聽上去頗艱難。
五點一刻,窗外的太陽還很耀眼,朵朵白雲以極緩的速度在空中漂移,滑過藍色窗簾時,藍色被單下的人終于轉醒。
他似乎很口渴,動了動幹涸的唇,初睜眼時視線還有些模糊,隐約看見床前趴着個人,待目之所及終于清晰,發現果然是她。不知為何,她頭頂總有不規則的細發微微揚起,不經意不會留意,但留意了總會注意。
他伸手,想把那些不規則壓下去,剛碰着她便騰地擡頭。他被吓一跳,手僵在半空朝着她笑。
“你醒了!”她站起來摸他的臉,又摸他的手,見他皺着眉便急着問,“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他皺眉更緊,指指她那只壓在腿上的手:“麻。”
聲音是初醒後柔軟的沙啞。
她猛撤了手:“對不起啊,睡着了。”
他笑:“有水嗎?”
她于是去倒水,驚醒鄰床的啞巴。啞巴見他醒來也很高興,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他指指他的頭:“沒事吧?”
啞巴搖頭。
“他們究竟幹了什麽把你弄成這樣。”
他坐起來,往後腰塞了只枕頭:“醫生怎麽說?”
“說你體力不支有些脫水,輸的葡萄糖補充體力,你還發燒了。”伸手一探,“總算退了。”
他拿水喝:“他們試探有沒有人跟蹤,打了兩支鎮定控制我。”
“打鎮定會這樣?”
“量不小,也不給吃喝,山裏風大,又開了一晚上窗戶,着涼了。”
“你們不都會提前準備好幾套方案嗎,方案裏不包括自救?這次老杜要是不去你怎麽辦?”
“昨天上午自救過了。”
她替他添水:“那怎麽捱到今天,我們到時也沒看見別人。”
“接應有等候期,老杜不去他們也該去了,是你去找的老杜?”
“我找不見別人只能找他。”
“找他是對的,也幸好他先到一步,要是打亂計劃就麻煩了。”
秦淮頓了頓:“誰能帶你活着出來我就找誰,雖然你為國為民任務艱巨,但對我來說你只是我的男人,我才不管什麽計劃,命都快沒了管他什麽計劃。”
他笑着安撫:“你應該對我有信心,我要不活着出來誰照顧你。”
她嘆了口氣:“熬過這一關是不是該收尾了?”
“快了。”
蔣毅雖身體素質好,這回卻也在醫院住了幾天。
期間許是因為生意到手的消息傳開,想巴着老杜賺錢的又陸續圍過來。他雖逐漸恢複大哥派頭,卻給足蔣毅面子,不但上下打點妥當,還每天去病房坐上一會兒,說幾句話又走。那些人見他如此便知蔣毅非同小可,不定點總有人去醫院探望,還總帶着水果鮮花。
幾天後蔣毅出院,老杜甚至在騰板公路附近的飯店訂了間房為他慶功。
白椅藍桌布,十座十個人,無一座落空。有殷勤的人正逐個往杯裏倒酒。
老杜看一眼窗外的矮山:“好久沒這麽高興了。”
小金剛:“我也高興,吃了幾天牢飯可算出來了。”
“你別提這,就因為你突然掉鏈子,蔣毅差點沒命。”
小金剛于是給蔣毅敬酒,賠禮道歉。
蔣毅:“運氣不好,事都湊一塊兒了,不怪你。”
小金剛點頭:“阿飛是狂了點,你第一次去他難免防備心重,但一回生二回熟,我了解他,以後你再去他肯定好酒好肉的招待。”
蔣毅喝着酒沒出聲。
老杜指揮虎皮:“怎麽不敬敬你毅哥?”
虎皮這才擡胳膊敬他,神色恹恹,不像以前生龍活虎。
“行了,事情已經過去好一陣,再怎麽不舍得你都這麽大人了,不要像個沒斷奶的孩子,要不是我親自打電話叫你回來,你要在那裏傷心一輩子不成?”
房間熱,早脫掉衣服的他露出半身整匹虎。
老杜這麽說,他便收了收情緒:“我們什麽時候出貨?”
老杜不緊不慢的回:“再等一等。”
飯桌上的人便心中有數,接着互相招呼吃起飯來,霎時氣氛高漲熱鬧得緊。
蔣毅替秦淮夾了些菜,自己也吃了幾口。
“我一直沒整明白,杜哥是救我的那天把貨帶走的嗎?”
“那哪行,萬一有人跟蹤不就被逮了現行。那天我只是去救你,什麽也沒幹。小金剛是昨天下午出來的,晚上就帶了幾個人去找阿飛,貨是昨晚到的。”
他笑:“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等到昨晚行動。”
“這種事不由我們,要不是上次你先去一趟,這次的貨就落別人頭上,往後再想接就難了。”
他沒說什麽,又給秦淮夾菜,卻見桌對面穿着花裙的姑娘走近,手裏還端着一杯酒。
“我救你一命,你也不敬我一杯?”
他嘴裏吃着東西,慢騰騰放下筷子,端起酒來敬她:“多謝你救我。”
“是該多謝我,那天要不是我打電話叫人,不見得那麽快就能把你帶走,這幾天你住院我每天都想去看你,但杜哥說我去了會影響你心情,為了不讓我去他還威脅我說送我回泰國。杜哥太維護你了,要不是因為他是男人,我差點以為你們有一腿。”她撥了撥頭發,看着秦淮,“不過有姐姐在誰也不會和你有一腿,姐姐沒忘我們的約定吧。”
“當然。”
秦淮坦然。
老杜不耐,揮揮手:“回去坐着吃飯!我們談的事你又不懂。”
他兇起來讓人畏懼,桑雅雖不爽卻也不多言,只是不高興的坐回去了。
她被趕走,蔣毅還是高興的,問老杜:“怎麽還來氣了?”
“她不是我女兒,不然我早罵她,叽叽喳喳的難幹正事,要不是和她爸關系好,我才懶得管她。”
說罷似真的煩了,轉了話題招呼蔣毅吃菜,飯後又招呼大家去房間休息。
蔣毅喝了不少,攜着秦淮回房時腳步頗蹒跚,卻還能穩當站在洗手池邊擰毛巾。先擰幹一把,往自己臉上蓋着,熱氣鑽進毛孔解了不少酒,他揭了毛巾,看鏡子裏被熱氣熏紅的臉,接着擦擦胳膊擦擦手,涮幹淨再擰一把,托着熱毛巾去找秦淮。
秦淮仰面躺在床上,雙腿掉在床沿,眼睛盯着天花板。
“在幹嘛?”他問,一邊扣了毛巾往她臉上薅,“擦擦臉。”
她原處躺着沒動,半晌才嚷嚷:“燙死了!”
他已替她擦到下巴,鑽進脖子,又爬上耳朵。
臉上帶笑:“用熱水擦一擦舒服,我以前在部隊就這麽幹。”
“你在部隊也給別人擦臉?”
“那多惡心。”已擦到手,邊擦邊問,“你怎麽了,剛才不好好吃飯,這會又不說話。”
“總算離開醫院了,我心情好。”
他笑,湊上臉俯視:“這樣叫心情好?”
她終于動了眼珠和他對視,伸出雙手摸他的臉。他的臉帶着水汽和醉酒的紅,觸感是男子漢的粗糙,鬓角有新生胡茬兒極淺的冒出來,還有些紮手。
她往那紮手上輕輕摩挲:“你不可以死,多重要的任務都不許死,你要是不聽話我就随便找個人嫁了,搞不好他會販毒,也可能吸毒,我會和他一起吸,早死就能早見到你,讓你看看被毒品腐蝕的骷髅,我會用你最憎恨的事情來懲罰你抛棄我。”
他擡手,捏捏她的耳朵,往後順了順她的發,借柔和的燈光注視她的眼,接着朝她的嘴巴親下去。
許是生死線上又走一遭,或者二人分久未合,這天的他格外熱情,纏着她沒完沒了的親,扒了褲子闖進去,連衣服都來不及脫。秦淮吃不住他的力道,勾了脖子說軟話,難得一見的嬌柔,殊不知撩得他更賣力,哼哼唧唧伏上他的肩,似哭似求,濘得一塌糊塗。
他倒有功夫想起什麽:“吃飯那會兒桑雅和你說的約定是什麽?”
“……說只要你願意就把你讓給她。”
他往後收了脖子看她在懷中挫敗無力。
埋頭親一口:“你舍得?”
她顫悠悠搖頭:“……舍不得。”
他便再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