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天之後三人像回到以前, 不同的是去對屋住的只剩啞巴一人。
傻小子剛開始不懂避諱,先前三人同坐一塊兒看電視,去趟衛生間的功夫, 再回來那二人已經抱在一塊兒, 秦淮要麽窩在蔣毅懷裏,要麽躺在他腿上, 反正不好好兒坐着。直到有一次撞見二人接吻,他才知避讓,打那起晚上準點回屋睡覺,隔天露面也有章法,不再随意亂竄。
電視看久了也膩, 尤其蔣毅和啞巴常在家待一整天,于是這天晚上秦淮組織二人打撲克。
“打多少錢的?”
“你定吧。”
“十塊怎麽樣?”
蔣毅搖頭:“大了。”
“五塊?”
他還是搖頭。
她嚴肅的想了想:“兩塊?”
“再小點兒。”
“……五毛?”
他開始理牌,啞巴卻忽的伸手攔截, 還把頭搖成晃蕩的撥浪鼓。
蔣毅笑:“我都忘了,你比我還窮。”又看着秦淮,“別賭錢了吧,我倆沒活幹,沒有錢啊。”
秦淮想了想, 從廚房拿出一袋花生,一人分一把, 這牌局才湊起來。相較每天下午和老王磨練技藝的秦淮而言, 這倆人顯然不是對手,合力都贏不了她。打牌老輸沒意思, 沒一會兒啞巴就打起了哈欠。
蔣毅順勢道:“今天就這吧,明天接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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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如釋重負,撂了牌便往對屋跑。秦淮鏖戰正酣,被突然冷卻不由惆悵。
蔣毅把桌上的花生全數兜進袋裏,摸摸她的頭:“手氣不錯。”
說完走進廚房。
“你幹嘛?”
“煮花生。”
“那我去叫啞巴。”
“今天就算了吧,也不差他一頓花生吃。”
她沖過去貼他的腰:“你是想和我過二人世界嗎?”
“我可沒說。”
臉上卻挂着笑,由她挂在身上,走一步跟一步。
“你剛才說你沒錢,幹這行不給發工資嗎?”
“工資少,主要靠獎金,小案小發,大案大發,但也不多。”
“你還接過小案?”
“剛工作那會兒被派去夜總會,混進一幫小屁孩兒裏假裝嗑藥,猛搖了倆小時的頭,歸案時人都飄了,差點兒飛起來。”
“怎麽混進去的?”
“小孩子無防備,多聊幾句就上道,再假裝打聽打聽藥的事,立馬拉你入夥。”
她好奇:“你一個人入夥的嗎,他們怎麽接應你?”
“看情況,必要時也會安排兩個人,需要接應會提前說好,最常用的是摸耳朵。”
“大案呢,新聞裏播的有哪些是你們幹的。”
“陶西平算一件大案。”他看着她,“我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別的不能告訴你。”
她了然,笑:“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寫報告?”
“怎麽?”
“每次聊起專業都是一個調調。”
“我以前不乖,隔三岔五蹲小黑屋,指導員老給我做思想工作,時間長了我也會了,都是跟他學的。”
“你以前不乖?”扶在腰間的手滑向屁股,捏一把,“可是看不出來。”
她眉眼含笑,媚态橫生風流不羁。
“诶,你怎麽……”
他拍她的頭,接她踮腳湊近的嘴,下一秒卻倏地轉身盯着鍋裏沸騰的花生。
“又怎麽了?”
“最近太放縱,需要反省。”
“反省個鬼。”
掰過來繼續親。他笑得胸膛震動,一面捕捉她的唇。
這天半夜,熟睡間秦淮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摸索半天才撈起來聽。先後不過五秒,騰的從床上躍起,那頭已挂斷,她霎時完全清醒,抓了衣服開始穿。
一旁的蔣毅睡意惺忪:“怎麽了?”
“秦峰出事了。”
原是秦峰不知什麽時候借了別人的錢,逾期不還人四處打聽終于把他揪出來,這會兒正被困在河邊逼他還錢。電話裏秦峰雖然沒哭,但口氣羸弱頗頹然,他性子剛硬鮮少服軟,這般喪氣便說明事情十分棘手。畢竟十幾歲的孩子,能處理什麽大事。
秦淮換鞋時想到他竟在外借錢,氣不打一處來:“我去了非得打死這小王八蛋。”
“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去了再說吧。”
蔣毅跟在她身後。
半夜靜谧,空中繁星閃爍,犄角旮旯有昆蟲細鳴。二人将下完樓卻聞砰一聲響,回頭一看,啞巴正一邊弓腰往腳上套鞋一邊往樓下追。
“你就別去了。”
他搖頭,怕被趕似的沖到最前。
“倒是越來越機靈,這點動靜也能爬起來。”
秦淮說:“還不是怕你嫌他礙事要趕他走。”
“怎麽會,我說過了管他就會管到底。”
于是這天半夜三人同行,開車趕去大盈江畔。
半小時後,汽車停在江邊,蔣毅下車時撂下一句:“車裏待着,我一會兒就把人帶回來。”
啞巴搶在他鎖門的前一刻也跳了下去,并迅猛合上秦淮将推開的車門,只聽滴一聲響,車已落了鎖。前後不過三四秒,惟秦淮一人被留在車內。
他二人先後穿過一片蘆葦蕩,卻見被捆的秦峰仰面平躺,正被一人玩樂似的推進江裏,沒頂浸泡良久,再玩笑似的就着繩索拽上岸。濕透的秦峰大口喘氣,嘴唇烏青臉頰發白。
那人聽見動靜擡頭:“唷,小兄弟人緣不錯,大半夜的有人來救你,還是兩人。”
蔣毅就着幽暗路燈走近:“有什麽事好好說,要是把人弄死了,你上哪要錢去?”
卻聽另一人驚:“毅、毅哥?”
蔣毅挑眉,和他對視,腦中急速搜索,終于記起此人曾替老杜辦過事,但也僅是跑腿傳話之類的小事,兩三面的緣分,無足輕重。
蹲在地上那人招呼同伴:“你認識?”
那人俯身耳語,他便擡了下巴:“你就是蔣毅,你不是死了麽?”
“命硬,沒死成。”他指指秦峰點,“這是我哥們兒,給個面子,放他一馬。”
那人拍拍秦峰穿校服的胳膊:“什麽哥們兒,這崽子還在上學,是你弟吧?”
“要是我弟就好辦了,踹進江裏淹死拉倒,我可沒有這麽沒出息的弟弟。”
那人笑:“那你們什麽關系?”
“剛才不是說了麽,哥們兒,我們認識一兩年了,這小子雖然年紀小但夠義氣,平時從不給哥兒幾個惹麻煩,今天走投無路才給我打電話。”
“既然是你哥兒們,更應該懂規矩,欠錢不還不占理啊,我教訓教訓不為過吧。”
“他欠你多少,我替他還。”
“不多,連本帶利,兩萬。”
蔣毅笑:“你大半夜不睡,把人帶這麽老遠又是捆又是淹的,就為兩萬塊錢?”
“你毅哥做大生意的,這點小錢看不上正常,我不一樣,指着它吃飯呢。”
“行。後天下午三點,就在這兒,兩萬塊錢我一分不少都還給你。”
“有種。”那人踹秦峰一腳,“哥兒們命好,遇貴人,再有下次我先割了你的舌頭,看你怎麽嘴硬。”
說完走了。
蔣毅和啞巴這才替秦峰解綁,攙着他站起來。
這一趟回去天都亮了,秦淮免不了大發雷霆,秦峰做錯事在先,老實得一聲不吭任她罵。
她罵夠了才問:“你借錢幹什麽去了?”
“買游戲裝備。”
他承認極快,無半點兒悔意。秦淮氣極,撈起牆角的掃帚揍他,将打了兩下卻被啞巴奪了。
“借了多少?”
“兩千。”
蔣毅搶話,一旁的啞巴驚詫,秦峰雖波瀾不驚,但也擡起眼睛看他一眼。
“我已經替他還了。”他看着秦峰,“學校沒放假吧?”
“沒。”
“那你趕緊回去,昨天晚上的事兒老師要是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你就認個錯服個軟,态度好點兒。”
他沒吱聲,但拎了書包站起來往外走,蔣毅一道跟出去。
秦淮隔着牆吼:“你要喜歡玩游戲就玩吧,想買裝備也盡管買,借多少錢都沒關系,別指望我替你還,你要再為這種事找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二人已行至樓下。
“這事兒我替你辦了,你欠我一人情,打算怎麽還?”
秦峰訝異:“你幫我是為了威脅我?”
“怎麽會,我可替你藏了一萬八,不然以你姐的性格,不用等以後,剛才就打斷你的腿。”
他頓了頓:“你想我怎麽還。”
“好好學習。”想了想,“做不到好好學習至少不能出岔子,不能翹課玩游戲,老老實實在學校待到畢業。”
他半晌沒接話。
“我幫你這麽大忙,你也應該答應我的要求。”
他想了想終于點頭,又問:“我姐不是說你們嫌這兒賺不上錢走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你說為什麽?對你姐好點兒,再有下次我可不幫你。”
他微不可察的哼了一聲,撈了一把垮在胳膊肘的書包帶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蔣毅折回去安撫秦淮半天,排憂解難的事兒做足了又去廚房做飯,活脫脫把上陣殺敵的硬漢作風過成了老媽子生活。
鍋裏熬着菜粥,啞巴在竈臺上剝玉米,秦淮在客廳裏順氣。
五分鐘過去,蔣毅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從廚房出來時手上還沾着水,見秦淮怒氣未消便一邊接電話一邊揉她的發,等到挂電話時表情卻不太好,秦淮問他怎麽了。
“租上房了,在機場附近。”
“這麽快?”
他沒出聲。
“什麽時候搬?”
“今天救秦峰時被人認出來,不是件好事,越快搬出去越好。”
她重複:“什麽時候搬?”
他本來想說下午,頓了頓:“晚上吧。”
她霎時神情黯淡。他摸摸她的頭,就知道會這樣,幸好說的是晚上。
飯後秦淮幫忙收拾,雖手腳勤快卻郁郁寡歡。蔣毅看在眼裏,總有意無意想逗樂她。
她倒承情,配合幾次道:“雖然我知道不是想多留一天就能留一天,但還是很難開開心心送你走。”
他親親她的頭:“我就盼着事情能快點兒結束。以前不覺得,現在終于知道什麽是牽腸挂肚。”
蔣毅工作特殊,本無家當,統共不過幾件換洗衣服。兩人膩膩歪歪許久,至黃昏也整理得七七八八,末了他叫啞巴去買酒,三人打算好好兒喝一頓。
卻不料啞巴剛出去兩分鐘又折回來,尴尬的搓了搓手,蔣毅想起他沒錢,從褲兜裏掏出錢給他,還打趣他是吃白食的。他拿着錢笑,轉身又下了樓。
三分鐘後敲門聲卻再次響起。
“這就買上了?”
蔣毅正從廚房端菜:“跑着去的吧,我手上沒空,你去開門。”
秦淮于是去開門。不料這回卻并非啞巴,來者面頰留有密集淺坑,鼻頭肥碩,唇線下撇。
沖她一笑:“我認得你,你是秦淮,蔣毅在嗎?”
蔣毅聞聲探出頭,霎時腦袋嗡一聲響:“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