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輕舟長呼一口氣，清理心中雜七雜八的想法，貌似認真地開始聽老師講課，從慕朝辭桌上一堆書裏抽出課本，眼神瞟向周圍照着翻到對應的頁數，強迫自己進入狀态。
她的學習成績中等偏上，語數英單科成績可以穩定到班級前十，生物和化學良好，唯獨物理，從開始接觸到現在，沒有一次能考到70分以上。
說來慚愧，出門在外她一直不敢炫耀自己有一個理科狀元的學霸哥哥。
高三上半學期主要是把高一高二的課程進行梳理複習，基本沒有什麽新知識點，所以哪怕李輕舟開了五天小差聽課也能勉強跟上。
趁着老師回身往黑板上寫字的空檔，紀寒把手裏的便簽團了團丢到李輕舟桌子上。
李輕舟不動聲色地展開紙團，看見上面寫了一串號碼，了然地按開手機，微信，添加朋友。
紀寒秒速同意，拖她進群。
群內安靜如雞，李輕舟沒有選擇在上課時間打招呼，想找個課下時間再說，點開群內成員看了一波，返回時紀寒已經發來一條消息。
【紀大大：咱們班和隔壁兩個班周天中午聯合班聚，記得來參加】
下面是一串地址。
李輕舟感到頭疼——她一向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
李輕舟長相不說亮眼但也十分耐看，尤其是一雙靈氣的大眼睛。據琴佅形容，這雙眼睛不管盯着誰，只要是專注且認真，随便眨一下眼就像是在撩人。清純無辜與隐性誘惑的反差感讓她不管走到哪裏總會遇到那麽幾個上前搭讪的，于是也就逐漸不參與聚會之類的活動。
但是新班首聚，不去不好，這是沒辦法的事。
【李果凍：好的，中午幾點？】
紀寒回消息回的飛快。
【紀大大：十一點半】
【紀大大：我剛剛一直想問你為什麽叫這名字啊？】
【紀大大：哈哈哈哈哈長得就夠可愛了還要用名字來賣萌嗎？】
【李果凍：不是】
【李果凍：因為從小到大都很愛吃果凍所以親人和朋友跟我開玩笑時都這麽叫我】
【紀大大：那我以後也叫你李果凍好吧】
【紀大大：太可愛了】
【紀大大：果凍妹子，有吃的沒有？中午光顧着打球沒吃上飯，現在餓得慌】
【紀大大：你們女生大多會帶些小零食來學校吧？來來來奉獻出來，晚上哥哥請你吃更好的】
女生的套路他倒是摸的清楚啊。
李輕舟手伸進書包裏一番摸索，摸了小袋的夾心餅幹遞給他。
紀寒豎起課本，小心翼翼盡量做到無聲撕包裝，一口一個悶聲咀嚼，一邊還悄悄沖她豎起大拇指，大概想說好吃又空不出嘴。
李輕舟眼神又飄回黑板上，還沒集中注意力聽幾分鐘課，眼下一亮，桌上手機一條請求添加好友的提示。
垂眼解鎖，定睛一看——慕朝辭。
李輕舟偏頭，看見自己右方原本趴着睡覺的男生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晶瑩透亮，此時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哪還有半分瞌睡的影子。
搞什麽名堂？李輕舟點下同意。
【李果凍：？】
慕朝辭空出一只手來打字。
【慕朝辭：還有吃的嗎？】
【慕朝辭：我也要】
【慕朝辭：中午沒吃飯】
【慕朝辭：都是同班同學你不能這麽偏心】
【李果凍：……】
神他媽偏心。
初來乍到的，她偏的哪門子心？
不過看在他幫忙收拾書的份上，李輕舟并沒有計較他看她手機的事，畢竟他看了也沒做什麽，反而相當配合地發了一張自拍過去。
這感覺很微妙——對于手機的事，想生氣又覺得不該生氣；對于書的事，想道謝又覺得不該道謝。
想來想去決定把兩件事統統翻篇，當作沒發生過。
李輕舟手又探到桌底，抓了幾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兒，趁老師不注意伸手遞到慕朝辭桌上。
她偏食比偏科更嚴重，為此，哥哥李江陵總是一邊嫌棄她一邊定期買些她愛吃的零食，每天早上抓一把塞進書包。李江陵這人屬于別扭症晚期，明明是怕她吃不慣食堂會挨餓，偏說怕不給零食她會告狀……真不知道像她哥這種嘴硬心軟的人會被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吃定，倒還蠻期待他早點談戀愛的。
嗯，因為這樣一來他每天就不會有那閑工夫來吐槽她了。
慕朝辭手扣在桌上用指尖敲敲桌面，用眼神示意李輕舟看手機。
李輕舟納悶地把倒扣的手機翻過來，看見他又發來這樣幾條消息。
【慕朝辭：吃完了，還有嗎？】
【慕朝辭：餓】
【慕朝辭：？】
【慕朝辭：喜歡吃什麽，晚上我請你】
李輕舟斂眉。
【李果凍：不用】
【李果凍：不要再發消息，我要聽課】
發完這句，李輕舟就直接把手機塞進桌底，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課。
也就過了幾分鐘，右面一個紙團扔過來，李輕舟白眼望天裝作沒看到，然而沒過多久又有接二連三的紙團扔過來。
講臺上老師似乎注意到了這一幕，輕咳一聲，操着一口帶濃重口音的普通話：“都好好聽課哈！開小差的那幾個我都看見你們了！”說完還特意往她這方向看了一眼。
李輕舟：“……”
默默地拿出手機，發現并沒有新的消息，噼裏啪啦地打了幾行字過去，指尖的力度快要把屏幕穿透。
【李果凍：幹什麽呀！】
【李果凍：沒了！】
【李果凍：餓着！】
【李果凍：什麽都不喜歡！】
【李果凍：不吃！】
【李果凍：煩不煩！】
【慕朝辭：別生氣啊】
【慕朝辭：我只是想說你聽這老師講課不如看我的筆記更有效率】
李輕舟默默地展開桌上其中一個紙團，發現還真是這樣的寫的。
繃着一張小臉翻了翻慕朝辭的課本，筆記條理清晰，邏輯嚴謹，再加上字跡工整不失大氣，一時間竟越看越入神，真的比努力集中注意力聽老師講課高效多了……等一下，怎麽這麽容易就上鈎了？
下意識偏頭去看，才發現慕朝辭已經撐着臉頰盯她看了很久，此時正擡着唇角對她笑，末了指指手機。
【慕朝辭：晚上一起吃個飯？我有事想問你。】
【慕朝辭：日式料理喜歡嗎？】
【李果凍：不吃】
【李果凍：現在問】
實在不想跟這種走哪兒都惹人注目的家夥走的太近，她來這裏之前就已經打算好了，這一年要低調再低調，絕不無端生事。
慕朝辭盯着寥寥五字看了很久。
【慕朝辭：行吧】
【慕朝辭：莫安都跟你說什麽了？】
李輕舟恍然，原來他要問這件事。
【李果凍：她要跟我交朋友】
【李果凍：本來要握手，被你攔下了】
【慕朝辭：嗯】
【慕朝辭：你不要跟她交朋友，你很乖，她不适合做你朋友】
【李果凍：？】
Excuse me？
她？很？乖？
短短五天，總共說過的話還沒有今天微信打的字多，說她乖，何以見得？
這三個問號過去就再也沒有回音，直到下課李輕舟也沒好意思去追問。
傍晚時分，李輕舟逛了一圈食堂肚子空空地回到教室，拿杯子打了杯熱水喝着墊胃，一邊看手機，毫不意外地發現來自琴佅的數個未接電話。
高三校區教學樓一共八層，只有六層投入使用，上面兩層要麽是空教室要麽擺了多出來用不到的桌椅和雜物，只有走廊兩邊的廁所會被經常光顧，因此也只有廁所前的燈是亮着的。
黑燈瞎火的環境為一些偷摸約會的小情侶提供了便利，有些甚至還想方設法搞到了教室鑰匙進到教室裏做一些羞羞的事……這些都是紀寒告訴她的。
李輕舟開着手機自帶手電筒上了七樓，左右看看果真有對小情侶又舉着手機上八樓，直到走到離廁所近一點的位置才關掉手電筒，給琴佅撥電話。
“果凍親愛的！快快快跟我說一下照片裏那個小哥哥！”琴佅透着興奮的聲音通過不到一厘米厚的手機傳出來，“笑起來超好看！哦還有，照片裏左下角那個模模糊糊的是你吧？你們兩個有一腿了嗎！？哇，我讨厭你了，你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現在馬上對我如實道來，不然我就不跟你是好閨蜜了！”
“……”
李輕舟冷靜地把她這一長段的話重點重新抓了一遍，發現自己不知道是該佩服她從一張照片就天馬行空出這麽多故事情節，還是該譴責她接起電話的第一句竟然是問僅僅有過一照之緣的慕朝辭。
“我們什麽腿都沒有，坦白個——”
坦白個鬼啊。
話到後半句頓住，手機離遠了些，豎起耳朵捕捉動靜——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錯，剛剛說話的時候好像聽到女孩子的嗚咽聲。
就像是……第八字母。
聲音源自走廊盡頭，也就是廁所對面的空教室，李輕舟果斷挂掉電話，向那方向走了幾步——本來她是絕不會聽牆角的，可問題是女孩子的聲音實在有點慘，像在哭，不确定是不是強迫性地被欺負。
走到門口，聲音已然大了些，似乎正進行到激烈之處。
李輕舟一陣面紅耳赤，很快否定了自己可笑的想法，剛要離開，就聽裏面冷然一聲：“站住！”
這聲音太熟了。
李輕舟頭皮一陣麻，一路小碎步盡量悄無聲息地奔向樓梯溜之大吉。
迄今為止，在她十七年零十個月的過往中，李輕舟從前從來沒想過她的人生會出現這樣戲劇性的一幕——剛轉到新學校沒幾天就撞破人家的好事，而且好事的女主角還是聽紀寒說喜歡慕朝辭的莫安。
一路奔到樓梯口李輕舟整個人還是懵的，手機都沒顧得上開就只借着走廊盡頭掃來的燈光下了樓，但她沒下幾級臺階，兩眼一抹黑，抓瞎了——她有夜盲症，黑暗是她的死穴。樓層之間的樓梯拐角尤其黑，盡管她能看得清下方七樓盡頭掃來樓梯口的微弱燈光，但卻看不清腳下的臺階。
在她的視線裏，這片黑暗就像無盡深淵，而她正立于一塊孤立的懸崖陡壁，無論往哪個方向邁出一步，都有墜崖的風險。
李輕舟停下腳步吸了口氣，豎起耳朵聽樓上并沒有追出來的動靜，這才稍微冷靜，擡起在短短一分鐘不到就冰涼到僵硬的手，兩手抓着手機按開了手電筒——
然而她看到的并不是腳下一路通達的樓梯，而是一個男生平坦的、穿着幹淨校服襯衣的胸膛。
紐扣晶亮，折出星星一樣紮眼的光點。
哪怕李輕舟膽子再大，這一刻她還是慫了，以為是樓上正主對她圍追堵截所以低着頭沒敢看臉，退了幾步拉開距離，讷讷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啊……但其實我什麽都沒看到，真的。”
确實沒看到，就聽了幾耳朵而已。
男生腕間的手表在燈下亮地晃眼，晃地李輕舟一陣眼熟，末了猛地擡起手機照向男生的臉。
慕朝辭迎着光線眯起眼睛，向李輕舟後退的方向跟了兩步，開口時語氣稍顯疑惑：“沒看到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