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衣服,誰來伺候我用飯?”他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低下頭認錯“是下奴蠢笨,下奴知錯。”
“我把你留下來給酒樓做工還債,你弄髒了我給你買的衣服怎麽辦?”他說着就要解開衣扣“下奴不會弄髒主人賜的衣物的。”我把手上的花生米扔過去,移開了他正欲解衣扣的手“光天化日的,別給本郡丢人現眼。”
他彎着腰,腦袋低垂,不再亂動,也不說話。
我把筷子塞到他的手裏“蠢。”他終于擡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會把你留下來做工抵債的,現在陪我吃飯。”
不可阻擋的旁白君:
其實他是不會用筷子的。
他從來分到的只有些冷硬甚至變質的幹糧,偶爾會有粥飯,都是被人強迫着跪在地上,像畜牲一樣屈辱地舔食。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了他看起來像是只有十四五歲。
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不想再惹她發火,就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笨拙地模仿着。她的眼神總是往三樓看臺上瞟,那人穿着藍色錦袍,面容清俊,讓他更加無地自容起來。
青筋凸起的粗糙大手緊緊握着筷子,頭低着,額前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視線,也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說自己不可以哭,是因為他記得童年時娘親對他的期許。他其實也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他也曾有普通孩子應該擁有的童年。只是,又有誰會在意一個低賤奴仆的名字呢?
他所要做的,只是一味地恭順和絕對的服從,他嘗試着不把自己當做一個人來看待,想象着自己是草棚裏的牲畜,這樣就好過許多。不會在別人的恥笑和嘲弄中黯然傷神,也不會致使心中的羞憤難以壓制。
這樣的日子算不上好過,可是習慣了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可是為什麽,在他決定了徹底忘記自己“人”的身份,安安心心做一個低賤的牲畜時,她從天而降,有如神袛。
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卻不是第一次聽到有關孫郡主的傳奇故事。或許在和國人心目中,孫郡主是最神聖傳奇的女子,可在他的心裏,眼前的女子已然刻入靈魂,成為他唯一的信仰。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長随非常絕望,絕望欲死,強撐着最後一口氣來發單機文
☆、鴛鴦蝴蝶夢
我既然答應了碧兒不找楊卿華的麻煩,就不會食言,可是讓我看着他那張虛假僞善的臉,我怕我會受不了上去一刀砍了他。看着那孩子不停地用筷子扒飯,也不吃菜,我夾給他一只雞腿“太瘦了,你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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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還是低着,不敢看我,我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似乎是……害羞?這似乎是很久遠的記憶,那時我還未入軍營,父王也還健在,日子還算是無憂無慮。
我舍了婢女獨自一人前往幽泉邊戲水,被一個比我略年長的男孩撞到,他急急忙忙拉我起身,我撞入他的懷中。時隔多年,我仍記得他素色青衣上的味道,仿若幽谷之蘭。
婢女尋到我時,我臉色緋紅,頭也是像他這樣低着,她當時說的大概是:“我的小郡主害羞了,臉這樣紅呢。”自我去往軍營,那位婢女不久後就嫁為人婦,那位青衣人,和她,我便再也沒有見過。
聽說我有一位未婚夫婿,是父王在世時定下,只是我長年征戰,此時也就暫被擱置。因為父母早亡,我甚至不知他是何許人也。
那孩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卻又用眼神偷偷瞄我,我随口加上“抱着太咯人,本郡不喜歡。”他聽了這話,不再偷瞄我,而是專注用飯。害羞?對着一個帶着面具,性格古怪的半老徐娘,害羞?我搖了搖頭,看來真的是太過于清閑,竟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嗎?
見他吃得差不多了,我這才出聲:“回去吧,今日本郡不願再飲酒。”放了銀錠在桌上,他慌忙站起身,卻不肯跟着我走。我向他挑了挑眉,他的聲音柔柔的,很沒有底氣“主人,似乎用不了這麽多……”他膽怯地瞄了幾眼桌上的銀錠,然後咬了咬唇,輕輕地跪了下來,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主人,是下奴冒犯了,下奴知錯。”
我沒有什麽金錢的概念,讨厭讨價還價,也不清楚民間疾苦,不過我曾見過有個女孩賣身進平南王府,只為給父親買棺椁安葬,也見過幾個乞丐為了一個白面饅頭,大打出手。我沒有體會過,可是到底也能多多少少了解這其中的無奈與悲涼。
這錠銀兩,足夠買下好幾個像他那樣的奴仆,人命貴不如郡主一頓酒。想必他的心裏也是不好受的吧?
我走過去,把桌上的銀錠遞到他的手裏“你去幫我結賬吧,以後這事歸你管。”我說話沒有別的女子一般的玲珑心思,從來都是想到就說,也不顧什麽話外音之類。
和國人都說我文武雙全,我覺得其實是誇大其詞了。只是一個行軍打仗的莽婦能吟了幾句詩詞,便讓人驚異罷了。所說是文人風雅,我是半點也做不來。文人心眼裏的彎彎繞,我更是避之不及,我寧願去和塞北的強健狄夷血戰厮殺,也不願在四季如春的京城和文人們虛與蛇委,附庸風雅。
我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麽值得被愛的地方,也從來不奢求有人能夠對我付出真心。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實在不算個太好的人,我被傳為巾帼英雄,但我上戰場入軍營也只是遵從使命。傳聞我能文善詩,但這不過是因了早年朝中文人笑我魯莽粗鄙,我不甘心才在戰事紛紛中硬生生抽了空出來學文作詩。
這些年來,我早已習慣了與人疏遠淡漠。我認為,我早已是個,不配被愛的女人。
他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銀錠,爬了起來,幾乎是跑着去了櫃臺處。看得出他很怕生,也不敢與人直視,唯唯諾諾地付了帳,跑到我的身邊來。他雙手捧着找零,想要遞給我。我皺了皺眉“我說過讓你管這些。”
我把錢袋遞給他,他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胸前的口袋裏,一聲不吭地跟在我的身後。
碧兒曾說,心情不好時,只要帶上錢逛逛街,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我沒有去找楊卿華,可他自己送上門來,偏偏我答應了碧兒不能動他,這确實讓我有點悶悶的。
可憐我活了二十五年,還不曾有過丈夫。或許是喝了酒,我的神智不太清醒,又莫名的有些委屈。我回頭,把嘴湊到他的耳邊,他身體突然間僵硬起來,卻是擡起頭來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我。
“你站直了。”他把脊背挺得筆直,我這才發現他不只是比我略高,而是生生高了我半個頭去,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俯視我。這樣的姿勢貌似使他十分不安,他試圖把眼神移開,不再看我。
“可憐我到現在還沒有丈夫,你,你今天就做我的丈夫吧,就一天而已,你別怕。”
他站直後,我卻是沒法湊到他的耳邊,我微微踮起腳尖。盡管局促不安,他還是很配合地彎下腰來。“你叫什麽名字?”本來我是不指望他會回答出什麽,好像別人一直叫他“賤奴”,沒想到他咬了咬下唇,然後用輕柔的聲音開了口:“下奴名喚幽竹。”
“幽竹?這是暗示別人你已經名花有主?”他低着頭一副溫順樣子,他溫溫柔柔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像極了我曾養過的一只純白奶貓。不過只是像它溫順的樣子,它還會炸毛,我偏頭看他,想着不知道這孩子炸毛會是什麽樣子。
我的右手扣住他的左手,“我字蘭谷,你還未到弱冠之齡,想來是沒有字的,那我就暫時喚你幽竹。”我随口道出,看到他把頭低的更加厲害,姿态也更加卑微。我這才意識到,他是個卑賤奴仆,即使是到了二十歲,也沒人會給他命字。甚至于他的名,恐怕也沒人知道。
我緊緊扣住他的手“幽竹,你聽着。”他沒有擡起頭,只是恭順地點了點頭。
“你只有十七歲,讓你作本郡的丈夫着實是委屈了。”他重重地搖了搖頭,我感到他的手心似乎出了汗。我把手松開了些,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我的手,然後,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長長的睫毛又變得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泛着柔和亮麗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真冷
☆、女尊國唯一後裔
“下奴,下奴……唔~”是今天的酒太醉人,還是他淚欲斷弦像極了那只白色小奶貓賣乖樣子,又或是嫌他蠢笨遲鈍不得我心,我把他壓在了身下,他瘦弱的身體僵硬得像是我作靶子的木偶。
是他的身體太過單薄隔不住聲音,怎麽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在我的耳邊盤旋?深秋的地面難道不是冷冰冰刺骨,怎麽他的身體熱的發燙像是發燒?他的不是嘴笨拙讨厭總是說些我聽不得的自輕自賤話語,怎麽嘗起來香香軟軟清冽甘甜?
我本來只是想要堵住他的嘴,讓他不再說出那些話語,怎麽他的味道比我嘗過的任何一種酒都美好,讓我舍不得放開了呢?只是我臉上的面具總是礙事得很,我擡頭摘下了冰冷的面具,高高束起的頭發也随之傾瀉而下。
我從他迷蒙錯愕的眼神裏看到了一抹驚豔,這讓我更加不可自控起來。我很少梳女子發式,太過繁複,平時也總是高高地束起,至于披頭散發,那更是從未有過。
“唔……主人……”他柔柔弱弱又略帶委屈的聲音響起,我這才略略清醒一些,扶着地站了起來,把頭靠在青磚牆上,過腰的長發垂下。透着青絲裏的點點微光,我只覺得,今天的太陽,可真明麗耀眼,而且,也不是那麽讨厭。
我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卻是他走到我近前來“主人,您……您還好嗎?”我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只擺了擺手,“罷了,今日就先回罷。”方才我的披風散開,他低着頭給我整理好,又打算把我的頭發也束好。
“不必了,先回去再說。”我這時胸悶得厲害,感覺心髒跳動得不受控制,卻不是因為激動到了那個程度,而是三年前我在平涼,左胸曾中了一箭,若是再偏了半寸,我便會當場斃命。左不過當時及時治療,聖上又看得起我還有幾分作用,用了許多珍貴藥材續着性命,我才能活到今天。
雖是略有不适,倒也不至于走路都會踉跄跌撞,他平日總是跟在我的身後,這時卻站在我身旁右側後半步,似乎是生怕我摔倒一般。
“我這裏不太好,”我指了指自己的心髒“日後萬不可再如此引誘于我。本郡二十五歲還沒有過丈夫,受不了這個。”我說得一臉坦蕩蕩對他毫不避諱,見他略有些吃驚,又要開口講話。我向他擺手示意,我聽不得他那柔軟的聲音,怕聽了更是難受。
“對了,你可知重陽節要準備的東西?”我走着,想起過兩日便是重陽佳節,出聲詢問。“知道的主人,以前見管家準備過。”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柔軟,我聽了心跳聲更是猛烈,胸口也愈發悶悶起來“以後少說些話,還有,不許哭。”他聽了一愣,然後點了點頭,果真不再言語。
“那你幫我準備一下,錢不夠再來找我。不要備酒,另外,幫我準備一件顏色鮮豔些的衣服,還有,照着這個單子給我抓副藥。最好現在就去吧。”我把随身帶的藥方遞給他,他一一應了,然後行了個禮就向着藥店跑去。
重陽節,是我祭拜碧兒的日子。瑩碧在我心中的分量,甚至超過了父王與母後,在無數個孤獨寂寞的日子裏,是她給了我無盡的溫暖和關愛。她比我小幾個月,是那種活潑開朗的女子,她總是埋怨我穿衣古板老氣,也不喜歡我總是借酒澆愁。
瑩碧倒在我懷中時,我曾想了與她同去,我不知道,這世上除了瑩碧還會有誰真心待我。我從來不是讨人喜愛的女子,也從沒付出過什麽真心,就連瑩碧,也是纏了我好幾年我才對她特別起來。
親情我此生算是沒了機會,愛情從沒想過,可楊卿華啊,我把瑩碧交給他,他卻……已經入夜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畫面。
開始全是瑩碧,後來就變成了幽竹那張瘦小的臉,淚珠挂在眼角,欲說還休的唯諾樣子。
“主人……”我擡頭就看見幽竹端着藥站在床前,他似乎站了有一會兒,他的聲音很輕,見我看他也就不敢再言語,應該是還記得我說的話。
這副藥要熬上整整三個時辰,是以天色已晚。我拿了藥碗,一飲而盡,溫度竟是剛剛好的。暗嘆了一句這孩子倒算是細心,也就放下碗不再言語,打算入睡。
他收了碗,卻還是站在我的床前,十分緊張和局促。
“你怎麽還……”我突然想起自己早上說過的話來,生生止住了話頭。我孫承吟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從不失信于人,即是我說的話,我自然後認。
往牆邊挪了挪,我開口:“你上來吧,本郡也不會怎麽樣。你好歹是男子,以後也不會影響你娶妻的。”見他還是傻傻站在原地,我出言調侃。
他咬了咬唇,開始解自己的腰帶。他的腰身很是纖細,仿佛風一吹就要生生被折斷一般。
他把衣服一件件地脫下,只剩裏衣時,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他他,他要做什麽?“停下,上來。”我悶悶地開口,聲音裏多了一絲我未察覺到的慌亂。
可明顯的,我說話時已經是晚了,他全身只剩了一條裘褲。他聽見我的話,咬了咬唇,然後爬上了床。他的身體還有一些涼,我禁不住咳嗽了幾聲。他小心翼翼地往床的邊沿挪動,避免在這時碰到我。
“你是不願意?”他慌亂地搖頭。許是他睡的太過靠邊,這樣一動竟直直地栽倒下去,我伸手拉了他一把,少年的臉就在我的眼前放大。他身體僵硬,卻是動也不敢動。
“躺好,別亂動。”他手腳平伸,平躺在床上,果真是像具僵屍一動也不動,被子都滑落到胸口卻也不伸手理好。我幫他蓋上被子,透着燭光,我看見他的鎖骨處竟是微微的閃光。
那是一枚淺金色的印記。奴隸制還未廢除時,奴隸的身上都有屈辱的烙印,當然也有些王公貴族,他們有各自獨特的印記來标志自己的奴隸。聽說有一種技藝,就是把特質顏料烙在撕裂的傷口上,愈合後,就留下獨特的印記。
幽竹身上的那枚印記約莫有小指指甲蓋大小,皮肉完好,并不像是奴隸印記。那是一只造型奇特的鳥雀,清晰地甚至可以看見羽毛的輪廓。
我曾看過一本雜史,上面記載了關于已滅落國的故事。傳聞落國曾是大陸的主宰,統治着四海八荒。落國男子不被允許與別國女子通婚,而落國女子更是對別國男子厭惡不屑。落國還有一個別稱:日不落女尊帝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沒什麽可以說的,寂寞
☆、蘭蝶夢醒
傳聞落國皆是女子從事官職。而男子地位卑微,從小要熟谙三從四德。最重要的是,落國女子身體強健,喜愛柔弱嬌小的男子,男子負責,生女育兒,操持家務。
落國男子在出生時就會被點上朱砂痣,極重貞潔。并且,雜史上還記載,落國男子鎖骨處有金色印記,産女後才會消失。而沒有金色印記的男子才被妻家視為自家人。
落史三千八百七十九年,落國破滅。當時掌權的正是和國開國長公主,長公主下令屠城,落國百姓,幾乎死傷殆盡。而當時行刑之人,正是我先祖父。
我曾有幸看過那印記的模樣,只是後來那本雜史在一場戰役中遺落,具體的相貌我卻是記不清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正是一只相貌奇特的金色鳥雀。我眯了眯眼,又把被子向下拉了拉,如果他真是落國後裔……
怕是突然受了寒,他不自覺地瑟縮起來,我反手一轉,輕輕幫他蓋上被子。“莫慌,本郡只是手滑。”我說着,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咬了咬唇,輕輕地開口詢問:“主人可是身體不适?”末了,才想起來我說的話,惶恐地看着我,只是那惶恐裏,多了兩分我看不懂的神色。我只以為是他怕極了我,便下意識往床裏面挪了挪“過來些吧,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他點了點頭,臉蛋不再通紅,只是耳根熱燙燙的,我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滾燙的氣流,在我耳邊繞了幾個圈,鑽進了嗓子眼裏去,癢癢的。
“你可聽說過落國?”我試探性地問他。
“回主人,下奴從未聽聞。”
“四百多年前,落國還統治着整片大地。”
“……”他無言,怕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看向他,只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溢出幾分疑惑。
“我和國開國長公主,下令屠盡落國人。”我語氣平淡,畢竟我從未親身經歷過那場慘無人道的屠殺,落國也與我毫無關聯。我此時已經能完全肯定落國是真實存在過的,不只是那本雜史。就在我孫家祠堂中,我曾偷翻過先祖父的遺物,其中有許多關于落國的記載,與雜史所說,一般無二。
我也曾向皇家之人旁敲側擊詢問過,得到的結論和我早先的猜測正好吻合。
他的眉頭竟是緊緊皺起,幹淨的眸子裏滿是不忍和難以置信。我有些好奇他為何還能保有這樣幹淨的眼眸,明明自己受盡折磨,甚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卻還能保有一顆真誠的良善之心。
這樣的人,或許就該穿白衣吧。我又往牆邊靠了靠,明澈的東西,我總是想要遠離。
我睡的總是不深,也睡不了太久。可是,這次我醒來時,天微微亮。我的床邊空空的,已經沒什麽溫熱,想來他應該是起來有一會兒了。
“幽竹,你出去了嗎?”我問完沒多久,就看到他匆忙跑過來的身影。他圍着圍裙,手上的水跡約莫是剛剛擦幹。額角還有細密的汗珠,長長的劉海被吹起,露出白皙的額頭。我看着他跑過來,心頭卻是湧上了幾分莫名的情緒。他自然的跪了下來,低着頭等我開口。
“在做早飯?”我開始穿上外衣,他還是跪在地上,恭順地點了點頭。
“不幫我更衣?”我忍不住問他。他站了起來,手擡起來卻又輕輕地放下“主人,下奴知錯,下奴不該沒清洗淨手上的油污就前來見主人。”他雙手局促不安得不知該放在哪裏,不自覺的在圍裙上擦了兩下。見我不應他,他又揪緊了圍裙邊,諾諾的有些不知所措。
“無礙。”他突然想起來什麽,“下奴蠢笨,下奴這就去為主人備熱湯來。”他行了禮就慌慌忙忙跑出去,素色發帶随着風翩翩起舞,在柔順的黑發穿梭來往,竟有了幾分靈動的□□。倒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重陽佳節。
這幾日,我睡眠極好。幽竹并不會女子繁複的發式,大抵只會簡單的辮發,多餘的頭發自然的垂下。這是和國未滿十五歲女孩的發式,待及笈後,便是要束發或是盤發的。我倒是不在意這點,鏡中之人唇紅齒白,鳳目輕挑,只是面色略略有些蒼白。
他為我準備的是一件淺綠色的稠裙,很厚實的面料,鮮豔又不至于豔俗。我回過身去,他足足愣了有半刻鐘,我不開口,他也就一直盯着我。
“看夠了?”他可能是還沒反應過來,竟然直直地搖了搖頭。我俯身上前,挑起他的下巴,這兩日他倒是氣色好了不少,看起來順眼許多。
“知道本郡是誰嗎?”他搖了搖頭。
我把手抽回,又坐回梳妝臺前“自四百年前和國立,除了皇室,便已不再封王。”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然後站了起來“行了,走吧。”
無所畏懼的旁白君:
仿佛是一輪明日,被烏雲遮擋,一團火焰,被冷水澆熄。他的精神有了些恍恍惚惚,他此生第一次膽敢奢求的珍寶,卻是這樣的,遙不可及。
所以啊,就安安心心做個低賤的奴仆。傷心時就當自己是一塊石頭,一把椅子,靜靜地窩在角落,自己舔着自己的傷口慢慢愈合就好。而這樣美麗尊貴的人兒,能夠就這樣一輩子遠遠的眺望也是榮幸之至。
他小心翼翼地甚至不敢踩了一根草,一只螞蟻。他做什麽事,無論再好,別人總能挑出錯來。曾有一次他昏倒在主家的花壇邊,卻是被冷水澆醒,那時欺辱他的家丁雙手叉腰,笑聲裏充滿了嘲諷和不屑。
“賤奴,你要記住,這世上任何一樣生命都比你金貴得多,你就是那賤到了爛泥裏的東西。”那時候他還只有七八歲,被當做奴隸役使侮辱,他生命裏裏所有的尊嚴和信念,慢慢地土崩瓦解。
如果不是母親臨終前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他可能也會忍不住随了她那三尺白绫,不再茍活于世。
其實這種勞苦而又卑賤的生活,也不是不能忍受,慢慢的習慣也就好了。在饑餓和疲憊無法忍受時,就什麽也不去想,就會好很多。母親說,他是個男孩子,無論什麽也要撐下去。母親還說,他會成為一個男人,她不奢望他可以頂天立地,但是一定要堅強和勤奮。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父親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最後一個,繼承了落人純正血脈的男子。當年屠城時,落國女子無一幸免,只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落國血脈,其實是由負責生女育兒的卑賤男子傳承。所以有極少數男子幸免于難,被開國長公主的副将帶回家鄉。
輾轉流離四百餘載,受盡奴役十三年的栗山後裔,被巾帼枭雄孫郡主買下,做了暖床小侍。
似一場大夢初醒,比不得陰陽兩隔,卻是生生難斷,不得不斷,欲斷不能的蘭蝶之夢。幽淺難續,此生方且離棄易,哪得三世纏綿緣?好一場蘭蝶夢醒,心瘡百孔任其糜,莫愁,莫怨,今生伴卿百世德,不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沉默的一天
☆、情敵?神助攻?
仿若是前世好友,我與他竟一見如故。雖那日他與楊卿華同行,我心中有了些芥蒂,可交談下來,我便知這江霖軒與楊卿華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劍眉星目俊逸非凡,生的一副文人雅氣,卻不賣弄裝腔,潇灑肆意。
今日江霖軒穿得是一身青衣,有些風,陽光算不得刺目。他衣帶飄飄,像極了二十年多前我撞上的那個男孩。
“江兄俊逸非凡,可曾常有女兒家投懷送抱?”我見他笑得爽朗,止不住調侃他。
“這倒是沒有,不過小時候卻是有過的。”
我挑了挑眉“哦?”
“廿一春秋前,在幽泉,有一個穿淺綠色衣裙的女孩子,”他看了看我,眼神不明地笑了笑“喏,正是蘭谷今日穿得這顏色。”
我冷冷的看着他笑得燦爛明媚“那江兄就是一身青衣,如今日一般?”
他笑容更深了兩分“正是。”
我與他交談,并未告訴他我的姓名,而我的字,卻是極少有人知道的。沒料到,江霖軒突然把臉湊了過來,明媚俊秀的笑容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把他推開了些“男女授受不親。”
“将軍大人,這話就說得不夠準确了吧?” 他會知道我的身份,我倒是不太覺得稀奇,而他看向了正在忙着生火燒水的幽竹,眼神晦暗不明起來“我的未來娘子,那你和他十指相扣又是何故?”他的語氣裏略帶了些質問,眼神中布滿了占有和不滿。
亂入的旁白君:
幽竹聽了這話,身體一顫,卻又很快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壓下了滿腹陳雜,低着頭溫溫順順的樣子。孫承吟擡頭只看到他心無旁骛地生火,江霖軒卻是把幽竹的反應看的一清二楚。
就算孫承吟看到幽竹的異常,也不會多想些什麽。孫承吟看似成熟老練邪魅霸道,實則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甚至連愛慕與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情都分不清明
江霖軒趁着我還沒發怒,收住了笑容正色道:“蘭谷莫要生氣。你可記得先平南王給蘭谷定下的婚約?”我站了起來,臉色很不太好“我孫承吟連聖上的旨意都敢推拒,又何況是一段口頭之約?我父王斷不是如此迂腐之人,在天之靈也非要我遵從了這婚約。”
“蘭谷,你且別怒,聽我講來可好?”見我只是挑眉示意,卻沒有坐下,他也站了起來“人皆道蘭谷英武溫良,連太子殿下都特意為蘭谷留了正妃之位……”聽他提及太子,我的心情實在不太妙,脫口便答道:“他早有側妃小妾成群。”
“那蘭谷是起了酸意?可蘭谷若是做了太子妃,便是正室,以蘭谷的姿色和才華,便是……”我打斷他“他被太多女人睡過,本郡嫌惡不已。”他聽了這話,微微一愣,然後笑将起來“蘭谷當真是與一般女子不同。”他确實是個有趣的人,許多觀點也和我一般無二,只是我實在對他的這些話語不敢茍同。
“不同?我只是比她們多了些權勢罷了。”不想再與他作這些無謂的争論,我向着幽竹走去,緊緊扣住了他的手“幽竹,你歇會兒,都出汗了。”
“主人,您……”
“別多說話,我就想在你身邊坐着。”我松開了他的手,坐在了火堆旁邊。
“主人,您喝點水,有些燙。”幽竹遞過來剛燒好的熱水,有些擔憂地看着我。我摸了摸他的頭“沒事,我知道不能一口幹。”他松了口氣,卻還是沒有馬上離開,偷偷瞟了瞟還站在一旁的江霖軒,我語氣冷淡“若是他非要與我成婚,那便做個側室好了,幽竹你才是本郡的正房。”幽竹的耳根發紅,實在是個經不起挑逗的孩子。
江霖軒輕笑“蘭谷是生我的氣了?只是蘭谷能不能給我個平夫當當?”他眼睛彎着,笑容卻沒進入眼裏,他雖看着我,實際上卻是在打量着幽竹。
“蘭谷,他相貌很普通嘛,年紀嘛,啧啧,十五六歲?”他的語氣裏多是不屑,幽竹低着頭,沒什麽波動。
我想着怎樣才能叫他打消非要娶我的念頭,便靠近了幽竹一些,把頭埋在身體僵硬少年的頸窩,往他的胸口吹了口氣,喃喃嘆道:“幽竹好香啊……”
為了方便,少年穿着簡單的粗布衣衫,他的頸窩還有一層薄汗,他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呆呆地懸在半空,體溫也急劇上升起來。
“幽竹,本郡中意你。”他細細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低柔青澀“主人,下奴唯恐身上不潔,污了主人的新衣。”
我挑了挑眉“不潔?你可知這普天之下,還從沒人敢說我孫承吟的人,不潔。”我自幼驕恃傲慢,已成常習,平生最看不得男子唯唯諾諾柔柔弱弱。我卻是,不厭惡他的。
“蘭谷是我和國英豪,傳世巾帼,怎麽竟中意一個卑下的,下等奴仆?”江霖軒的聲倒算是和我心意,只不過這時響起,卻令我莫名地有些煩躁。他把“下等”咬得很重,我甚至能感受到幽竹身體不尋常的僵硬,我擡起頭來,果然他那原本柔和明朗的神色全然不見,只剩下初見他時,那種自甘屈辱的溫順。
我把幽竹推到我的身後,冷冷的看着不遠處的江霖軒“我記得我剛說過,我孫承吟的人,還沒人敢說個不是。”當然是有的,不過他們後來都成了我的弩下鬼。另外的,就是那個楊卿華了。
☆、何以共賞丹青
江霖軒臉色變了變,卻又很快調整過來,繼續用那雙精巧的桃花眼看着我,他眼中含笑,仿佛絲毫不為我的氣勢所懼。
“蘭谷如此好生威風,只是我在此奉勸蘭谷。太子殿下至今仍未迎娶正妃,甚至還派人打探蘭谷的下落。蘭谷若是選了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倒也罷。只是依太子殿下的性子,你這小奴仆還真是入不了他的眼,怕是會平白招惹事端。蘭谷若是為了做戲與我倒也還罷,蘭谷生性肆意,我也不願苦苦強求。只是,若是真真動了心思,蘭谷還是小心為上。”
“你是太子的人?”
他笑了笑“若是用蘭谷的标準,那我倒是算不上呢。太子殿下可不會為了我和人鬧翻。”他指了指心口,笑意更甚“這裏,我倒願意是蘭谷的人。不然,真的給我個平夫當當?我爹可不會願意我當個二夫,即便是将軍大人你呢。”
未待我答話,他卻是甩了甩衣袖,自顧調頭離去,遠遠的還能聽見他吟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他的聲音正如他的為人一般,坦蕩清澈,而偏偏又是這樣一首婦孺皆知的《桃之夭夭》。
這首詩出自《詩經》,是寫女子出嫁時的景象,他此時吟唱起來,随着空間的隔離聲音也愈發渺遠,竟讓我莫名地帶了些淺淺的期待。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緩緩地閉上了眼,那該是怎樣美好的一副畫卷。
他的身影漸漸和二十年前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