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路枃延離開海藍後情緒不高,這種情緒又非憤怒和煩躁,只是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冰涼,閉目養神,右手手指微微的敲動透露出他并未睡下。趙鴻不時的打量着他,說句實話,今天路總的行為可以稱得上充滿怪異,先是非得主動去洽談那個小項目,随後又在周總面前說那番話。
什麽風花雪月、企業文化,路總怎麽可能真介意這些,人性貪婪,處處充滿算計,海藍裏的那點事算什麽,路總以往遇到更惡俗難堪惡心的事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今天卻是管了一樁閑事。
“有話就說。”路枃延眼睛并未睜開,手指敲動的頻率也并未變。
趙鴻都懷疑他長了兩雙眼睛,一張睜開眼看別人,一張能閉上眼睛看別人。
“我就是在感慨和欣慰。”趙鴻眯着眼睛笑。
路枃延這才睜開眼睛,擡起下巴沖着趙鴻瞥了一眼,不需要語言,趙鴻自然知曉這是詢問的意思。
“我跟了你這麽久,雖然不能稱得上了解你的性格,在某些方面還是了解一二,以往你遇到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在意,更何況還直接告訴合作對象。”趙鴻故意把話說得随意一點,因為按照他的了解,路總并不排斥,甚至會因此更加重視對方,前提也有,必須有絕對的能力和對公司絕對的衷心。
“那你覺得我今天的反常是為何?”路枃延的語氣很平靜,只是這樣越發平靜的表面,更像是掩蓋他心底的驚濤駭浪,不知道算是用平靜掩蓋那巨浪,還是單純的無法承受,又或者他僅僅只是不願意去面對罷了。
“是為了井秘書吧?”
路枃延挑了挑眉。
趙鴻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路總你和井秘書無親無故,大概是在咖啡廳的時候聽到了什麽,知道她被人在感情上欺負了,所以英雄救美了一回。你們唯一的關系也不過只是她在環光工作,你是她的領導,而她的工作表現很不錯,你就願意為她出手。能有你這麽護短的領導,是我們這種底下人的福分。”
“別給我戴高帽子,這種待遇沒你的份。”
趙鴻摸摸自己鼻子:“當然當然,我一窮矮矬不敢和人家漂亮妹子相比。”
路枃延嘴角扯了扯,并未解釋什麽。
無親無故麽?路枃延心底只剩下一片嘆息。
井依涵沒有再回公司,她情緒不佳,打車回井家。出租車遠遠就得停下,她得走很遠的一段路,一個人走在私道上,很适合她現在的心情。被劈腿、被抛下,她在這一刻後知後覺的接受這個事實,誠然葉慎行說他不是她找的那個人,但這麽多年來的交往和相處,豈能真的一點沒有感情?只是分開時如此醜陋,讓她感到遺憾和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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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葉慎行同念一所大學,她永遠記得他來找自己表白時自己的心情,激動、期待,那般的喜悅,讓她寡淡無味的人生有了第一縷甜味。
他說——井依涵,我喜歡你,喜歡你上課時沉默認真的樣子,喜歡你走路上悠閑自得的樣子,喜歡你微笑時明媚如清風的樣子,喜歡你說話時溫柔恬靜的樣子……旁邊有人看熱鬧:“哇,那你有什麽不喜歡的啊?”
“只要是你,我沒有不喜歡的地方。””他真誠的看向她。
井依涵有點懵,她知道他略有點人氣,同專業不同方向的班級,很多課他們都是一起上,再加上是同一個班導,兩個班有些人很熟悉,因此知道一些同學會打量他,只是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于是對他了解不多。
她知道他很認真,因為他在掩飾他內心的緊張,他的手在輕輕的抖動。忘記了是在哪裏看過這麽個故事,男人向女神表白,女神接受後就說了這麽句話,她看到他微微發抖的手時,突然就感覺這抖動抖進了自己的心裏。
“可是……我并不了解你。”井依涵也有點緊張,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我叫葉慎行,我的父母恩愛,家裏有一個哥哥,他已經結婚搬出去了……”
看熱鬧的人忍不住嘀咕:“這是表白還是求婚啊……”
井依涵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激動起來:“葉慎行?是謹言慎行的意思嗎?”
葉慎行摸摸自己的頭:“是啊,我爸說他當年為了給我哥哥取名字,差點翻爛了字典,最後給他取名為葉謹言,還說虧得我是個兒子,名字都是現成的,不需要他花費苦心再想名字……”
——我和我哥哥的名字是因為謹言慎行得來……男孩離開時,那是她聽到的唯一的一句話,然後他們分開,再未見過彼此。
井依涵激動得眼眶微紅,這是他來找她了嗎?他們說如果一個人太過不幸,上蒼會用另一種方式來回饋她,讓她感受到人生的美好和希望。
……
那時候有多激動,此刻就有多心冷。
謹言慎行……
井依涵的心裏有冷風在吹,她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實,葉慎行既然不再記得那次春游的事,又怎麽會知道,他不是當初的那個男孩?
是因為背叛,想要離開,于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否認了?她扯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
真與假,在此刻沒有任何意義,反正都有結果了,既然如此,她寧肯他真的不是當年那個男孩,至少在回憶中他們的過往甜美如夢,不曾沾染任何黯然,只有美好和期待永留心間。
快走到井家別墅時,她收斂了自己的神色,拿出小鏡子,努力的勉強自己笑起來,看不出任何不妥,這才走進去。
一進門就對上了井依珊,井依珊似笑非笑的打量她:“哎呀,這不是工作時間嗎?你怎麽就跑回來了,家裏可沒出什麽事,難道是我們的井大小姐無故曠工啊,你如何對得起爺爺整日誇獎你乖巧懂事……哦,還有什麽來着,哦,我想起了,是自力更生。”
井老爺子站在二樓杵着拐杖跺了跺:“小珊,你對你姐姐是什麽态度?”
“她才不是我姐姐,她不過……”井依珊對上井老爺子的眼神,終究沒有把更加難聽的話說出來,狠狠撞了井依涵一下,跑了出去。
井老爺子嘆一口氣:“小涵,委屈你了。”
井依涵立即上到二樓,扶着井老爺子:“爺爺你說什麽話,她對我一直這個态度,我犯不着放在心裏。”
井老爺子摸摸她的頭:“是我們井家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母親。”
提到母親,井依涵神色哀傷起來,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她只有眼前這個偏疼她的爺爺,但心底的難過憂傷,偏偏無法和對方分享,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