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意外
許吟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在飛機上睡了很久,到了下榻的酒店還有些恍惚。從S市出發的時候是上午八點,到了酒店依然是七八點鐘,不過多了一天而已。
“我到酒店了。”她拿出手機給霍彥庭報備,這時候國內大概是下午,按照霍彥庭的工作狂程度,他未必又下午茶這種休息的時間。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對方很快回了信息,簡短的一個字,“好。”
許吟撇撇嘴把手機放到一邊,這麽敷衍的回複,也不知道是誰臨走前說舍不得,現在想想還肉麻的很。
飛機上睡了幾個小時,許吟的時差倒的很順利,她參展的兩幅畫早就提前托運到了展廳。這次老爺子可是下足了工夫,幾乎糾集了他所有的得意門生,當然也包括許吟這樣還不成器的後輩,打算在全歐洲舉辦巡回畫展。
巴黎自然是第一站,開幕式後還有隆重的酒會。
巴西勒老爺子已經年近七十,算是法國當代最具影響力和獨創性的幾位大師之一,他有幾位高徒也是成名多年,他們的畫作組成了畫展的絕大部分。
這次的畫展在圈內也是十分值得期待的,媒體也早就造足了勢頭,十幾家媒體嚴陣以待,全程跟蹤報道畫展的開幕。
許吟作為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除了一見面跟導師和幾位大牛寒暄交流了幾句之外,基本上都跟在後面,看一看,學習學習。
而且她的作品能跟這些久負盛名的畫家的放在一起,已經是十分榮耀,不敢再做夢能被什麽收藏家入眼。
許吟下午趁着空閑的時間去了商場,因為只計劃待幾天,她還預備着給店裏的員工們和朋友買些小禮物。
正仔細挑選着香水,她突然覺得身後有人靠近。
這時候不是巴黎的旅游旺季,她也沒有在第五大道這種人流如織的地方,所以有個人靠近自己事件非常明顯的事情。
她稍一分神,扭頭看過去。
結果入目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布魯諾?”許吟驚喜低呼,“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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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被發現之後紳士的往後退了一步,指了指另外一邊的男士香水,說:“我也在購物,一擡頭就看到你,好巧。”
“是啊,我以為你大概跟着家人去度假了。”許吟說,聖誕節假期是法國人度假的好時候,他們往往會選擇遠離歐洲的溫暖地方享受陽光。
“我們被邀請參加了今天晚上的宴會。”布魯諾歪頭挑了下眉,假裝出似乎很無奈的樣子,其實邀請函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已經發出了,他只是想留作驚喜,遲遲沒有告訴許吟,因為他知道,她是一定會來的。
“你已經買完東西了麽?”許吟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小袋子。
這下布魯諾表現出了真正的遺憾,“恐怕是,”他說,“在晚宴開始之前我大概沒有時間請你喝杯咖啡了,不過沒關系,我們晚上有很多時間,也有很多香槟。”
“好。”許吟點頭,這樣的說話方式用法語或者英語都沒有任何問題,可是用中文講出來就顯得不倫不類,像是八十年代的譯制片,讓人忍不住想笑。
無奈布魯諾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走出商場的時候他臉上還帶着微笑,在門口等待的奇怪的問道:“有什麽好笑的事情麽?”
布魯諾搖搖頭,他只是覺得能在法國見到許吟真好。
在中國的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跟許吟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并沒有因為地理位置的變近而有所改變。好像回到中國的許吟撿起了許多他并不知道的情節,整個人變得有些不一樣。
而這樣的許吟對他而言是陌生的。
布魯諾依然能清晰的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許吟的場景。在蓬皮杜藝術中心廣場的一角,帶着遮陽帽的中國女孩兒正在為游客做畫像。
他原本只是像往常一樣路過,卻在餘光中瞥見她垂落的長發,緞子一樣光滑柔順,在黑發和帽子掩蓋下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和嘴唇。
鬼使神差的,他走過去,付了五個法郎的錢讓她給自己畫了一幅素描。
在她身後,是Jef Aérosol畫的巨幅彩繪。布魯諾坐在一點兒也不舒服的小圓凳上,視線落在許吟身上,她一手拿着畫夾,另一手靈活的在畫紙上描繪,在擡頭觀察的時候,視線才有短暫的交彙。
布魯諾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那是在等待了一個月才拍到完美日出的心跳,是在沙漠跋涉一整天才見到一抹綠色的心跳,是看到非洲熱帶草原動物大遷徙時的心跳。
她說着有些生硬的法語,卻不卑不亢,禮貌又疏離。
“xuyin……”布魯諾念着畫紙一角的拼音,詢問的擡頭看她。
這是許吟第一次露出微笑,很淺很輕,嘴角輕輕翹起,“oui。”她說。
這是她的名字,像水流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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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宴會廳燈火通明,幾盞水晶吊燈從門口一直排到主席臺,身穿制服的侍者端着圓盤穿梭在賓客中,郁金香花型的香槟杯高挑優雅,金色的酒水裏彌漫着細小的氣泡,随着腳步蕩着優美的線條。
許吟一襲黑色的晚禮服,大方又低調,領口的鑽石裝飾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并不古板,反倒襯得脖頸白天鵝一樣修長潔白。
她話不多,也不出風頭,一切随着周圍的人群,該微笑的時候微笑,該鼓掌的時候鼓掌。
但是布魯諾仍然在人群中一眼發現了她,他彈了彈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向身邊的人告辭,整理出最迷人的微笑朝着目标走過去。
“Belle Dame,(美麗的小姐)”布魯諾走到許吟身邊,紳士的伸出右手。
許吟聽見聲音轉身,臉上浮現起笑容,她把手放進對方的掌心,看到布魯諾輕輕擡手彎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侍者恰到好處的走過兩人身邊,布魯諾伸手從托盤上拿起兩支酒杯,遞了一支過去。
“今天晚上玩兒的開心麽?”布魯諾問,“有沒有覺得好像全巴黎的人都到了這裏?”
兩支酒杯輕輕一碰,發出細小清脆的碰撞聲,在充斥着人聲和音樂聲的宴會廳裏幾不可聞。
“是,難得這麽熱鬧。”許吟抿了口酒,巴黎幾乎沒有夜生活,大街上雖然燈火通明可是走近了就會發現那些光鮮亮麗的玻璃櫥窗早就被上了鎖,“倒是你,被打亂假期的感覺如何?”
布魯諾哈哈一笑,雕像一樣的五官生動又溫暖:“我可不敢這樣想,不然巴西勒教授就要生氣了。”
“他現在倒是沒工夫考慮這個問題。”許吟拿着酒杯的手示意了一下主席臺下方,巴西勒老爺子幾乎被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酒會氣氛正酣,他的臉上帶了微醺的紅暈。
這時許吟手裏的小坤包震了幾下,“抱歉。”她習慣性的說,把酒杯放到身後的白色臺布上,低頭把手機拿出來。
布魯諾點了下頭,并沒有故意看許吟的手機,眼神只是無意間掃到屏幕,卻敏銳的捕捉到facetime的背景是個有些眼熟的男人。
“我去接一下電話。”許吟說,示意了一下會場角落,之前的幾條信息沒有接到,沒想到霍彥庭就沒耐心的打了電話過來。
布魯諾臉上笑容未變,做了個請的動作,可是卻在許吟轉身走開的一瞬間變得面無表情。那個人他知道是誰,是許吟的前男友,現在的鄰居,曾經到店裏來過幾次。
他把手裏的酒杯轉了一圈,低頭看着暗紅色如同血液一般的液體,心裏有些莫名的失落,周圍的所有歡聲笑語都不能融入他身邊分毫,這是很少出現的事情。
因為那種在中國的距離感,好像突然又回來了。布魯諾皺了下眉頭,不,好像不單單因為這件事,從今天晚上踏進會場開始,就難以忽略心裏的異樣感受,毛毛躁躁的,總覺的哪裏不太舒服。
他環視了周圍一圈,燈火輝煌觥籌交錯,似乎一切都沒有問題。
許吟一直走到會場的邊緣才停下來,帶上耳機接通了電話。
屏幕轉換的一瞬間,她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驚豔表情。
“早上好。”她說,看到霍彥庭穿着家居服坐在餐桌旁。
“沒想到宴會還沒有結束。”霍彥庭有些歉意的說,他習慣早起,估算着時間給許吟發了信息,卻沒有得到回複,抱着試試看的心情撥通了facetime,不料對方仍然帶着妝,領口的鑽石熠熠生輝。
許吟猜到這樣的情況,了然的點頭,“沒關系,酒水免費對我來說沒有很大的吸引力。”
“那也要小心不要喝醉。”霍彥庭開玩笑道,端起杯子喝了口黑咖啡,“不然很難讓人放心。”他意有所指,說的許吟臉色微紅。
說話間一個毛茸茸的身影一下子飛竄上來,在鏡頭前走了一圈,團成一個團子窩在了霍彥庭的腿上,他傾斜了下屏幕把炸糕的慵懶模樣給許吟看,說:“來,打個招呼。”一貓一人在清晨格外悠閑。
許吟的輕笑帶着延遲傳過來,她叫了兩聲,炸糕卻吝啬的連個眼神都沒給。
“看來某些人做的還不夠。”霍彥庭撓了撓貓脖子,擡眼瞥了眼許吟。
她挑眉,正要反駁,突然感覺周圍一片騷動。
霍彥庭看見屏幕裏許吟猛地一回頭,眼睛向別處看去,心裏莫名的一慌,“發生什麽了?”他問,撓着炸糕的手也停了下來。
可是許吟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屏幕上的鏡頭突然劇烈的旋轉了起來,他看見宴會廳和人群的殘影在屏幕上一閃而過,接着就是一片漆黑。
耳機裏傳出的最後的聲音,是一片混亂的槍響。
作者有話要說: 冒個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