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親重病,為了醫治她,父親不得不帶着他賣身為奴,因為弄壞了主人家的檀木擺件,父親丢了性命。
父親在他心裏是天一樣的存在,事實也正是如此,父親走了,天也塌了。自那以後,他不再奢求任何東西。
冬天無非就是風雪打在身上,最後麻木沒了知覺卻還要強撐着,夏天也無非就是灼熱的太陽烤的臉上發疼頭裏發暈,卻還要将自己暴露在烈日下。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指望呢?
就這樣屈辱而又辛苦地活着,慢慢習慣下來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有時候真的也會有點撐不下去,可是他是個最下等奴仆,連選擇生死的權利都沒有的。
他很少有清閑的時候,府裏的家丁們有時也會硬把自己的事情塞給他來做,可他還是和別的奴仆不一樣,即使累到動不了,他也固執地要給自己洗澡梳發。他安慰自己說不把自己當作人來看一切都不會那麽痛苦,可他還是心裏竊竊的把自己當作人來看。
有時候他去為拉磨的騾子喂食,會忍不住一直盯着它們看,他從它們濕漉漉的臉上,看出來它們也很悲傷。牲口也還是會痛苦的,可是他還在跳動的脈搏讓他無法将自己看作是一個死物。他心裏,也還是很痛苦的。
他本來從不掉眼淚的,那天家丁打他時比起以前也不算最疼,可他無緣無故就想要落淚了,他想要求那人放過他,這時候,他居然會感到難為情了。這種感覺不是他應該有的啊,可他還是沒能壓制住,他是個人,還是忍不住會痛苦。而且,真的很疼。鮮血飛濺的疼。
他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和她相遇,可他的生命裏除了狼狽和屈辱也确實沒有什麽別的內容,衣食都是奢求,還求什麽體面。
她從來只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舉止也不似別的女子一般謹慎。說老實話,他很慶幸她對女工烹饪一竅不通,不然他實在沒有讓她願意留下他的理由。
她的身體總是冰冰的,蓋着厚被子卻還是會被凍的發抖,氣勢強盛實則善良單純,不拘小節正直敢為。
她睡着的時候,突然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吓得他身體僵硬,動彈不得“主人?”青青叫了兩聲卻沒有回應,透着月光,看她入眠的側臉,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多麽青澀和溫柔。
看到她和江公子談笑風生,而他竟是一句也聽不明白,她畫了墨竹,而他除了說覺得很好看以外再也找不到別的詞彙。他只是做劈柴這樣簡單的事情卻還出了錯,想去扶硯臺卻笨手笨腳大逆不道握住了她的手,還呆呆傻傻居然不知道馬上松開。
他以前只幹些粗活,根本沒學過這些細致的東西。他只責怪自己蠢笨,卻絕口不提他為學廚藝被火舌燙傷過多少次,也不提他為學縫補在手上留下了多少針眼,更不提他其實根本不認數,她讓他管理花銷,他生怕錯了一筆,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才學到算數。
他相貌平平,地位低賤,還蠢笨不堪,可什麽事只要她提及,他就會全力以赴,可只要是她有一點點或悲或怒的苗頭,他就會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他根本什麽能力也沒有,只能做些簡單的事情。
她從來只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他總是為她準備好一切,無微不至關懷倍至。所有簡單的事情彙到一起,不奢求能與她相襯,只求她少點煩惱,多些笑顏。
☆、番外四:夜盼君歸(幽竹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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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天都黑了,娘親還是沒回來呢。”幽竹站在自家門口,憐愛地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寒風吹過,他緊了緊身上的單薄外衣,動了動已經站得發麻的腳,卻是走不了了。
他想要彎下腰來揉揉酸痛的小腿,無奈身前實在不便,只好扶着門把手試着挪了挪腳,待到腿腳逐漸回神,他才扶着腹部往屋裏走。向門外再望一眼,看得他兩眼發昏,竟是已經黑透了,這夜色黑的出奇,連顆星星也沒有。
“怕是在朋友家宿下了吧,也好也好,這樣黑的夜,女孩兒家還是留宿的安全。”他喃喃自語,其實更像是自我安慰。若是尋常女子自然說得通,可孫承吟是什麽人?在這麽個小地方,她不找別人的事就算萬幸,哪裏還有人能招惹得了她?總歸是要找個理由,才能教自己安心下來。
他只說阿吟是女兒家,卻絲毫沒想到自己現在才是需要保護和照顧的。以男子之身懷胎孕女,如今已經八月有餘,他連如今彎腰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要一個人折騰個半天,每每總是腰酸背痛,卻總覺得這些辛勞也是甜蜜的。左不過有阿吟在,陪着他一起。
“阿吟怎麽可能日日夜夜陪着我啊?不過是一夜而已,怎的如此憂慮?”他摸索着點着了燈芯,夜裏寒風有些冷,他下了床去把百日裏為通風打開的窗子關上。
他拿出為做了一半的冬衣,燈下男子腹部蓋着毯子,時不時溫柔地撫摸兩下,更多時候他就把精力專注在穿針引線上。那冬衣是淡青色,是時下流行的女子款式,阿吟喜歡穿千篇一律的黑衣,可他總覺得她着青衣最是動人。
他給她做衣,都想到了寒冷的冬日,可卻沒發現自己身上衣服單薄。這兩天突然的就冷起來,門外紅黃相見的楓葉仿佛一夜間都落了下來,窗外沙沙聲愈發強烈起來,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現在還有很強的增長趨勢,他不做新衣,怕肚子大起來,尺寸不合适,況且那衣物,過了這兩月就再無用途。
桌上給她留的湯涼了又熱,此刻大概是冷透了。他搖搖頭,這湯怕是不能喝了。正站起來打算倒掉,便聽見急促的敲門聲。此時也顧不得身體的不适,他幾乎是小跑着到了門邊,急匆匆開了門,卻發現是阿吟送他養的小白貓。
它當時還是個小奶貓,她把它塞進他的懷裏“看你總是盯着它看,我便把它買了送你。”末了,還聽見她嘀咕一句“這樣我就有兩只小奶貓了。”他聽了只是淺淺的笑,本來他看阿吟從不養這些小東西,還以為她是讨厭不喜歡的,卻原來只是怕照顧不好。其實,是她想要這只小奶貓。
“小白不乖啊,這樣騙爹爹,爹爹還以為是娘親回來了呢。”他沒辦法蹲下去,小白貓就委屈地看了看他,然後蹭蹭他的衣角,徑直跑到屋裏去了。他又看了看門外,才關上了門,想到天氣冷了,小白應該是想要躲進來避寒。誰料到窗外突然一閃,便是雷聲大作。
“秋日裏還有這樣的雷聲。真是少見。”又轉頭看縮在床下的小白貓,笑了笑“難怪突然要進來。”
他現在月份大了,寶寶總是壓迫得他睡不好,也無法躺下,一躺下就腰腹酸痛,基本上都是坐着才能入睡。把衣領上的并蒂蓮繡好,卻見小白貓靠着他的腳睡着了。剪了剪燈芯,算算應當是二更天了,困意襲來卻無法安睡,口裏也有些幹渴。
這些罪若是讓阿吟來受,他恐怕會更勞累不安些。
“幽竹,還沒睡?給我開開門。”這聲音絕對比驚雷更令他心驚,他慌忙站了起來,惹得腳邊的小白貓不滿地嗚嗚叫,他卻顧不得多管,快步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栓。
素色傘面,青絲濕了一半,看見他差點就要撲上來,看着自己濕掉的衣衫,卻又生生止住,一臉的糾結。他把門開得大了些,她閃入房間,生怕他賭氣把她關在門外。他搖了搖頭,唉,這人。
重新拉上門栓,他與她相視而坐。
“這麽晚了,你倒是還知道回來,快些換了去,我去給你燒水。”他嗔怪着看她濕掉的頭發,不整的衣衫——她何時這樣狼狽過。
“不忙不忙,這麽晚了還燒什麽水。”看着他拿那雙清澈的眼睛瞪她,只有柔情似水何來半點威懾?“我去給你找方子了,拖得有點晚了,誰知道這天怎麽突然就黑了下來,走着走着竟然還迷了路,得虧你早上叮囑我帶了傘。”
“我這,不是好的很嗎?要什麽方子?”他拿了布巾給她擦頭發,又說不燒水也罷,不過要她先換了這身濕衣服。
“我從小在軍營長大,粗心慣了,若不是她們與我說起,我還不知道懷孕原來是這樣的難熬,我就又多問了她們幾句。想起你最近總是腰酸背痛又浮腫得厲害,去學了個按摩的方子。”她用幹了的手小心的摸了摸他的大肚“真是辛苦幽竹了,你啊,也不與我說。”
“這有什麽好說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還把自己搞成這樣子。”
“那我給你試試那個方子?”
“這怎麽使得?将軍怎麽可以做這等……”她惡狠狠地用唇瓣捂住了他的嘴“我說過,你是我的相公,可你也要記得,我是你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