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海選流程是這樣子的，每人拿到號碼牌後，從第一位開始，個人有十分鐘的準備時間，五分鐘的表演時間，在第一名開始表演的時候，二三名則開始準備。奇怪的是每個人一個準備室，同時準備的兩個人不可能知道對方拿到了什麽樣的提示，更不可能進行交流。唯一能夠确定的是提示卡上肯定是電影情節，但提供的信息太少，需要她們自己進行對情節的補充完善和表演，但準備時間卻只有短短的十分鐘，并且不允許帶入任何電子設備。
阮橘坐在等候室，她前面還有好幾個人，從她這個位置往外看，恰好能看見從表演教室出來的人，每個人進去的時候都皺着眉頭，出來之後神色沮喪，可以判斷這場選角絕不簡單。就這，阮橘身後還有一百來號人呢，之所以只有這麽點是因為上午放號只放到200，很多人上午來了沒能拿到號，幹脆就不走了，坐在邊上等下午放號，最有趣的是竟然還有黃牛賣號，價格炒的離譜，要兩千華幣。
這麽多人，就算拿到號也不一定能成功，可還是有人前仆後繼多來買。
阮橘覺得自己真是很幸運了，她來的時間恰好，主要還是拖酒店的福，這就是離得近的優勢。
前面的人面試完後臉色都不大好，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出來後直接就哭了，阮橘從窗戶處往外看，等候室裏其他人也議論紛紛，不少人還想攔着問一問，可惜面試失敗的人哪裏有心思告訴別人問題出在哪兒？
阮橘早上來什麽也沒帶，就在口袋裏揣了房卡跟一點錢，此刻坐在位子上，周圍環境嘈雜，她卻适然地坐着，絲毫不受影響，似乎這個世界再如何熱鬧都跟她沒有關系。
大概過了有一個多小時，終于叫到了二十六號。“二十六號，二十六號在不在？二十六號？”
阮橘舉手示意：“這裏。”
“你好，麻煩出門左拐到一號準備室，祝你成功。”
“謝謝。”
一號準備室空無一人，一張印着幾行字的卡片放在桌子上，門口有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站着。阮橘拿起卡片，上面只有幾句簡短的話：
“小娥提起菜刀走了進去，她聽見孩子尖銳的哭喊聲，還有婆婆乖孫乖孫的誘哄聲。
砧板上的圓白菜剝去了外頭老化的葉子，水靈靈的躺着，小娥左腳重右腳輕的一刀切開，發現裏頭的芯子竟然爛了。小娥的男人在院子裏提了桶水從頭到腳潑下去，甕聲甕氣地罵了一句娘。
小娥看向那口井，聽說那井全村都通着，都通向山後那汪清泉。
據說清泉是仙女的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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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幾句話，完全看不出在講什麽，阮橘讀了兩遍，只覺得有點陰森森的，她不知道其他人拿到的卡片是什麽，如果知道，興許就能很快判定這部電影的主題。提到山村跟泉水，必然是比較質樸的戲，可質樸？高清三什麽時候拍過這樣純接地氣講述農家生活的電影？這幾句話讀起來似乎就是一幅普通的山村人家畫面，但阮橘非常敏銳，她語文考試閱讀題回回都能答到點子上，所以她第三遍逐字逐句讀了這幾句話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十分鐘的時間眨眼就過，阮橘的卡片被收走，她剛出一號準備室，迎面就碰上了二十五號，這個女人大概二十三四歲，表情難看，看到阮橘的時候，可能心情非常不好，還故意撞了她一下。阮橘沒有防備，直接被撞到欄杆上，手臂硌的生疼，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個女人已經下樓了。
連聲對不起都沒有。
但阮橘沒計較，她的重點在于那個女人撞了她之後，自己下樓梯有些快，似乎踏空了一層導致腳步趔趄。
然後她突然想到那幾句話裏提到的“小娥左腳重右腳輕”，其實也就是一腳深一腳淺，既然提供了卡片，那肯定不會是沒有意義的，阮橘覺得那張卡片上的每一個字都值得推敲，只可惜她現在手頭沒有全部的劇本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只能憑借自己的猜測賭一把——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她只要把自己想象中的小娥演出來就好。
評委們已經先一步得知下一位面試的人拿到的是哪個片段，高清三一共準備了十張卡片，每張卡片都是随機的，難度各有不同，全看演員自己的理解。如果沒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當什麽演員，拍什麽電影？
他最近幾年，确實也有點疲憊，所以才花了這麽久的功夫打磨劇本，為的就是做出有口皆碑的好電影。
表演教室一共有五名評委，分別坐成一個圓，方便從各個角度去看前來面試的人的表現，現場還有錄像機進行全程錄像，方便事後進行選擇。
連試鏡都談不上，高清三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其實這部電影選他以往慣用的“高女郎”也可以，中規中矩，能夠達到标準，可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合格，他的野心更大！
所以他更期待能在這些素人裏遇到一個年輕又靈氣十足的姑娘，到了他這樣的地位，對于名利已經不怎麽追求了，他更希望能将華國的電影推上更高的層次，讓全世界都能看到，将電影事業徹底的發揚光大。
可是就目前為止他所看到的來面試的女孩子，都太叫人失望了。她們甚至連卡片上的提示文字都沒怎麽讀，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豔抹，少數幾個還可以的，要麽不是電影臉，要麽臺詞差，總歸都是缺了一點，沒有十全十美。更多的人就跟來選美出道一樣，演戲不像演戲，倒像走秀，高清三覺得辣眼睛，直接揮手叫出去，而且說話也不怎麽客氣，這才氣哭了好幾個臉皮薄的女孩子。
除卻他之外的幾個評委都是華國電影學院的教授，今天來面試的其中也不乏科班出身的，其中有幾個還是在場評委的學生。每個評委手中都有一本訂起來的個人資料，他們在看下一個面試者的表演前，會先看她的資料。
這個女孩怕是年紀最小的了，竟然才十六歲，上高二，還是從京山市過來的。
年紀小，就代表着閱歷淺，不夠成熟，所以高清三也沒抱什麽希望。
他甚至還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喝了口水，示意助理叫人。
很快的，女孩兒進來了。
她的走路姿勢很奇怪。
就好像腿部曾經受過傷一樣，右腿有點耷拉，所以走起路來左腳深右腳淺，她的右手下垂呈現握的手勢，低垂着頭，目光空洞無神。
高清三的眼一下就亮了！
阮橘把羽絨服帽子手套全摘了，都放在表演室外頭的桌子上，現在她身上就只有一件短毛衣和鉛筆褲白板鞋，明明是很時髦很好看的穿搭，可她整個人卻透出一股灰色的氣息。
表演時不提供任何道具，還有人各個角度觀察着，對于表演者的心理來說是非常大的考驗，先前就有一個姑娘被看得緊張不已，一進來突然肚子疼，最後表演都沒表演就去上廁所了，等她回來，這個號就廢了。
可這個小姑娘卻完全沒有生澀感，她的表演極為老練，最可貴的是極為自然！高清三水都不喝了，保溫杯的蓋子也忘了擰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姑娘看。
阮橘完全進入了狀态，她把自己當成小娥，手裏提着的是菜刀，做不完的是永遠的農活，耳邊是孩子的尖聲哭泣，婆婆的刻薄話語，還有男人的愚昧狠毒。她并不知道小娥到底是誰，但她仍然表達出了這樣一個麻木的，眼珠子灰蒙蒙的年輕女人。就連切白菜，她也完美地摸住虛無的菜根部位，将其剁下，然後目光陰測測地看向了門外，似乎那裏就站着一個沖冷水的中年男人，但是很快她就将目光收回，随後，她彎腰，拖着一條斷腿舀起一瓢水，捏起切的細碎的白菜，像是灑什麽東西一樣丢進去，最後，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
“謝謝，我表演完了。”
阮橘秒出戲後，發現在場的幾位評委都還盯着她看，似乎他們還沒有出戲，于是她又重複了一遍，才看見高清三如夢初醒，他緊緊地盯着她，問：“你覺得小娥是個什麽樣的人？”
阮橘想了想回答道：“被拐賣的女人，年紀應該不大，也許還未成年？”
“那你覺得《小娥》講述的大概是什麽樣的故事呢？”高清三更來勁了，他盯着阮橘，一般看完表演他不會問問題，可是這個小姑娘着實是叫人驚喜。
那個批字肯定是真的，自己就是遇到千裏馬的伯樂！他會拍出一部優秀的電影！
這個小姑娘了不得！沒有任何道具的情況下，演的小娥整個人都是灰敗的，沒有生氣的，可當她表演完後，那雙眼睛立刻就變得明亮而幹淨，像是夜空之中最為耀眼的星星，蘊藏着萬丈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