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花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敲了一下銅鑼,不徐不急的在巷子裏走着,這時候尋常人家都已經睡下了,夜行的大多是些江湖人。
已近寅時,一輪月兒悄悄的挂在天邊。
巷子深處的拐角裏,一個穿着白色錦衣的姑娘微微嘆了口氣,面前擋路的石子被精致的繡鞋輕輕踢開。
“姑娘為何憂愁?”
夜色裏,一道溫潤平和的聲音問。
吳裙轉頭四處尋了尋,終于在屋頂上看見了一個盤腿坐着的和尚,那和尚也穿着一身白衣,不過那白衣卻是寺廟裏的僧衣。
“大師長的真好看。”
吳裙突然出聲道。
她聲音清軟,為了不驚擾打更人故意壓着的時候更顯得嬌憨。
無花略微一愣,卻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微微斂下眉來:“姑娘還沒告訴貧僧方才為何嘆氣。”
吳裙眨了眨眼,軟聲道:“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她說着又嘆了口氣,似有些煩惱。
無花溫聲道:“既是如此,姑娘不妨告訴貧僧,貧僧或可代勞。”
“你可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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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姑娘笑道。
她長的極美,笑起來如瑰雲破月,氤氲皎皎華光。無花平生亦見美人衆多,他母親更是聞名天下的絕色,可與眼前這女子比起來,卻到底少了些朝氣。
那極珍貴的雲雁細錦衣緩緩的滑過地面,錦絲的緞子裹着窈窕的身姿,靜亦婀娜曼麗,婉轉間妙不可言。
這已是人間難尋的姝色。
吳裙輕笑了聲,那雙剪水秋瞳軟軟的望着無花,似有千言萬語。
沒有男人受得了這樣的眼神,和尚也是男人,可這和尚偏偏又叫無花。
一個人若是學會一樣東西那不打緊,可若是精通并且更甚便值得佩服了,而若七樣皆有所涉獵,并已登峰造極,則多半已是近妖。
這樣的男人,還是一位聞名天下的名士妙僧。
“阿彌陀佛。”
無花念了聲佛號。
“姑娘盡可多言。”
似站着有些累了,吳裙提着裙角,微微靠牆蹲着。
想了想後道:“大師,我路引丢了。”
“困在這裏不敢出去。”
無花睜開眼看着她,溫聲問:“姑娘可有具體線索?”
少女跟貓兒似的苦着臉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大師可還有別的法子?”
無花嘆了口氣:“或許可以去官府問問。”
吳裙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微微有些失望:
“大師這法子一點兒也不好。”
年輕僧人看着那錦衣姑娘跟團貓兒一樣縮在牆角,心下莫名軟了軟。
“姑娘若不介意,可暫時先跟着貧僧。”
他頓了頓道:“貧僧過幾日要去驸馬府上開壇講道,或許到時可以幫你。”
錦衣美人彎了彎唇角:“有勞大師了。”
她聲音嬌軟,聽着便叫人心頭酥麻。
無花微微斂目。
他是個很年輕的和尚,可又是個很俊秀的和尚。
楚留香曾言若是讓他還了俗,這江湖上的女人誰還會記得盜帥?
這樣一個男人卻偏偏又是個和尚。
一個清和溫雅,慈悲為懷的少林高僧。
這實在是讓人歡喜的很。
錦衣美人微微勾了勾唇角,眼中波光流轉。
她本來就是沒有路引的,蓋因一份拜貼,這才深夜至此。
鮮為人知十二紅樓裏有個九姑娘,最喜歡穿漂亮裙子,誰送的裙子合了她的心意,她便幫誰辦一件事情。
這個傳說已不知被人遺忘了多少年。
可就在一個時辰前,吳裙突然收到了一件裙子。
雲雁細錦衣。
這裙子雖然稀有,卻是請不動紅樓裏唯一的九姑娘的,可若那細錦裏摻了鲛紗珠淚,便不一定了。
‘雲紗籠煙寒,皎皎披月華。’
吳裙想到這兒微微彎了彎唇角,那人真是有心。
可他卻不知道:
凡是見過她的人啊,都要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不論是別人還是――雇主。
無花明日便要渡河去安陽府中講道。以他的武功深夜渡江亦是平常,自是無礙,可懷中的姑娘卻需要休息。
這時間大多數客棧都已關門。
無花微微斂目。
終是想到一個地方。
竹林中:
夜已深了,一個白衣僧人帶着貌美的女子悄悄走進了進來。
這江湖中深夜還未關門的客棧本就不平凡。
長春樓更是如此。
只因它不僅可以供人歇腳,還可以買賣消息。
這樓中大門永遠開着,只要你有足夠的錢,随時都可以來。
小二白日裏已見了諸多武林高手,心中正是好奇,怎的今日裏這麽多人竟聚在了一起。
擁翠山莊李玉道,還有這位聞名天下的少林高徒。
小廟裏僧佛卻大。
卻不知是否為了一件事而來。
“客官是吃面還是買茶?”
小二問。
消息自然不能随意洩露,吃面有吃面人的圈子,買茶也有買茶人的圈子。
樓中靜靜地。
年輕僧人轉着佛珠的手頓了頓,淡淡道:“貧僧只吃面不買茶。”
這番話似是在打啞迷一般,身後姑娘好奇的眨了眨眼。
卻見小二已拿了銀子笑道:“客官裏邊請嘞。”
無花點了點頭,溫和道:“勞煩施主。”
吳裙始終站在他身後,那小二已經走了,她才微微探出頭來。
“他似乎認識你。”
她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無花撚着佛珠的手頓了頓:“許是之前講道之時見過。”
他語氣淡淡溫和。
吳裙卻突然笑了:“你一定是個很有名氣的人。”
年輕僧人嘆了口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和尚。”
“妙僧無花又怎會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吳裙張了張口,卻聽一道聲音突然從外間傳來。
那聲音由遠及近,頃刻間便已到了客棧。
“少幫主。”
無花雙手合十道。
“無花大師。”
來人也還了一個佛禮。
吳裙在聽見聲音後便已躲到了無花背後,此刻偷偷打量着來人。
她似乎很怕生,年輕僧人不動聲色地将那姑娘護在了身後。
來人是個穿着紫衣的青年,非富貴相,卻有落拓不羁的俠氣,眉眼英氣,少不得是一個青年才俊。
“夜色已深,大師怎會在此?”
那紫衣青年問。
無花搖了搖頭:“我行到此處,便在此處了。”
這是佛語,紫衣青年也粗通佛理,細想之後撫掌大笑:“合該如此。”
無花斂眉不語。
吳裙瞧着好奇,雲紗的裙邊在白色的僧衣下微微浮動。
紫衣青年眯了眯眼:“這位姑娘是?”
無花撚弄佛珠的手頓了頓。
吳裙輕輕抓住僧人腰間衣帶,曼聲道:“我叫吳裙,羅裙的裙。”
“你又是誰?”
看到露出的半張臉,南宮靈已然愣住了,待無花輕咳一聲才回過神來。
耳尖卻已經紅了。
無花看了南宮靈一眼:“這位是丐幫的少幫主,任老幫主的義子。”
吳裙輕輕嘆了口氣:“你們說的這些,我都不懂。”
南宮靈張了張嘴:“姑娘若想聽,在下願意說個三天三夜。”
他這話說的急迫,倒像是個讨心愛的姑娘歡心的毛頭小子。
“阿彌陀佛。”
無花斂下眉眼。
南宮靈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不跟你們說了。”
吳裙瞥了他一眼,轉身快步跑到了樓上。
雲色的煙霞在廊間飄動,倏忽只剩袅袅餘音。
南宮靈可惜的嘆了口氣:“我說的是實話。”
“像她那樣的美人若是願意聽,便是讓我三日不休的說也可以。”
“你果真這樣想的?”
無花問。
南宮靈點頭:“确是如此。”
“那你果真膚淺。”
無花突然也嘆了口氣。
南宮靈奇道:“大師難道不這樣想?”
無花臉上的神情突然有些奇妙:“我是個和尚。”
南宮靈啞然。
說話的功夫,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小二抱着穢物去了後院。
桌上擺了盆開的正豔的牡丹。
吳裙趴着輕輕嗅了嗅,又皺着鼻子嘆了口氣。
“荒村野外,姑娘不妨先将就着。”
門口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大師可是敘舊完了?”
吳裙輕聲問。
無花搖了搖頭:“本是萍水相逢,談何敘舊。”
吳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的:“我不喜歡那個登徒子,大師可不許騙我。”
無花指尖微動,最終溫聲道:“不會騙你。”
吳裙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她眼裏像是披着星雲,在夜間漫漫而燦。
無花嘆了口氣。
心中似乎卻已預見到江湖中因美人而生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