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娘, 你怎麽還在這兒, 大家都已經去前堂了。”
江袅剛醒來時就聽見耳邊有人焦急地在說着什麽。周圍亂糟糟的,吵的腦海裏一陣一陣的疼。索性她适應力不錯, 只用片刻就理清了現在的狀況。
她穿過來的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江袅,是太傅家的嫡出小姐,排行第七, 所以私下裏大家都喚她七娘。
尚書府人丁衆多, 這卻也不是今天這麽熱鬧的原因。只因江氏三娘出嫁這才來了這麽多賓客。府中姊妹一脈一脈算下來,只有三娘才算是江袅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今天出嫁自然少不得忙活。
她們去的有些遲,前堂賓客已經滿了。江袅站在角落處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鶴立雞群的人。男人穿着暗青色的雲紋錦袍, 坐在堂前支手看着, 寬大的袖擺随意垂在一旁, 眉峰清傲, 有種漫不經心的戾氣。
正是當朝太子――裴峥。
‘這就是這次的攻略對象?’江袅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系統點了點頭:‘這次的攻略難度比上次要大一些, 因為目标人物已經心有所屬了。’
‘他喜歡的是誰?’江袅微微眯了眯眼,卻在男人目光落下時已經知道了答案。
江姝――江氏三娘, 他喜歡的人正是這次成親的主角。江姝身為長女, 在幼時常年跟在太傅身邊,和太子裴峥亦是青梅竹馬。原本二人婚事已定, 誰知臨到了頭陛下卻将江姝指給了安王裴兆。
朝中人都知陛下不滿太子已久,此次将江氏嫡女賜給安王, 讓衆人都不免有了些猜測。畢竟江氏百年望族, 有它給安王做後盾, 太子恐怕地位難保。
自裴峥來了後前堂就安靜了下來, 知道他與三娘感情的人不在少數,而這次卻……
男人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酒杯,慢慢擡起頭來:“父皇身體欠安,特讓孤來操辦此次婚事。”他目光清戾掃過在場衆人,忽然笑了:“大喜之日,諸位為何愁眉苦臉?”
江垣修教□□多年,自诩熟悉其秉性,此刻竟也有些看不透這個青年。猶豫半晌對着還僵站着的裴兆點了點頭。
安王咬了咬牙,拉着江姝跪拜,只是握着新娘的手卻緊了些。
他确實不服裴峥,母家卑微,資質平庸,憑什麽能坐上太子之位?只因為長幼之序嗎?穿着喜服的男人低着頭,隐住眼神中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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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子又如何,他還不是娶了他喜歡的人。
在座人各懷心思,索性婚禮還是照常進行,只是原本熱鬧的氛圍莫名多了些死寂之氣。
江袅看了堂內,實在有些悶不住。
她是江氏這一輩最小的孩子,因為生來有心疾,自小湯藥供着。加之大夫曾斷言活不過笈笄之年,因此江府衆人多也寵着她。
江垣修看了眼小女兒有些蒼白的面色,緩緩皺起眉:“七娘可是身子不舒服?”他伸手探了探江袅額頭,有些擔憂。
女孩微微搖了搖頭:“無礙的。”她還想自己撐過去,見父親表情嚴肅,最後只得如實道:“心口悶的難受。”
成婚之禮最是繁雜,往往一呆就是一天。江垣修暗道自己早先忙碌,竟然忘了七娘的身子。
這時新娘之禮已經行完了,他回頭沖太子歉意地點了點頭,又揮手招來侍女:“七小姐身體不舒服你帶她下去通通風,切記不可太久,以免着涼。”他語氣嚴肅,讓一旁裴峥不由挑了挑眉。
他幼時為太傅教導,常年出入府中,除卻江姝外,把所有姑娘也都見了個遍,可卻從來沒有聽過江氏七娘的名頭。原以為是長的不讨喜,不受府中重視。可今日看來卻又并非如此。
江垣修常年不茍言笑,雖世家氣度清華,但難免叫人覺得不近人情,這樣真情直露卻還是第一次。
裴峥看着女孩背影收回目光來。
江袅一出前堂就松了口氣,剛才盯着她的那道目光不是沒有感受到,三分散漫,七分琢磨不透。都說當今太子平庸,可現在看來卻未必如此。
‘這個太子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江袅撫了撫袖口,緩緩道。
系統贊同的點了點頭。
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嫁給別人卻仍舊能夠笑出來,怎麽不叫人膽寒。
江袅出來通風,在流水橋邊站了很久,直到侍女低聲提醒才回過神來。
她擡頭看了眼天色,燕京多雨,原本還明朗的晴空不一會兒就有了些陰暗之色。就像這場成親之禮,江袅直覺不會順利進行。
剛還想着,雨滴就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她們來時未帶雨具,這裏也沒有亭子可以遮擋。侍女從荷塘采了片荷蓬替江袅擋住,兩人匆匆往院子裏跑去。
原本只落了幾滴的雨頃刻間就大了起來。
荷蓬被打的七零八落的,江袅身上也淋了些雨。白色的羅裙緊緊貼在身上,看着好不可憐。
裴峥提前離席正準備回宮,轉身時懷裏卻突然撞入一具柔軟帶着涼意的身子。
他有潔癖,平常旁人碰一下都要大發雷霆,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江姝也不行。可這次卻被一個髒兮兮的人撞了滿懷。
一旁太監臉色猛地變了,剛要呵斥,卻見太子微微擺了擺手。
“對不起。”
江袅抱臂瑟瑟的低聲道,可憐的連頭也擡不起來。雨又大了些,見沒人回答,女孩咬唇行了一禮,又匆匆離去。
“太子……”曹直有些猶豫,卻見青年撫了撫衣袖上被見到的水滴問:“剛才那個就是江氏七娘?”
他神情寡淡,讓人猜不透情緒。太監小心看了眼男人,連忙道:“是,她就是三小姐一母同胞的妹妹。”他特地強調了一母同胞,希望太子能看在江姝的面上不再追究。
裴峥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淡淡笑了笑:“長的倒是跟三娘一點也不像。”青年嗤笑了聲,回頭警告了身後太監一眼:“走吧。”
這場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回到院子後江袅身上羅裙都已經濕了,她換了身素衣,接過侍女遞來的姜湯抿了口。七娘身子弱,索性這次倒是争氣,并沒有着了風寒。屋內伺候的人都多少有些慶幸。
‘三個時辰前剛拜完堂,新郎安王和太傅江垣修等重臣都被一道密旨召進了宮裏,現今還沒有回來,今晚恐怕有大事發生。’
房間裏靜靜地,江袅聽着系統的話,斂目沉思。
少女低頭坐在燈火前,任由婢女散下珠嬛,眉眼靜谧地像一幅畫一樣。
看着烏發順着指尖滑落,冬兒不由有些出神:“外面那些人總說三娘是燕京第一美人,那是他們沒見過小姐。”
“這樣的姿容若是那些貴人們見了必定失魂落魄。”她語氣有些感慨。
江袅這副皮囊确實長的很美,可她往日孤僻,總低着頭叫人瞧不清面容。今日在燈下鏡中這麽一看,倒叫人驚豔不已。
江袅回過神來瞥了她一眼,幽幽道:“說什麽胡話呢?我怎麽與阿姊比。”
冬兒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她早年亦是從宮裏出來的,什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三娘那等也只是比旁人多份英氣別致而已。真正的美人卻是一滴眼淚都能叫人骨肉酥軟的。
她正想着卻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時候已經臨近子時,各院都挂了鎖,會是誰呢?冬兒指尖頓了頓。
“七娘。”門外低聲喚了聲,江袅微微松了口氣:“去開門吧,是阿姊。”
打開門後果然是今天成親的主角――江姝。她這時已經換下了喜服,穿着一身常服。見到江袅時眼神微動,突然跪拜在地。
“阿姊,這是做什麽?”
被長姐這一跪吓了一跳,江袅連忙起身扶起她。卻見往日親近的長姐搖了搖頭:“七娘,父親和裴兆恐怕都回不來了。”
江袅還有些疑惑,冬兒卻聽明白了,連忙四處看了眼将房門閉上:“七娘膽小,三姑娘可別吓她。”
江姝聽見這話苦笑:“這種時候又如何開得玩笑。三個時辰前陛下以密旨召父親和夫君入宮,至今無消息,可就在剛才,府外卻被羽林衛包圍了。外面燈火通明,恐怕是不好。”她說到這兒看了江袅一眼,有些猶豫:“我差人出去打探消息,據說,據說是太子反了。府外那些全都是他的人。”
衆所周知,江氏一直是保皇黨,不支持任何派系。但在陛下賜婚三娘之後卻将江氏強行綁在了安王這條船上。如今若是太子反了,那尚且還在宮內的父親、江府衆人……
江袅已經不敢再想了。
地上跪着的江姝撫着肚子落淚:“七娘,阿姊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今日卻舍下臉面求你一件事。”
‘她想要幹什麽?’系統有些疑惑。
江袅看了地上女人一眼,嘆了口氣:‘當然是想要活命了。’
她能被裴峥喜歡上并不只是因為容貌,還有性情。三娘性情果決,該利用時絕不手軟,即使是親妹妹也一樣。
果然,她聽見地上女人說:“阿袅,我懷了安王的孩子,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江袅長睫顫了顫:“阿姊想要我做什麽?”
江姝見她語氣松動不由欣喜:“冬兒姑姑曾是宮中醫女,精通改顏之術,七娘。”
“你我本就一母同胞,有幾分相似之處……”
她說到這兒江袅已經明白了。太子謀反登基,自然會想要奪回江姝,但若是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懷了別人的孩子,以他的性情,定不會放過江姝。
所以她才出此下策,想要江袅易容成她的樣子,替她擋住裴峥。
冬兒微微搖了搖頭,房間裏沉默着,沒有人說話。
‘你要答應她?’系統忍不住皺眉。
江袅眯了眯眼,忽然笑了:‘這次的攻略目标不就是太子嗎?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穿着素衣的少女在地上狼狽的女人忍不住按住她的手掌後,終于道:“好。”
她答應江姝,但結果卻未必會如她意,少女眸光幽幽若有所思,畢竟這世上可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