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疑似故人來
許吟這幾天只在日出日落前後才出門。
如同紅色圓盤一樣的太陽漸漸隐入西邊的沙丘,附近的天空被染成紅色黃色的一片,映照着連綿不絕的沙海。細碎溫熱又幹燥的黃沙被西風吹出一條條流暢層疊的曲線,竟從粗犷中看出了一絲優雅曼妙。
即便是夕陽時候了,許吟依然帶着墨鏡,用一塊顏色濃豔的紗巾裹住頭發和脖子,看起來像是個阿拉伯女子。
她兩手抱胸收緊衣服,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沙丘上走去,身後的小旅店老板娘拿着大勺在門口煮飯,用粗啞的聲音喊道:“小許,還吃麽?”
許吟艱難的回頭,擺擺手,大聲回道:“不吃了!”好像聲音小一點就會被遍地的黃沙吞沒。說完她又轉回身去,向前傾着身子,艱難的往沙丘上面走,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被滾落的沙粒帶着往坡下滑去。
幸好今天風不大,不然可真是飛沙走石,連襪子裏都能吹進去細小的沙粒。許吟氣喘籲籲的停在半坡上,看着遠處山丘頂上的紅日,又想前進又想退縮——越過這座山丘就能追上晚霞了。
估算了一下距離,她幹脆調轉了身子面朝坡下,一屁股坐在還帶着太陽溫度的黃沙上,也不管沙粒會不會弄髒她的衣服。
在這住了幾天,許吟都快給磨得沒脾氣了,到處都是黃沙,偶爾能見到的植物也是幹巴巴枯黃的一團,白天太陽曬得能把人烤化了,晚上又冷的發抖,飯菜裏都混着沙子,更不用提什麽味道。
許吟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看着它們從指縫裏流淌出去,又在心裏把巴西勒那個老爺子埋怨了一頓,費勁巴拉的畢業了不說,這剛回國就讓她來這種地方,美名其曰看看不同的風景,讓她多些內涵和思考,不要以為世界上除了城市就是明信片上那種娴靜的小鄉村。
抱怨歸抱怨,許吟算是個聽話的學生,二話沒說打包就來了,老爺子的要求一條條的嚴格遵守,連智能手機都沒帶。
休息的差不多,她拍拍手上的沙子站起來,繼續沿着沙丘上行。
走了沒兩步,身後暴躁的越野車發動機聲音由遠及近。許吟一邊往上攀爬一邊扭頭看過去——大概又是新來的驢友包車,可憐她被老爺子限制了個人財産,只能靠人力行走。
越野車從距離她二十多米的緩坡繞道過去,花紋輪胎被放了氣,壓在沙子上扁塌塌的,許吟站直了身子饒有興趣的看着。那車裏除了司機之外還有三個人,副駕駛上那人三十多歲的模樣,脖子上系了個紮眼的魔術頭巾,胳膊支在窗戶沿上,露出的手上還帶了防護手套,裝備看起來很是齊全。
視線往後是副駕駛後面的座位,許吟的目光掃過去,心裏一跳,反射性的皺了下眉頭。頭巾下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抿緊,她把墨鏡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微眯的眼睛,略帶探究的看着絕塵而去的越野車,寬大霸氣的車屁股後面揚起一蓬黃沙。
不會這麽巧吧?許吟思忖到,重新把墨鏡帶上。
剛剛不過是一閃而過,距離又那麽遠,怎麽可能看的清楚。她在心裏默默的想,大概是最近鮮少見到人導致的分辨力下降,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巧合又低概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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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的笑了一下,繼續邁步向上,眼睛盯着腳下均勻細碎的沙粒,将方才胡思亂想的小插曲抛至腦後。
終于攀上這座沙丘,遠處綿延不斷的沙漠呈現在眼前,無數高低不平的沙丘如同平滑的波浪,帶着深深淺淺的陰影,周圍的世界仿佛都在攀登的過程中暗了下去,只有天邊被染成了鮮豔的紅色,緞帶一般由深至淺鋪滿了整張天空,金橙色的圓日緩緩的下落,沉入沙漠的盡頭,在看不到邊際的地方。
沙漠的日落,無論顏色多絢爛熱烈,總會帶着一種沁入骨髓的冰涼,荒蕪又蒼涼的氣息從不斷重複的大地角落悄無聲息的滲透而來,緩慢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許吟看着漸漸消失的落日,站在沙丘的頂上閉上眼睛,風從她的紗巾中穿過,幹燥冰冷,周圍安靜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一個人。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地平線上只剩下了一抹紅線,深邃的近乎黑色的天空漸漸吞沒了最後一點色彩,太陽最後的餘光消失在遙遠的沙漠中。
一陣難以抑制的低落湧上來,許吟握緊了手裏的墨鏡,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往回。
說是小旅店,其實不過是在沙漠中紮起來的幾個蒙古包似的帳篷,晚上的帳口點着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在一望無際的黑暗沙漠中散發着昏黃的光線。
許吟向着亮燈的方向,一路小跑着往下,身子努力向後傾斜着,擔心一不留心翻滾下去。回來的路似乎比去的時候快了很多,不多時就到了門口。
門口停着一輛越野車,許吟心裏難免突突快跳了兩下,屋裏隐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她把紗巾往後一抹露出頭來,擡手掀起重重的帳簾。
一陣熱鬧的氣氛夾雜着歡快的交談撲面而來,連續幾天都是安安靜靜的地方,突然變得這麽有人氣兒讓她有些不太适應。
許吟腳下一頓,視線在逼仄狹小的屋內掃過,明麗的金藍色彩和突然變亮的環境晃了下眼睛,以至于她還沒看清楚有幾個人,就聽到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說道:“許吟?”語調帶着點驚訝的微微上揚。
帳子裏的空氣凝滞而溫暖,厚重的沙土味兒夾雜着烈酒若有若無的辛辣氣息鑽進她的鼻子,那聲音熟悉的如同一直埋藏在她心底,一經觸碰就破土而出。遙遠又陌生的聲音仿佛費勁的穿過空氣中各種分子,到達她耳邊的時候都有些模糊的震動,像是石子落入湖中漾起的一圈圈漣漪。
這是?許吟有片刻失神,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圓臉龐的老板娘穿着被沙塵淹沒了原本顏色的舊衣服守着一口老鍋,鍋裏的食物冒着氤氲的熱氣咕嚕嚕作響,她臉上帶着兩團紅暈,笑的眼角的皺紋都飛到鬓角去了,看着十分高興。在她身旁,小小的四方木桌邊,坐着四個人。
許吟的目光落在剛剛發出聲音的那個人身上。
他坐在桌子左邊,扭頭看着她,臉上的驚訝已經一閃而過,轉而變得有些陰沉,嘴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房頂的小燈昏沉的照下來,在他的眼底打出一片陰影,更顯得那雙眼眸深邃不可見底。
許吟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幾個稱謂在喉嚨間打轉,最終只是疏離而淡漠的說了句:“霍彥庭,好巧。”
短暫而僵硬的沉默在兩人之前蔓延開,明明是意外偶遇,可是氣氛卻如同夜間的沙漠一樣冰冷,硬生生的将室內的溫度拽低了幾度。
“哎哈哈。”一個豪爽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坐在霍彥庭對面的人一拍桌子,朗聲道:“竟然能在這裏碰見熟人,實在是緣分啊,來來來,別愣着一起坐啊。”
說話的正是方才坐在越野車副駕駛的那人,一身橙銀相間的沖鋒衣,魔術巾重新紮回頭上,那人微胖,坐在桌邊顯得很是敦實,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往旁邊挪挪,給許吟騰出了個空地兒。
“不用了,謝謝。”許吟淡淡的說,攏了下紗巾,擡腳就要繞過他們回屋。
“哎別介啊,這一共就咱幾個人,還難得認識,不坐坐怎麽說的過去。”那人熱情道,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還抛了個眼神給對面的人,說,“你說是不是,霍總?”
霍彥庭已經恢複了正常,他微微擡頭看着直挺挺的站在桌前的姑娘,腦海中翻過萬千思緒,卻笑着沒說話,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四道目光同時看向許吟,其中三道都帶着好奇的興味,唯有那一個,看得她仿佛芒刺在背,心煩意亂。
她剛要在此拒絕,一個穿着紅色沖鋒衣的女人開口招呼她:“坐吧小姑娘,晚上也沒什麽事兒,大家一起聊聊天啊。”那人也是三十多歲的模樣,眼神溫和,看着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這時候掉頭就走實在是有些沒禮貌,許吟掙紮了一下,還是走到那個刻意給她騰出來的位子,穿紅色沖鋒衣的女人從身後給她拿了個圓墊,讓魔術頭巾給她放到地上。
許吟低聲說了句謝謝,小心的彎腰坐下,低頭間,一縷黑色的長發從紗巾裏跑出來,光滑柔順的垂到胸前。
“霍總,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啊。”魔術頭巾遞了個杯子過來,興致盎然的說。
霍彥庭颔首一笑,提起茶壺給先給他添了茶水,客氣又熟練的說:“王總你可別再埋汰我了,叫小霍就行了。”
“好好好,小霍就小霍。”王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爽快道,“不過你這話題轉移的可是有些生硬啊。”
許吟坐在幾人中間,低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陶盤,與周圍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挪了一下她的杯子,接着淺褐色的茶湯冒着熱氣汩汩而下,同時那個她曾經聽過無數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聲音說:
“許吟,我舊識,很多年沒見過了,難免有些意外。”
他說着,擡眸看了一眼,眼裏帶着意味不明的探尋和,挑釁?
許吟不甘示弱的回看過去,放在桌下的手緊了一緊,指尖掐出一個小小的月牙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筒子們女生節快樂嗷~~~~
我們的女主許吟和男主霍彥庭都已經愉快地出場了呢!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