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徐子吟平靜下來後, 抽了幾張紙巾将臉上擦幹淨，頓時就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了, 眼睛和鼻頭都不紅, 一張小臉白白淨淨。
顧盼看得羨慕不已。徐子吟雖然算不上頂頂漂亮，但最難得的，是每時每刻都很漂亮。
距離體育中考還有兩個月, 五中重視起了學生們的體育成績，之前被侵吞的體育課全都還了回來，不但體育課一節不落，就連主課都為體育課讓路。由課表上的每周兩節體育課，竟然實際上成了每天一節體育課。
體育課上, 也不再是大家想玩兒什麽就玩兒什麽，而是一刻不停地練習男子1000米女子800米跑、實心球、立定跳遠這三項中考體育考試項目。
除了少數底子格外好的同學——譬如顧盼——其他同學一節課下來都氣喘籲籲、汗流浃背、狼狽不堪。但是徐子吟盡管也累得不行, 姿态依舊好看, 顧盼沒有看到過她哪怕一瞬間不顧自己形象的樣子。
顧盼是打心底地佩服。
怪不得徐子吟之後能在娛樂圈裏混。
徐子吟剛剛在她面前失态到毫不顧形象地哭，已經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了。顧盼心中暖暖的，她能感受到徐子吟将和自己的友情看得多重。
徐子吟剛剛沒有控制住情緒，如今覺得很不好意思, 小臉白白淨淨的看不出來，但是兩只耳朵的耳尖紅的簡直要滴血。
她顯然是為了轉移顧盼的注意力, “你吃什麽面呀？這家面館你以前來過？都有什麽面好吃？”
顧盼笑道, “我吃炸醬面，給你點一碗長壽面吧。”
徐子吟愣了一下，還沒等她回答, 顧盼就朝着老板喊道，“老板，一碗炸醬面、一碗長壽面。我朋友今天過生日，看家本領使出來哦！”
然後廚房裏傳出一聲，“好咧，保證好吃！”
徐子吟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反正對她而言，哪一種面都差不多。
在徐子吟的心中，過生日也就意味着收到同學的祝福和禮物，其實并沒有吃蛋糕和吃長壽面的習慣。
圓圓的生日蛋糕，太大了也太貴了，徐子吟從小就懂事地讓爸媽不要買，小時候爸媽會給她買一角切塊蛋糕，從她上小學四五年級開始，她就連切塊蛋糕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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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長壽面，徐子吟的媽媽是故意不給她做的。徐子吟的媽媽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鄉土邏輯，說要是吃長壽面，就要年年生日都吃，一直吃到老，如果中間哪一年斷掉了很不吉利。
因此家裏如果是男孩子，就要從小吃長壽面，家裏如果是女孩子，索性一開始就不要吃。因為男孩子結婚後還是在自己家，小時候媽媽給煮長壽面，長大結婚後媳婦給煮長壽面，一年一年吃到老，是不會斷的。女孩子小時候是爸媽的寶貝，如果吃了二十幾年的長壽面，嫁人後到了婆家，如果不為她過生日不為她煮長壽面，這樣斷掉了，很不吉利，索性一開始就不要吃。
因此徐子吟往年的生日從沒有吃過面，都是吃米飯，爸媽各炒幾個拿手好菜，倒也是豐盛的一桌。
徐子吟當然沒辦法理解這個神奇的鄉土邏輯，但禁不住她媽媽十分篤信，在這些事情上，她肯定是争辯不過她媽的——因為她要講理，她媽媽不講理。
因此徐子吟也就默默接受了……反正她最不愛吃的就是面條！
這也是剛才顧盼帶着她來小面館的時候，她心中失落的原因。
小小的店面裏食客不算多，在廚房忙碌的也只有老板一個人，“兩個小姑娘，炸醬面過不過水？”
廚房裏吹油煙機噪聲不小，老板在廚房裏扯着嗓子喊道。
顧盼也用同樣的音量喊，“過水！多過兩次，越涼越勁道越好！”
老板應了一聲，“好咧。”
片刻之後，顧盼的炸醬面就端上來了。大大的碗敞着口，比顧盼的腦袋都要大。碗雖然大的吓人，但是面沒有放滿，在碗底中央，分量不大不小。
面條不是一味的雪白，而是略帶小麥色，上面澆着一勺紅得發黑的炸醬。半肥半瘦還帶着皮的豬肉丁，加蔥、姜、蒜等在油鍋炸炒後，又被黃醬咕嘟透了，肉皮紅亮，近乎透明。為了炸醬的香味好，還放了蝦仁、裏脊和玉蘭片，和醬炸在一起，香氣撲鼻、油而不膩。
面碼兒是根據季節佐以各種時鮮小菜，分門別類，放在一個個小碟子裏。如今正值初春，配的是掐頭去尾的豆芽菜、只有兩片子葉的小水蘿蔔纓、一顆顆圓滾滾脆生生的青豆嘴兒，放在面裏一起吃，清清脆脆、爽口甘甜。
顧盼将面碼兒一股腦地倒進去，将炸醬攪拌均勻。雖然現在天還不熱，但是因為她喜歡吃滑溜勁道的面條，也讓老板用冷水過了兩遍，再将冷水篦盡，只剩下幹幹爽爽的面條。
顧盼筷子一動，高高夾起一縷長長的面條來，筷子在她手中靈巧地轉了兩圈，夾起來的面條就像有了生命一般，乖乖地盤成一圈兒，落入了一只剛才放過面碼的小碟子裏。
嘩啦一聲，顧盼将碟子推倒徐子吟的面前，“嘗嘗。”
徐子吟夾了一口放進嘴裏，原本沒有抱着太高的期待，卻在咀嚼的第一口驀地瞪大了眼睛。面條勁道、面碼清脆、醬香味濃、潤滑爽口……
她從來不知道一碗簡簡單單的炸醬面，竟然能做出這樣的美味！
一小碟的面，三口兩口就吃完了。徐子吟吃東西很少吃得這麽快，又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
顧盼笑了，又給她夾了一小碟。
徐子吟對自己那碗還沒端上來的長壽面，頓時充滿了期待。
一碗長壽面，老板做了很久，然而端上來的時候，徐子吟十分失落地發現——這碗面也太樸素了吧！
所謂長壽面，自然是一根面條從頭到尾不斷，一碗面裏只有一根面條。
正中央卧着一個荷包蛋，四周圍着一圈嫩黃色的白菜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徐子吟心想，原來這家的長壽面，就是最最普通的清湯光面啊。
剛剛吃過顧盼那碗如此有滋有味的炸醬面，徐子吟對着眼前的長壽面提不起什麽興致來，但畢竟是顧盼為她點的長壽面，徐子吟想到，不管好不好吃吧，生日裏吃這個總是含着心意和祝福。
然而只拿起湯匙喝了一口清湯，徐子吟就愣住了。
看上去清澈見底的清湯，入口卻香味濃醇、湯味濃厚、不油不膩……最難得的是同時清香爽口。
“好香啊……這是雞湯？”徐子吟喝出了一點雞湯的味道，但是雞湯又怎麽會這麽清澈？而且這湯的味道，比雞湯還要鮮美百倍。
顧盼只是笑着不說話。她上輩子倒是千辛萬苦地從老板嘴裏問出來了這個湯的方子，然而聽到之後，當機立斷地決定——我還是來您這裏吃吧！
這一碗看似清水的清湯，要用老母雞、老母鴨、火腿蹄肉、排骨、幹貝等七八種食材分別去雜入沸鍋，加入料酒、蔥蒜等調味品調制至少四小時，再将雞胸脯肉剁爛至茸，灌以鮮湯攪成漿狀，倒入鍋中吸附雜質。反複吸附兩三次之後，鍋中原本略濁的雞湯才會變成如同眼前這般的透徹清冽。同時香味濃醇敦厚，不油不膩，沁人心脾。
太麻煩了！
顧盼盡管擅長下廚，但也沒有這份耐心。
徐子吟如今腦中已經沒空琢磨這個湯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忙着吃一口面，喝一口湯，吃幾片菜心。面條吸飽了湯的鮮美，嚼在嘴裏鮮得讓她恨不得連着自己的舌頭一起吞下去，白菜菜心也是柔嫩化渣，鮮香異常。
一碗看起來樸實無華的面，自勝過那萬般佳肴。
徐子吟最後連湯帶面的，吃的一口不剩，肚子已經溜溜圓了，然而心中仍然回味着剛才的味道，感慨道，“太好吃了……每天都能吃這樣一碗面就好了……”
顧盼笑了，喊老板過來買單，從錢包裏抽出兩百塊錢，老板接過去，十分熟練地找了八十塊。
徐子吟頓時愣住了，等到走出面館門口，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問顧盼，“兩碗面……就要一百二十塊錢？”
這比吃火鍋、吃烤肉的人均消費都高了！
顧盼笑道，“偶爾來吃一次嘛，今天你不是過生日？而且味道确實是好，整個城市裏，也只能找到這樣一家面館了。”
徐子吟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麽好吃的面，面館裏客人并不算多。
雖然是貴，但是徐子吟也不得不承認，絕對是物有所值。
自己之前那一點點的小心思，如今想來都那麽可笑，顧盼執意要帶她來的面館，原來并不是一家普通的面館，更不是不重視她的生日随便吃一點東西。
全城最好吃的面館……顧盼一定是費了很多心思找到的吧？
回家的路上，徐子吟坐在顧盼的自行車後座上，默默地許下三個生日願望。
希望自己和顧盼永遠是最好的好朋友。
希望中考順順利利，自己和顧盼都能考上實驗中學。
希望長大以後經濟富裕，能每天都吃到這麽好吃的面，帶着爸媽一起來吃。
徐子吟在心中默默許下的願望，顧盼并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篤定地告訴她——
不必擔心，你期待的一切都會來的。
別那麽卑微，你的未來遠比想象中光芒萬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