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嘴跑火車,但是傻子是不說謊的,那是連傻子都知道的。他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呢?我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麽多年,他要是裝傻我不可能看不出來。”
暮霭蒼茫之中,我看見傻寶石兩眼發直,傻乎乎的沒有任何狡詐神色,絕不是在說謊騙人。
傻寶石看我不說話,就自言自語:“三姑不讓我說的,我給忘了,被三姑知道了我又要挨針紮了,很疼很疼的啊。”說完不停地揉自己的屁股,好像回想起來以前紮針的痛苦。
我聽出他這段話裏隐藏了不少信息,就問道:“三姑會打針嗎?我倒不知道她曾經做過護士。”
傻寶石可能是想起王雪菲說過不讓他跟別人講自己的事,否則就折磨他,很是害怕,搖搖頭不肯說。
此事遠遠超出我的想象,現在若不問個明白,日後不知還有沒有這麽好的機會。
我哄騙傻寶石:“寶石,你放心吧,你跟我說的話我絕對不跟別人講,咱們兩個人是好朋友,好朋友是要掏心窩子的,這叫肝膽相照,任何事都不可以對朋友隐瞞,否則以後沒人願意做你的朋友,也不會有人陪你玩了。”
傻寶石有點動搖了,看來他很擔心沒人跟他一起玩。
我繼續鞏固戰果:“我劉德華發誓,絕對不會把你跟我說的話洩露出去,否則就讓劉德華永遠沒有雞腿吃。你告訴我三姑怎麽給你打針,我就帶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傻寶石見我發誓發得誠懇,又聽到有肯德基吃,終于說了出來:“三姑肚子裏有根刺,紮到人疼得要死。”說着把褲子脫了,讓我看他的屁股。
傻寶石的左邊屁股好像是被巨大無比的毒蟲所蜇,又紅又腫。
我暗暗心驚,心想:“月圓的時候脫光了衣服去樓頂跳舞?肚子裏有根刺可以刺人?那是人類能做到的嗎?傻子的話實在難以理解。他所說的究竟是針還是刺?那針會不會是用來靜脈注射吸毒的?”
我想不出結果,又盤問傻子詳情,傻子翻來覆去也只是這幾句回答,而且這家夥說話太沒水平,講了一大堆,基本全是廢話。看來他嘴裏确實沒什麽更有價值的情報了。
既然答應了傻寶石吃肯德基,說話當然要算數的。如果對一個傻小孩都不能守信用,那幹脆不要做人了。
于是我帶着傻寶石找了家肯德基讓他吃了個夠,并囑咐他今天的事絕對不要洩露出去一個字。否則我就把他說的話到處傳播,讓他屁股上再挨幾針。
傻寶石最怕打針,滿口答應,并發誓說如果洩露出去,讓傻寶石一輩子沒有雞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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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個傻子嘴不嚴,稍微用點威逼利誘他就會說出去,不過我也不怕,讓王雪菲去找劉德華算賬好了,我是絕不認賬的。
傻寶石的話真是雲山霧罩,我越想就越是不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當然還是要親眼看看才能明白。
轉天正是星期三,我估計王雪菲按慣例要去界龍賓館,便提前開車到界龍賓館等候,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拍到幾張她和情人幽會的照片。
我到賓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時間還早,我就在周圍轉了一圈,界龍賓館的規模相當大,大門前一條林蔭大道,古柏森森,清幽欲絕,整個主樓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築,經過半個世紀的風吹雨打,顯得有些殘舊。門面裝修得卻甚是奢華氣派,地面上鋪着猩紅的地毯,大大的霓虹燈字號隔着老遠就能看到。
大門對面有一家賣酒釀圓子的小吃店,我進去吃了兩份,店主老夫婦十分熱情,招呼得很周到,我平時雖然不經常吃甜食,但是感覺這裏的酒釀圓子比城隍廟的要好吃許多。
正想再吃一份,發現王雪菲到了,我連忙付了鈔票跟上去,尾随着她進了賓館。
在賓館前臺,服務員問我是不是要住店,我說我是去找個人,就問了王雪菲住幾號房,服務員查了一下,告訴我是三樓0311。
我沒乘電梯,從樓梯上了三樓,長長的走道中站着一個年輕的男服務生,見我過來,就主動過來詢問:“先生,您住幾號房間?”
我看了他一眼,他左胸前別着個號碼牌0311,我想這號碼真有意思,和王雪菲住的房間號一樣。我掏出假警察證件對他晃了晃,答道:“我是公安,查點事,你不要多問,也別多說。明白嗎?”
服務生看都不看我的假警察證件,只是盯着我的臉,就像是見到什麽離奇的東西,看個沒完。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看什麽?沒見過警察是怎麽着,跟你一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
服務生說:“表弟,你怎麽也來了?姨父和姨媽身體好嗎?”
我被他氣樂了,心想:“我家的親戚屈指可數,哪裏有什麽表哥,再說這服務生年紀比我小了不少,怎麽能是表哥,真是亂認親戚。”
0311服務生又對我說:“表弟,你怎麽來這裏玩?趕快走吧,這地方很亂的,不太好。”
我想他可能是認錯人了,這小子既然認我做表弟,我正好将錯就錯利用這種關系打聽一下王雪菲的事情,便沒接他的話,反問道:“表哥,我跟你打聽個人,住0311號的大美妞兒你見過嗎?她是不是經常來這過夜,她跟誰住一起?”
0311服務生說:“見過的,她在這家賓館長期包了房,每星期都來三天,而且固定住在0311,風雨無阻。她是你女朋友嗎?我勸你還是離她遠點,那種女人你是養不起的。”
我假裝真誠無比地懇求:“我就喜歡她怎麽辦呢?感情這東西很怪,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表哥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這個忙,我要确定了她确實是另有情人,就死心了,以後絕不會再找她了。”
0311服務生見我說得真摯,只得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誰讓咱倆是親戚,她房裏确實有不少男人進進出出,我不知道哪個是她的情人。你說我怎麽做才能幫到你?”
我拿出個小型錄音機遞給0311服務生:“你借機進去收拾房間,順便把這個東西打開,藏在房間裏,千萬別讓她發覺。”我又拿了兩百塊錢塞到他手裏:“不能讓表哥白忙活啊,明晚這個時候我來取,到時再給你兩百。”
服務生跟我推辭了幾句,見我執意要給錢,只得收了,我便告辭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覺得今天的事實在是順利得異乎尋常,沒來由的冒出個表哥,真是又好笑又奇怪。只要那個服務生把錄音機打開藏好,那麽明天就能拿到王雪菲背着未婚夫偷情的證據了,這事總算是對張濤有個交代。
但是我又有種預感,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能了結,自己已經被攪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難以自拔,越陷越深。
我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傻寶石的模樣,也不知是何緣故,只是隐隐感到十分不安。寶石雖然傻乎乎的,但是樸實真誠,我對他印象不壞,現在的時代是個越認真越熱血就越被看成是白癡的時代,社會上的人虛僞油滑,我倒喜歡傻寶石性格的真實不假。
我決定去看看傻寶石,繞了一大段路到了王雪菲住的小區。平時這個時候傻寶石都在附近玩,今天我在小區裏轉了三四圈卻始終沒見到他的蹤影。
我問了小區的一個保安,保安搖頭嘆氣:“那個傻孩子真是可憐,今天早晨被一輛拉煤的卡車軋死了,人都軋扁了。”說完一指路邊的一個彎道:“你看,事故現場的血還沒幹。”
我順着保安指的地方看去,雖然天黑,但是在路燈下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清晰可見,從這麽大的一片血跡中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車禍的慘狀。
我心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的死會不會是與昨天我和他談話有關?
想起傻寶石傻呵呵的笑容,心裏不由得發酸。這家夥可能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就沒享受過真正的幸福,孤苦伶仃也不曉得他是怎麽生活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活到現在,最後卻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容貌俊美錦衣玉食,精神和物質都極其豐富,可以盡情地享受人生。也有很多人,就連生存所必需的物質資源都極度缺乏,如果說人的命運是由性格決定的,那麽冥冥之中,人格的高低貴賤癡傻美醜又是由誰來安排的?究竟有沒有規則,如果有規則,這種規則是誰制定的?如果這些事都是預先安排好的,人生究竟還有什麽意義?
我心裏很不好受,胸口如被刀剜。直覺得身上燥熱難耐,把西裝脫了,領帶扯掉,拎着衣服在街道上盲目地亂走。
走出兩個路口,見前面是一家金碧輝煌的唐宋大酒樓,這時差不多是晚上八點多,正是吃飯的時間。酒樓門前停滿了各種高檔汽車,門前站了兩個穿旗袍的漂亮門迎接待食客,裏面人頭攢動推杯換盞,熱鬧非凡。
我想起來自己從中午到現在只吃了兩份酒釀圓子,腹內十分饑餓。不過我一向對這些人多的高檔酒樓沒什麽興趣,只想去前面找家小館子胡亂吃點東西。
忽然酒樓門前一陣騷動,酒樓的大堂經理拉着一個新疆小孩的耳朵把他從裏面拉了出來,那大堂經理連罵帶打:“小赤佬,跑來這種地方要飯,找死是不是?”
左手揪着小孩的耳朵,右手一記耳光,打得新疆小孩鼻血長流,又罵道:“你這髒兮兮的樣子,給客人添惡心是不是?”說完一腳踹在小孩肚子上,把他踹到門外街上。
我平生最恨仗勢欺人,恃強淩弱。心想這小孩只是在裏面要飯,又沒偷東西,你趕他出來也就是了,何必下狠手打人。
我過去把新疆小孩扶起來,把他領到路邊人少的地方,見他鼻血流個不止,我沒有手帕紙巾之類的東西,就把襯衣口袋撕下來幫他堵住鼻子止血。
我上學的時候曾經去過幾次新疆,我問那孩子:“你會說漢語嗎?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點點頭,感激地看着我說:“我嘛,阿斯滿江嘛。”
我笑着說:“我知道,新疆男孩的名字都要帶個江,這個‘江’就說明是有氣質的男子漢。你是不是餓了?”我從兜裏拿出一百塊錢給他。
阿斯滿江接過錢,從身上掏出一把短刀遞給我:“英吉沙小刀,送給你的嘛。”
我知道這種英吉沙小刀。新疆男子在出門遠行的時候,家裏長輩都要送他一把随身短刀,表示預祝一路平安吉祥,就像是漢族的吉祥物一樣,從意義上來說是十分貴重的。
我說:“這刀很貴重,我不能收,你好好留着吧。”
阿斯滿江不肯,死活都要我收下,我推辭不掉,只能收了。阿斯滿江說他是跟家鄉的幾個大一些的小孩一起來內地的,他們都去偷東西,阿斯滿江的家裏世代都是阿訇,不肯做有失尊嚴的事,但是沒有錢,找不到活幹,只能到處流浪要飯。
我見他可憐,又想起死掉的傻寶石和他年紀相仿,動了恻隐之心,于是拿出錢包,裏面還有一千多現金,我只留下幾十塊零錢,剩下的都給了阿斯滿江:“這裏的生活不适合你,買火車票回家去吧,家裏的媽媽還等着你呢。”
跟阿斯滿江分手之後,我站起來想走回去取車回家,卻發現酒樓的大堂經理在門前看着我直翻白眼,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你這家夥,多管閑事,而且給一個新疆小崽子那麽多錢,真是有病。”
他要不對我翻白眼還好說,我一看他這種勢利小人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心想:“我正好要找地方吃飯,今天要不吃你個人仰馬翻,姓張的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當下更不多想,邁步就進了酒樓。那大堂經理見我進來吃飯,馬上換了副面孔,賠着令人肉麻的笑容把我請進裏面。
我挑了張空位坐下,服務員小妹很快就倒上茶來,把菜單遞給我,并介紹說:“先生來得蠻是時候的,今天剛好有新鮮的龍蝦,咱們這兒的三吃龍蝦遠近聞名,南京、蘇州都有很多客人慕名而來,還有三文魚也……”
我一擺手打斷她的廢話,也不看是不是喜歡吃,就指着菜單上最貴的菜點了七八個,又要了兩瓶好酒。大堂經理在旁邊看了,雖然覺得我舉動奇怪,一個人吃飯點這麽多菜,但是他看見我剛才給新疆小孩很多錢,出手大方,覺得我肯定是個有錢人,也就不去多問,自去招呼其他的食客。片刻之後佳肴美酒流水般地送了上來。
我看了那大堂經理的舉動,覺得好笑:“你只看見我給那小孩一大把錢,卻不知道我錢包裏只剩下了五十多塊零錢了。”
不一會兒吃得酒足飯飽,覺得身後站着的服務員小妹十分礙事,就打個響指把她叫過來,吩咐她給我再加一份魚頭酸辣湯。
服務員小妹也是沒什麽經驗的,沒看出來我肚子撐得溜圓,哪裏還喝得下湯。她轉身去取湯。我一瞥眼之間,只見周圍的人都各忙各的,沒人注意我,一口喝幹了杯中的剩酒,心中暗道:“張某去也。”擡腿就往外跑,還沒等大堂經理和一衆服務員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我已經穿過了一條馬路,到了十字路口攔了一輛出租,随着出租車開動,路邊的街燈不停地向後掠過,心中充滿了活着穿越敵人火力封鎖線的喜悅。只是吃得太多,肚子有點鬧騰,心想下回跑路就不能吃這麽飽了,正想着,只覺肚裏翻江倒海,酒意上湧,趕緊把車窗搖開,哇哇哇地吐了一路。
此後一夜無話,第二天晚上我下班之後,直接去了界龍賓館,我那表哥果然不負所托,事情辦得極其圓滿,把錄音機交還給我。
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把磁帶裝進車裏的音響中從頭播放,發現錄音效果不太理想。
從磁帶中所錄的聲音聽來,昨天晚上在王雪菲的房間裏,的的确确還有一個男人,只是王雪菲的聲音十分清楚,那男人的聲音模模糊糊斷斷續續難以分辨究竟說了些什麽。
我雖然不知道那男子說話的內容,但是根據王雪菲的話語推斷,前半段兩人一直在說話,就如同平常兩個人閑聊,都是些瑣事,無關緊要,也無非就是晚上吃的什麽,新買了什麽衣服化妝品之類的事情。
後半段兩人可能上了床,不時地傳出王雪菲放蕩的笑聲和呻吟,我正聽得骨頭發酥,錄音帶卻到頭了。
我想憑這盒錄音帶作為證據,如果交給張濤,似乎欠缺了一點說服力。因為聲音質量實在太差,雖然像是有個男聲,但是每到他的聲音就似乎受到了信號幹擾,刺啦刺啦的模糊不清。
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我有個好朋友叫劉永利,外號“超子”,他在電臺做調音師,他那裏有很多專業的錄放設備,我去找他幫忙,看看能否把這盒錄音帶的雜音消除掉,把原音還原出來。
提前打了個電話到超子的單位,約了時間過去。
超子先聽了一遍磁帶,笑着說:“你又想敲詐哪個富婆啊?把人家開房偷情的聲音都給錄下來了,你也太缺德了。”
我說:“我哪損得過你呀,你是專業人士,你要去了,就不錄音了,就該現場視頻直播了。那損招你又不是沒用過。”
超子嘴上跟我聊天,手中不停地忙活,把錄音轉到了電腦上,看了一會兒,突然不再說話。
我問他:“怎麽了?”
超子說:“這錄音很怪,你确定是在賓館的房間裏錄的嗎?那房子有多大面積?”
我也沒進過王雪菲開的0311房,憑經驗說:“怎麽着也有二十平米吧,四星的賓館,雙人間不會太小。”
超子說:“那就奇怪了,我不跟你說得太專業了,我簡單地給你解釋一下,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裏聲音從人體中發出,肯定會在四周的牆壁上産生聲波反射,聲波會一層一層逐漸地減弱,空間的大小決定了聲波反射量的長度。你這盒錄音帶中的錄音,從聲波的反射長度上看,錄音的空間只有一只手掌大小。”
我說:“會不會是錄音機藏在什麽狹小的空間裏錄的?”
超子搖頭說:“絕對不會,如果是隔着東西錄音的話,那種情況聲波不是向外擴散,而且會有回聲。不過這個女人的聲音倒是正常的,應該是在一間十五平米以上的房間裏發出的。”
我又推測:“男女兩人的聲音是不是後期合成的?”
超子說:“你開什麽玩笑,這兩人的聲音雖然不像是在一個空間裏發出的,但是這段錄音完全沒有任何合成加工過的跡象。如果中國有人能合成這麽無懈可擊的錄音,他早就被美國情報部門挖牆腳挖走了。”
畢竟隔行如隔山,超子雖然已經盡力用最通俗的語言描述錄音的情況,我還是只聽懂了一小半。我幹脆就直接問他:“你能不能把這裏面男聲的幹擾過濾掉,還原本來的真實聲音?”
超子苦笑着說:“我也算是專家了,但是這活,別說是我,就是把全世界的專家都找來,也沒戲啊。”
我感到很失望,看來前一段時間的工作都白做了。我又想起一件事:“超子,如果讓你來解釋這段錄音為什麽會錄得這樣奇怪,你怎麽解釋?”
超子想了想,然後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如果讓我說,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個—男—人—的—聲—音,來—自—另—一—個—世—界。”
超子的話沒有引起我足夠的重視,我認為他當時只是在開玩笑,事後我和他談起這件事,他說當時确實是随便說說,因為沒有理論依據能解釋。
為了進一步取得證據,我在周五晚上帶着照相機守候在界龍賓館大門前,從晚上七點一直等到九點連王雪菲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一段熟悉的和弦響起,是《檄!帝國華擊團》。看來是有人給我來電話了。我拿起手機瞄了一眼,張濤的號碼。
我把車停在一棵大樹下邊,站在外邊接通了電話。
張濤在電話中問我最近的調查工作進展如何?
我說不是很順利,有不少預想以外的阻力。
張濤說:“兄弟你別着急,這事确實不太容易做,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當哥哥的忘不了你的好處。”
我一聽這話樂了,我說:“張哥,你看過《勇闖奪命島》那部電影嗎?”
張濤說:“沒看過,怎麽了?”
我說:“在電影裏肖恩·康納利有一句很棒的臺詞:只有把事情搞砸了的人才會說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張濤聽了也哈哈大笑:“真有意思,那成功的人該說什麽?”
我說:“成功的人什麽都來不及說,因為他急着回家去操絕代佳人。”
張濤樂得喘不上來氣,用濃重的山東口音連叫:“他娘了個×的,絕了!他娘了個×的……”他平時一激動就愛說這句。
我安慰他說:“張哥,你不用擔心,我什麽時候把事辦砸過?上次跟你說了一個月,一個月之內,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張濤說:“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對了,他娘了個×的,王雪菲那妮子,今天約我晚上十點去界龍賓館見面。你知道那賓館在哪兒嗎?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麽個地方呢。”
我說:“在郊區呢,離市區有些遠,你開車一進黃樓鎮就能看見,最高的樓就是。以前我也沒來過,因為幫你調查你馬子的事才來了幾次。”
我想起來最近所了解的一些不尋常的情況,想勸張濤暫時不要見王雪菲。
還沒等我把話說出去,身邊路燈的燈光突然變黑。
好像是天空中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把我罩住了,耳中聽到呼呼風聲大作,如同是什麽會飛的龐大生物扇動翅膀鼓風,已經近在咫尺,馬上就會落到我的頭頂。
我來不及擡頭去看,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把車門車窗全部鎖上。
只聽得“嘣”的一聲巨響,有一個巨大物體落在了我的車頂,不斷傳出“嘎吱嘎吱”的爪子撓動車頂的聲音,車身左右搖晃,那動物似乎是想要把我的車頂掀掉。
我心中焦急,這車雖然是舊車,那也是找朋友借來的,被它把車頂揭掉了我怎麽回去向哥們兒交代。我趕緊發動汽車想開車逃跑。
富康後面的兩個輪子已經被車頂的怪物提了起來,車輪打着空轉,半米也開不出去。
我正講得興起,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們三人的談話。
臭魚說:“什麽人這麽晚了還敲門?”站起來就要出去開門。
阿豪說:“你別去,你忘了,咱們是在別人家借地方休息。要開門也要等主人去開。”
陳老在裏屋睡覺,聽到敲門聲就趕緊起來,走出去開門。随後領進來兩個女子,年紀都不大,一個二十七八歲,另一個十八九歲,穿着時髦得體,容貌長得也不錯。
陳老對我們說:“這兩位姑娘和你們一樣,也是因為大雨被攔在半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所以來這兒避避雨。”
我們站起來跟兩個女人客氣了幾句,請她們坐下。
臭魚平生最愛美女,一見美女就魂飛天外了。他手足無措,忙前忙後地給她們倒茶讓座。
通過交談得知,這兩個女人是師範大學的老師和一個學生。老師名叫藤明月,學生叫陸雅楠。
我問藤明月:“我們抽煙,女士們不介意吧?”不等她回答,就掏出幾根煙來分給臭魚、阿豪,然後遞給陳老一支,用打火機給陳老點上。
陳老抽了兩口,突然把目光停在我的臉上。我心說:“這老頭,放着美女不看,看我幹什麽,是不是同性戀?”我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陳老,您盯着我看什麽?我長得不好嗎?”
陳老發現失禮,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你長得很像幾十年以前來過我們這個小村子的一個年輕人,想不到天下竟有這麽酷似的兩個人,所以失态了。”
我笑着說:“天下這麽大,長得像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演國家領導人的那些特型演員不就是例子嗎。”
陳老點頭稱是。
阿豪催我繼續講剛才說到一半的經歷。
藤明月和陸雅楠見到我們在講故事也很感興趣,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陳老似乎也沒有回去接着睡覺的意思。
我見聽衆越來越多,便清清嗓子繼續講了下去。
此前說到富康後面的兩個輪子,竟被車頂的怪物提了起來,我不知車頂究竟是什麽東西,一時間束手無策,想找人求援,在颠簸搖晃的車裏向四周看去,街上的路燈竟然全部熄滅了,一絲光亮也沒有。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車內的儀表盤,我趕緊把車燈全部打開,希望有人看到過來幫忙。
大燈全開,仍然感覺周圍越來越黑,無盡的黑暗正在逐漸地蠶食車燈的光亮。
我心膽俱寒,不過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在這裏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實在是不能接受。我随手在車內身上亂摸,想找些能打鬥的工具,打開車門出去跟它搏一下。
突然在腰間摸到一把刀子,這才想起來是前天新疆小孩阿斯滿江送給我的英吉沙短刀。
其實這種短刀的裝飾性遠遠高于實用性,但是此時有勝于無,刀雖短,卻是開過刃的。
有刀在手,膽色為之一壯,打開車門跳了出去,周圍實在太黑什麽也看不清楚,只見車頂立着一團扇形的巨大黑影,我揮動短刀向它中間猛刺,在這萬分危急情況之下自身激發出來的潛能超乎想象,這一刀的速度和力量連我自己都吃驚。
“噗”的一聲,手中感覺像是刺進一塊糟爛透了的木板。那團黑影吃痛,鼓動怪叫,越飛越高,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剛才這一下用力過度,手腳發軟,全身虛脫,仰面朝天躺在車旁,周圍的燈光又逐漸亮了起來。
我正想起身之時,走過來兩名警察,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警察問道:“這車是你的嗎?把身份證拿出來看看。”
我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帶到了派出所,警察讓我蹲在牆角,足足晾了我三個鐘頭,我困得連打哈欠。我心想:“我這車是借來的,又不是偷來的,憑什麽抓我?”
找帶我來的警察詢問為什麽抓我,那個警察低頭寫字對我不理不睬。
我心中生氣,對那警察說:“你既然不理我,我就走了。”拔腿就往外走。
警察哪裏想得到我這麽大的膽子,說走就走。站起來一把又把我拉了回來,對我說:“這是派出所,沒事能把你帶來嗎?我不理你是讓你自己好好想想,為什麽事帶你來,你想明白了嗎?”
我知道他在詐我,瞪着眼說:“我真不知道,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我哪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警察冷笑着說:“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嗎?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說,我要是說出來,性質就不一樣了,我們的執法政策你應該知道吧。”
我撇着嘴說:“好像是首惡必辦,肋從不問,改過自新無罪,反戈一擊有功,而且從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警察讓我給氣樂了:“你別跟我扯那些用不着的,坦白交代你自己的問題就行了。”
我有點急了,對警察說道:“我真的沒有什麽問題啊,我紅燈停綠燈行,一貫的尊老愛幼遵紀守法,我最愛讀的一本書就是《雷鋒同志的故事》,遠近誰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啊。”
警察一拍桌子:“你要是老實人社會上就沒壞人了。你在飯館裏吃飯喝酒,吃完不給錢撒丫子就跑,有你這麽學雷鋒的嗎?你自己說說這屬于什麽行為?”
我這心裏懸着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地,心想什麽大不了的事,你不說我都忘了。
我起初還怕警察是因為我偷窺跟蹤王雪菲,或者是購買僞造的假公安證件,攜帶管制刀具的事抓我。
要是因為那三條,随便哪一條都夠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吃霸王餐的行為相對來說就算不得什麽了,頂多是罰款拘留之類的處罰。
我嬉皮笑臉地跟警察解釋,我是看見他們欺負小孩,我見義勇為來着,我的行為雖然不太恰當,但是動機和出發點還是好的,希望政府處罰我的時候能考慮到這一點,從輕發落。
警察說:“行了,法治社會,只重視行為造成的後果,動機只是參考因素。你簽個字吧。”
我一看警察是給我開了張拘留十五天的刑票,後面備注上還寫着處以罰款,并責令改正。
我也沒多看,就簽了字,跟警察說:“還有別的事嗎?沒有就趕緊把我送分局拘留所吧,現在還不到晚上十二點,我現在趕緊進去還能算是一天。”
警察奇怪地說:“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你真想得開,倒一點都不在乎。”
我斜着眼沒好氣地說:“我要是想不開你就不拘留我了是嗎?那我就想不開一個給你看看。”
警察趕緊說:“可別,你還是想開點吧。”
我說:“好像有個偉人說沒進過監獄的人就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拘留所雖然比監獄差一個級別,我好賴也算是進去學習一回,蠻好的。”
一個多小時之後警察用車把我送到了分局拘留所,我對拘留罰款之類的毫不在乎,把心一橫,想都不去想了。
但是在進拘留所的一瞬間,我想起一件事來:“糟了,忘了告訴張濤別去見王雪菲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那天晚上的電話是我和張濤最後的一次通話。
被拘留的這些日子裏,雖然吃了不少苦處,卻也從社會的另一個特殊角度見識了一些平常的生活中無法想象的真人真事。
在那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每個監號各自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社會體系。監內的犯人,按照身份不同,依次排出地位等級。最大的頭頭便是號長,享有不少特權。
我被關的所在是一樓甲三,整個監區是按照甲乙丙劃分,甲一是女號,與甲三中間隔着一間空置的甲二。
甲三室是所謂的“小拘”。羁押的都是短期拘留的,人員結構複雜無比,有賭博的,有嫖娼的,有打架的,有賣盜版影碟的,有貼小廣告的,此外還有三四個殘疾聾啞人,這些啞巴清一色的是扒手。
我和阿豪也是在甲三裏面認識的,他之所以被關拘留,是因為他參加朋友的婚禮,席上喝得多了,認不得回去的路,便去敲一個老太太的家門,那老太太吓得不輕,不敢開門,阿豪就用手把那家的玻璃砸了,手上被碎玻璃割了不少口子,後來有路過的人打了110,他就被關進了拘留所。事後如果不是警察告訴他他的所作所為,他自己根本就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