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柔鄉
無相死了。
這是繼天峰與無花之後死的第三人。
少林寺一片死寂。
楚留香已經死了,那麽無相又是誰殺的呢?
灰衣掃地僧看了眼那傷口,瞳孔猛的一縮。
他的面色已經變了。
因為這傷口在二十年前也曾出現過。
他是個活了很久的人,所以總是知道些辛秘事的。
那分明是東瀛武/士/刀造成的傷口。
他想到了一個人,卻又覺得不可能。
即使當今世上可能只有他一人使得出這刀法來。
這似乎是個死胡同。
因為那人已經死了,如不是他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
天竺又想到了當年另一個孩子。
如果那人死前将秘籍留下來了呢?
楚留香帶着疑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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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找一個人。
這個人或許沒有這世間最精妙的武功,卻有這世上最靈通的消息。
那人住的不遠,就在莆田狗肉鎮的美人巷裏。
狗肉鎮是莆田最魚龍混雜的地方,因為這裏聚集了江湖中三教九流之人。
這其中有強盜,有殺手,自然也有嫖/客。
狗頭八便是一個嫖/客。
他是個只給錢不睡人的嫖/客。
因此沒有妓/院不歡迎他。
可他卻又是一個口味很挑剔的男人。
于是他在美人巷裏住了一百零八天。
因為這巷中有個既會彈琴又會跳舞的姑娘。
而恰好,那個姑娘又長的很美。
楚留香找到他時他正埋在美人的溫柔鄉裏。
周圍四壁笙歌。
這裏的人總是要帶上面具的,因為來這兒的都是混蛋。
一個混蛋總是應該顧忌些,若是他在外面名聲很好或者有了妻子便更應該小心些。
這老板實在是一個會做生意的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因為那埋在女人懷裏的人慢慢擡起頭來了。
他的臉上戴着一個狗面具,所有人卻都認識他。
“你喜歡她?”
狗頭八看了眼懷中美人。
那美人羞澀的笑了笑也看向他。
楚留香苦笑:“在下并非是來找女人的。”
狗頭八眼神頓時有些奇怪,半晌才道:“你好男色?”
“那你走錯院子了。”
這巷中并非沒有龍陽之好的,只是卻是在隔壁。
這麽多年來倒是第一次有人走錯的。
楚留香簡直要嘆氣:“我既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
“我是來找一個愛吃狗肉的人的。”
“你找他做什麽?”
座上男人笑着給旁邊美人喂了口酒。
“我新得了兩只山中野狗,想請他吃狗肉。”
狗頭八笑了笑:“那人可從不吃低等貨。”
楚留香笑道:“自然不敢怠慢。”
狗頭八嘆了口氣,拍了拍女人的手示意她出去。
他是個對女人很好的人。
女人臉紅了紅,最終還是出去了。
順便帶上了那半開着的門。
狗頭八緩緩摘下了面具。
出乎意料,那面具下竟是一張十分俊美的臉。
仔細看卻又比一般男人多了絲陰柔。
他看了依舊站着的男人一眼,緩緩道:“香帥既已來了,又何苦還戴着面具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慢慢也摘下面具來:“不曾想狗八爺竟認識在下。”
他面上有些疑惑。
因為這确是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
狗頭八倒了杯酒:“楚香帥身邊美人衆多,我自然是要認識的。”
楚留香想起江湖上那個戲言來,倒是笑了。
“狗八爺聞香識美的愛好竟是沒變。”
狗頭八笑了笑:“不及楚香帥見異思遷。”
“紅顏知己遇難時卻不知在哪兒快活。”
他這話說的諷刺。
楚留香眯了眯眼,卻道:“八爺認識蓉蓉幾人?”
狗頭八嘆了口氣:“她們的命都是我救的,又怎會不認識呢?”
他實在是一個很憐惜美人的人。
楚留香已然明白了,苦笑道:“原來當日少林施救之人竟是八爺。”
他說着微微行了一禮,算是感謝。
楚留香亦知道自己于蘇蓉蓉三女有愧,這一禮也行的自然。
狗頭八坦然受着。
“香帥這次來,找我所謂何事?”
“總不會真要請狗某吃狗肉吧。”
他突然問。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伸手也倒了杯酒。
他喝完酒才道:“我聽說狗八爺是個消息很靈通的人,卻有些好奇是否知道這江湖中的舊事。”
“說來聽聽。”
狗頭八眯了眯眼。
楚留香慢慢放下了杯子,一字一句道:“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
“江湖中可有大事發生?”
他直直的看着對面人。
狗頭八神色微變:“香帥問這些舊事做什麽?”
他顯然是知道的,卻仍有些顧及。
楚留香也不廢話,道:“八爺應已知在下如今處境,若不想一直做個死人,便得找出真正的兇手來。”
“而若是想找出那兇手,關鍵就在于二十年前這一日。”
狗頭八猶有些猶疑:“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那毒婆娘還活着。”
“我若說了,這條狗命卻也該丢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那人真有這麽厲害?”
“那人比你想象中的厲害多了,連丐幫與少林也不敢觸其黴頭。”
狗頭八嘆了口氣道。
楚留香突然笑了:“我聽說當年有個東瀛人在華山約戰了當世兩位高手。”
“那人可是死了?”
狗頭八點了點頭:“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便已經死了。”
“那東瀛人是不是有個孩子?”
楚留香又問。
狗頭八卻突然不說了。
過了很久道:“我倒寧願你一直做個死人。”
楚留香臉上已帶了絲笑意。
“我确是一個死人。”
他已離開了。
那窗子好像從未開過一般。
狗頭八眼中也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的孩子并不難找。
楚留香去了少林寺。
寺中藏經閣的外間有每個弟子剃塵之日。
這并不是什麽機密,所以也無人看管。
打掃的弟子去做午課了。
閣內很安靜。
楚留香一一在架子上翻過。
在翻到無字輩的時候頓了頓。
無字輩僅有兩名弟子,俱在天峰大師門下,因此在塵緣簿中單獨列出。
可那第一頁中卻只有一人。
無相的名字列在上面。
其下卻少了一個人。
“無花!”
楚留香嘆了口氣。
卻有種果不其然的感覺。
因為那日無花死的确實太蹊跷了些。
他原本以為是宮南燕和無相合謀,如今看來卻是一開始便走入了誤區。
為父報仇,豈不天經地義?
楚留香已想到了詐死。
“不是無花。”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道略有些蒼老的聲音。
楚留香陡然一驚,心下卻已戒備了起來。
門外逆着光慢慢走進來了一位灰衣僧人。
正是看管藏經閣的天竺!
天竺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懷疑,但卻不是無花。”
他已是不再懷疑楚留香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大師怎知不是無花?”
那灰衣僧人突然開始咳嗽,他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咳出血來。
楚留香慢慢皺起了眉,便聽他道:“因為無花确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又怎會殺人呢?”
他話說的很慢,卻十分篤定。
“大師怎知無花不是詐死?”
楚留香問。
天竺搖了搖頭:“他入寺那日是我剃的塵緣,自然知道他左手虎口處有個小痣。”
“寺後的僧墓裏确是他本人。”
這的确是很好的證明。
楚留香苦笑着嘆了口氣,只覺好不容易找出的線索又斷了。
天竺卻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緩緩道:“你不必覺得奇怪。”
“因為天楓十四郎不止一個孩子。”
“你是說?”
楚留香驚道。
灰衣僧人點了點頭:“那孩子比無花小六歲,現被丐幫幫主收養。”
他說到這兒楚留香已經明白了。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無花死了,而殺死無花嫁禍于他的卻也是他的朋友。
無花與南宮靈竟是兄弟!
這幾日無花似乎很忙,總不在竹林裏。
吳裙百無聊賴的嘆了口氣。
瞥了眼桌上已經涼了的湯藥。
那是今日午時無花從外間帶回來的。
據說是這挽夕顏的解藥。
吳裙已喝了一碗。
她實在不喜歡這藥的味道。
于是緩緩端起那黑色的湯藥倒入了薔薇叢裏。
那薔薇倒似開的更豔了。
灼灼恍若沾了血色。
“可惜了。”
身後一人突然嘆道。
“可惜什麽?”
吳裙并未回過頭去,她似乎并不喜歡那來人。
原随雲自陰影處緩緩走出。
他的手中拿着把玉扇,微微合着:“可惜那拼了長孫紅的命煉的藥。”
他面上可惜,嘴角卻猶帶着笑意。
吳裙卻笑了笑,任性道:“我又不認識她。”
她眼中似有春/夜拂露,男人的命已被蠱惑了。誰又能說她說的不對呢?
原随雲雖看不見,卻也是認同她的。
“無花這幾日總是太忙了些。”
那美人幽幽嘆了口氣,黛眉似寒山輕點,有些憂愁。
“楚留香已查到他身上,他又怎能不忙呢。”
原随雲笑着搖了搖玉扇:
“可憐那天竺只知無花手上有個痣,卻不知南宮靈也有。”
吳裙回頭看了他一眼,卻道:“你真是不如無花的。”
她的語氣軟軟的,卻真摯極了。
原随雲唇邊的笑意又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