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節去體育館上體育課
班內人走得零零落落。
小賈匆忙起身,喊:“下節課體育課,去不去先上廁所?”
鐘貞抽了幾張紙,陪她。
小乙從後蹿到她身旁,挽住她胳膊說:“一起上廁所。”
在還沒融入幾位女生間時,鐘貞全靠廁所情誼。和朋友相處間,她是個不怕麻煩的人。
兩人進了洗手間,鐘貞在長廊閑晃,若無其事地趴在天橋欄杆上,俯視花壇。大片修整的盎然冬青,鵝卵石鋪就的彎曲小徑,再往旁瞥去,是半遮半掩的夾竹桃,爬山虎野蠻的生長力仍不減。
遠遠地,她望見他在底樓,颀長身影穿過。
她想到那五十遍,輕哼一聲。
…
弇高早些年本是貴族學校,早年叫弇城實驗高級中學,還有相應的弇城實驗初中。弇實中是弇城最好的初中,而高中卻是最差的。
這樣的情況在貴族學校垮臺,高中被政.府接手後,依然如此,并且初中與高中還劃分開了,僅僅有時共用一個操場。
因此,弇高教學質量雖不好,教學樓以及整體硬件設施卻是弇城高中最好的,校園比隔壁的弇城職中還要大兩倍,校內大道柏油路面,兩車道寬。
從教學樓區走到體育館,要走上近十分鐘。
小賈生怕趕不上,拉着鐘貞一路飛奔,小乙在後面跟不上,停下來叉腰喘氣。她們跑一段,走一段,鐘貞抓住她手臂看表,随即說:“來得及了,不跑了。”
她忽然又握住她的手,捏捏掌心,低聲:“你看,前面。”
是幾個穿校服的男女生,蕭珩在中間,一側是兩位男生,男生旁是三位女生,他們像是在讨論什麽,間或傳來笑聲。
Advertisement
蕭珩沒怎麽開口,只有敷衍的回答。
有一點,只有十六班的人知道。雖然蕭珩獨來獨往,但班內因學業而想同他交朋友的男生不在少數,女生就更多了,因為皮相,因為名次。
他太耀眼,仿佛湊近一點也能得到點什麽好的。
即便是有人看不慣他這高傲不近人情的模樣,那也沒用。在精英中,靠實力說話,最強的那位,旁人對他頂禮膜拜。
小賈說:“你看過秩序冊嗎?”
她沒應。
“他也報名了。”
“我知道,”鐘貞注視着他背影,“他報了跑步的項目。”
“對啊,”小賈驚詫道,“一千五和四百米接力,兩項。”
“我聽說,”小乙一直跟着她們,好不容易插上話,“是他們班男生都不想報跑步項目,上回體育課一千米和五十米測試,蕭珩成績特別好,一千米還壓了他們班一個體校生,五十米和他不相上下。體校生就不太服氣,班主任問起運動會報名的事情,不知道怎麽了,好些男生就在後面喊,讓蕭珩跑一千五。”
“過分。”小賈氣憤填膺。
“那他都跑了一千五,怎麽還跑四百米接力?不累死人嗎?”
“他跑的不是班級四百米接力,是年級,整個高一年級四百米接力。我之前聽體育老師說,為公平起見,三個年級間的四百米接力不允許體育生參加,但每個年級組都想贏嘛,所以接力賽都是看整個年級短跑成績前幾名的,半強制性地讓他們參加接力。”
所以,是被逼無奈。
但鐘貞有點不理解蕭珩,他為什麽不拒絕?
……
正式到運動會這天,秋老虎餘威仍在,天空一碧如洗。
開頭仍是冗長枯燥的校領導的講話,太陽當頭,鐘貞站得靠前,只好勉強縮在前人陰影裏,這種曬日頭的時刻,絕對是酷刑。
随裁判代表、運動會代表起誓後,校長一聲宣布,弇高第二十四屆秋季運動會終于拉開帷幕。
第一項講話結束,第二項是全校各年級的跑操評比,此項也被列入運動會各班成績評比中。弇高作為三所高中教學質量較差、卻以跑操特色聞名。
因而學校對學生的跑操很看中。
這一點也被學生私下诟病過,教學不能好好提升,盡讓他們每天早晚大課間死去活來地跑。
以一班打頭先跑,二班緊随其上,路過主席臺時,各班都有各班想要争分的特色,譬如第一排齊刷刷地踢正步、敬禮、看向主席臺,譬如最後排男生們突然舉起一個自賣自誇的橫幅,譬如喊聲整天的口號。
鐘貞聽說前一屆,藝術班跑操有穿cosplay服的,也有文科班穿漢服走場的,而今年都被老師們無情地禁掉了,說什麽運動會就該樸素樸素。
大環境如此,他們心底再五彩斑斓也沒用。
跑完一個年級,整個年級班級便有序上看臺坐好,觀看高二高三的跑操。而高二高三學姐學長們內心是極度不情願的,這跟被當看猴子耍雜似的,怎麽想都別扭。
于是跟他們一比,确實少了朝氣和放開。因而,高二高三跑操質量不如高一。
老師們見多了,幾乎年年如此,做校操也是,每屆高一質量絕對是最好的,升了高二後,仿佛全體失憶,手腳不協調者大有人在。
跑操結束後,大會進行第三項,一系列的開場舞表演。
鐘貞沒太在意這些,她在看臺上坐定後,就在人群中四處尋找蕭珩的位置。等表演結束,廣播裏便開始廣播第一項比賽項目的檢錄。
陸陸續續地,開始有腰上別着號碼簿的同學從看臺上下來。
小賈拆開一包零食,拿書包擋着,對鐘貞說:“給,我看着老班呢。”
他們班主任不給帶零食,說要維護班級看臺衛生,實則是能給班級加分。即便這麽說,帶零食的仍帶,畢竟班主任在看臺最下面,也幾乎上不來、只能看看又管不着。
鐘貞沒心思吃,擺手,又問她:“你知道十六班在哪嗎?”
小賈想了想,一指:“在我們這邊看臺的最右側。”
“基本是看不到年級第一了。”
坐在他們下面一臺階的女生忽地回頭,說:“你們在說誰啊,蕭珩?”
小乙在旁點頭,“對啊,有什麽嗎?”
有什麽八卦能聊?
周圍幾個好事者們随即附耳,大家信息一交流,就什麽都知道啦。
“你們還記得上次吻痕的事情嗎?”
“別提,不想聽不想聽……”有人掩耳盜鈴。
“別啊,你們聽我說……”那人神神秘秘,鐘貞不由被吸引去。
“蕭珩沒女朋友。”
“你怎麽知道?”
“我十六班同學說的啊,從沒見過他身邊有女生,而且和他告白的女生不少,都被說聲謝就拒絕了,一點也不留情。”
“那也不能确定吧……那那天的吻痕?”
“你見到那吻痕啦?”
“沒……”
那人又看另一人:“你見到了?”
“沒……”
有人又看鐘貞:“你看見過?”
鐘貞心想,我不僅看過,那就是我咬的。
但是嘛,做人要謙虛。
“沒……不過,”鐘貞也低聲說,“我聽說他有女朋友……”
有人打斷她:“他肯定沒有。”
“畢竟都沒見過啊,吻痕估計也傳的,大概就是蚊子咬的,被誰給造謠了。”
有道理啊。
幾人恍然大悟,點頭,紛紛附和。
驀地,被一個意見不同的聲音打斷,“萬一有呢?”
鐘貞不以為然,“萬一他有,就是你們都不知道呢?”
“萬一他有,”那女孩望向操場,“你看,如果我是他女朋友——”
鐘貞順着她目光望去。
操場上正在舉行男子一千五百米的比賽。
第一名甩開第二名半圈。
她仔細看去,眼神定住。
第一名是蕭珩。
“我要是他女朋友,我現在肯定在下面終點處等他,他一千五跑完肯定累得走不動路,我肯定會扶着他,遞給他一瓶水……”
“怎麽可能坐在看臺上——”
“鐘貞,你幹什麽?”
她頭也不回地往看臺下走。
人滿為患的座位中,她幾乎一步一挪,在走下去的過程裏,鐘貞時不時望向終點處。她既希望他跑得慢一點,又希望他跑得快一點。
是她疏忽。哪怕不能給他遞瓶水,也應該讓他第一眼在終點處看到她。
他一跑過終點線,他們班男生上前扶他,鐘貞眼巴巴看別的女生遞給他水、噓寒問暖,他四周圍了不少人,她已經看不清他臉上神情了。
她走着走着,忽而慢下腳步。她在遠處的看臺上注視他。
太多人了,他一定注意不到她,她過去也于事無補。他一定聽慣了那麽多漂亮話,她也沒什麽……也沒什麽好說的。
鐘貞最終走下去時,終點處早散了,蕭珩也不在了。
她對他一無所知,還自诩什麽。
酸澀的情緒漲滿胸膛。
她怎麽這麽沒用啊。
鐘貞頹然地回看臺,她從底樓爬上來,又繞道從主席臺附近回班級看臺。途徑樓梯口,有幾個老師和一位陌生的西裝革履的男人在聊天,鐘貞掃眼,發現有自己班的數學老師,便打了招呼。
老師點點頭,她又向前走。
“這麽說來,”數學組組長對西裝男人說,“你那時候是找到了一個天才?”
西裝男人嘆氣:“可惜他家庭原因,上到初二就走了。”
“老同學,你這回怎麽想到從北京回來看我啊?”
西裝男想起什麽,說:“過來開會的,順道來看看你。”
“對了,我這最近也發現有個學生,太聰明了,競賽題做得真讓我們這幾個老師都開眼界了。”
西裝男不禁笑,“是嗎?”
“是啊——喏,就下面那個。”
老師指着少年,說:“看臺下,白色T恤的,個子最高的那個。”
他不由眯眼看去,有那麽一瞬,他以為自己花眼了。
“他叫……”
“蕭珩?”
老師驚訝:“你怎麽……”
“他以前,是我班上的學生……現在怎麽就……”他有點不可思議,“來了普高?”
…
下午場的時候,鐘貞提前看好了年級組四百米接力賽的時間。
她為了彌補上午的遺憾和愧疚,做好提前半小時就下看臺的準備。
結果走到看臺下,被維持秩序的同學攔住,對方義正嚴辭告訴她,馬上有比賽開始,不能穿越跑道。
她怎麽說,對方也都一根筋。沒辦法,一個人對付不了三個人。
她只好呆在離跑道最近的第一階看臺上,伺機而動。
三點四十五分,年級組四乘一百米接力賽即将開始。
全場屏息而待。運動員陸陸續續上跑道,站好接力的位置。
清一色的男生,全是各年級中短跑爆發力極高的同學,也是被各年級組老師寄予希望的。
哪個年級組贏了,哪個年級就會沸騰,哪個年級的老師就會歡呼。
鐘貞看着高一年級組,一個個望過去。身後還有人在一個個說,第一棒是誰,第二棒是誰……
她掠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最後定在蕭珩身上。
“蕭珩接最後一棒。”
“他上午才跑過一千五,行嗎?”
“不知道啊,聽說他長跑耐力好,短跑也不錯。”
“畢竟上午跑過一千五了都……不把人累死?”
這也是鐘貞擔心的。
一千五百米最消耗體力,最後一棒壓力又最大。
她怎麽總覺得,別人都故意針對他?給他最難的處境,但是他呢,總能絕處逢生。
蕭珩站在那,背影寬肩窄臀,腰線勁瘦。
她忽然想起一本書裏說過。男女生理構造天生不同,男人的生理構造更趨于流線型,更富有力量與速度,天生為了捕獵、侵略。
發令槍一響,第一棒開始瘋狂追奔。
全場開始熱烈沸騰。
三個年級分別為各自代表的組加油助威。
這是運動會最盛況不下的一個項目,總能輕易帶動起全場所有人的情緒。
每一棒,至關重要。仿佛生怕缺了呼喊,運動員就沒了力氣,越來越多的人竭力嘶喊。
第三棒結束。
輪到最後一棒。
高一組位于第二,在高三組後面不遠,高二組緊随其後。
全場歡呼熱烈彙成一個波濤起伏的海洋。
鐘貞看着他跑過主席臺,沖到終點線。
一剎那,結束了。
高一組最後一棒反超了高三。
鐘貞随即看向終點處。
她也很少見他這樣的表情。斂着眉眼卻微微挑起唇角的樣子,好看死了。
周圍人在歡呼,有人在激動表白,各種聲音振聾發聩。她被這氣氛感染,朝他在觀衆席上尖叫,她的呼喊被淹沒在人群中。
她想,反正也沒有人知道。
但他朝她這看了。
目光越過沸騰的人群,他靜靜地看着她。
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裏。
蕭珩眼神不離她,推開了虛扶他的男生,也沒聽要遞給他礦泉水的女生說些什麽。
他一個人走出喧鬧的人群。
她看他轉身去觀衆席下的洗手間。
鐘貞随即從觀衆席上跑下去。
她目光一直追着他,說了不知道多少次讓讓,好幾次險些絆倒。
她就怕又像上午,她沒能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
所以她一直盯着他背影,沒離開過。
等等我,蕭珩,等等我,哥哥。
撥開人群,他轉眼就不見了。
鐘貞站在拐角處,身旁的人越來越少,比賽也即将結束。
她不知道要往前還是後退,急得手足無措。
怎麽會跟丢的?明明她一直看着他的。之前也就算了,一千五她不能陪他,接力賽她都要錯過嗎?
心底轉瞬低落,她真沒用,連個人都要跟丢。
忽然間,她手臂被人一拉,館內小角落陰涼,她被他摁在轉角的牆上吻。
唇舌間糾纏。
一線薄光穿過,正好照清他的眉眼。
她半睜眼睛看他閉着眼在吻,伸手勾住他脖子,踮腳,想吻他更裏面。
蕭珩順從地俯身低下頭。
一牆之隔外,領獎音樂聲響起,廣播裏開始報名字。
鐘貞眼神迷離,她本能地、舌尖輕輕一勾,蕭珩将所有念頭抛在腦後。
本能的瘋狂,無需思考。他再聰明,在她面前,也什麽都不是。
他吻她下巴,吻去她唇角的痕跡,沿她頸線往下,在她脖間留下印記,他只看了一眼,愈發沉迷地想留下更多。
鐘貞擡起他下巴,端詳蕭珩。
他眼眸漆黑幽深,眼底被陰翳籠罩。
她問:“累不累?”
蕭珩不想說話,他搖頭,低頭又想吻她。
外面的音樂聲越來越清晰,鐘貞保持一絲理智,輕輕推開他。
兩人分開。
蕭珩同她擦肩而過,去外面領獎,接受榮譽。
她低下頭,安靜、匆匆地從一側門口出去。
方才一霎瘋狂如夢似幻。
還好、還好剛剛都散了,人都在看臺上。
鐘貞舔了舔唇瓣,又回想下剛剛那個吻。
又瘋狂又刺激。
不過……她獨自站定。
好想他。
想再吻他,或者什麽別的。他想要什麽,她竭盡所能地給,來補償她今天的疏忽。
她正想着,身後腳步聲急促靠近。
她轉頭看。
是蕭珩,他迅速折回了。
鐘貞被他帶入男洗手間,他将她抵在門上肆意親吻、吮咬,她在喘息間隙中回應他。
少年意氣風發,不過蕭珩今日這般。
今天,她想把全世界的光都送到他面前。
她的吻,讓他産生從未如此接近她、察覺她的真實的感覺。
得到勝利,他誰都不想說,只想以另一種方式和她、獨獨和她分享。
她是他勝利最好的嘉獎。
得勝,不過爾爾,想吻她,是真的。
他吻着那方寸間的肌膚,眼神沉迷。
因為你,我從來都沒有失拿過一次第一,也不容許自己失拿。是你說的,要當年級第一的女朋友。
他做這些,不過是為了她觀衆席上的一眼。
吻完。
鐘貞離開他,蕭珩逐漸恢複冷靜。
她倚在門旁,低聲說:“晚上,你等我。”
他望着她。她側身,正要走,臉龐陷入半明半昧中。
她對他微笑:“你等我。”
他給她兩個吻,她予他千千萬萬。
等我,等我送你千千萬萬。
☆、十九
運動會結束當日,學校取消了高一高二晚自習。
放學時,蕭珩被班主任叫住留下。
“蕭珩,你跟我去辦公室一趟,我有事要問你。”
底樓走廊的拐角處,鐘貞在看牆上張貼的高中數學公式表,兩人從十六班處走來,她看去,不期然的一記照面。
鐘貞朝他們迎面走來,他看着她,近了,她頭就低着,不太想和他對視。他視線停在她雪白發旋處,察覺她步伐頓了下,說:“老師好。”
十六班的班主任對別班的學生态度冷淡,應了聲算回。
她在他身側悄然走過。
在她完全離開他視野前,蕭珩每一秒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你認識?”
班主任問他,語氣不明。
蕭珩:“不認識。”
“有的時候……”她似是感慨,“你們這樣的年紀,最經不起誘惑。老師希望你一門心思用在學習上。”
蕭珩斂眸,想,她不是誘惑,她是他原生的欲望。
得不到的欲望。
來到二樓的班主任辦公室,裏頭有幾位老師在聊天,班主任在自己的格子間坐下,她拍下旁邊的椅子,說:“你坐這兒。”
蕭珩坐下,舉止端正。
他看她在打開學生的電子檔案,鼠标下滑,一個個飛速尋找。期間,另一位老師同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過來,蕭珩沒回頭。
一個人開口:“找到了嗎?”
聲音有些熟悉,他想到這應該是數學組組長。
終于在茫茫文檔中找到,鼠标雙擊,一份學生的電子檔案打開。他看向屏幕,是他自己的學生檔案。
這種檔案會跟随一個人的一生,從上幼兒園到大學畢業,大學畢業後轉入所在的公司。一生榮辱印記,全在那幾行黑字裏頭了。
“沒有。”班主任搖頭,滑到獎項情況那欄。
那處一片空白,沒有任何記錄。
“不可能。”西裝男人忽地奪過鼠标,又親自找了一遍電子檔案,确認是蕭珩的,再打開。
結果仍是空白一片。
他如遭雷擊地呆立,神情錯愕。
組長問:“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可能。”他搖頭喃喃,看向蕭珩。
“蕭珩。”他話語中有些微激動,“我一定不會看錯的,只過了一年多,那幾張奧數卷我也看過了,只有你……只有你會習慣用那樣的解題技巧和思路……”
曾經,讓他為之驚嘆的缜密邏輯思維,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蕭珩,”旁邊老師問他,“你認識他嗎?”
他打量了一眼,口吻淡漠:“不認識。”
周懷遠急急擺手,“沒事,沒事。”
他不由緊盯着蕭珩,低聲質問:“你不認我也沒事,我就問你,我就問你……”
“那些獎呢?四年裏的那些獎呢?你的那些記錄去哪了?”
他曾經為之驕傲的無上榮耀、他幫他得到前所未有的矚目、讓他得以在短短幾年內成功的榮譽……如今,所有的所有,都在哪裏?
蕭珩眼神安靜地看着周懷遠:“老師,能松手嗎?”
他猶豫地收手。
身旁兩位老師神情茫然。
周懷遠陡然回過神,滑動鼠标看他的檔案中學校情況。
沒有……沒有……沒有曾經的記錄……
普通人做不到這樣的,根本做不到删除檔案中的一條。
一時緘默。
蕭珩瞥到時間,起身:“老師,我想我要回家了。”
班主任看了眼兩位老師,有些為難,确實也沒什麽理由留他。
數學組組長不由開口:“蕭珩,你真的不認識周懷遠周老師嗎?”
“老師認錯人了。”蕭珩說,“檔案就是事實。”
他看向周懷遠:“老師,不是嗎?”
他無言以對,少年徑自離開。
“周老師,這怎麽回事?”幾位老師疑惑地湊過來。
周懷遠認命地關掉頁面,嘆氣:“蕭珩……是我少年班中的學生。”
老師訝異:“少年班?”
所謂少年班,即以超常少年組成的班級,是一種特殊的教育模式。周懷遠所在的中學,是國內較早成立少年班教育模式的學校之一。
在此種教育模式下,學生們僅用三年時間,學完初高中六年學業。此種教育模式只為培養最高尖端精英,也只适合智力水平超常的孩子。
“那屆少年班學生層層篩選下來,只留下二十名。他是所有學生中,檢測各項素質最好的一位。”
他曾對他抱以巨大的期望。少年将數十倍的榮光回加到他身上。
那段時間回想起來,真的是他這半生中最光耀的時刻。
……
臨近七點,蕭珩回到家中。
他在玄關處換好鞋,很快判斷出家裏只有一個人。走廊燈僅開一盞,廚餐廳是暗的,客廳的液晶電視屏幕泛着幽光。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沒注意到他。
他輕輕走過去,屏幕上正放着一部經典的老電影,配音是經典的國內配音,字正腔圓帶有奇異音調的西方口吻。
鐘貞咬了一口面包,正喝牛奶,這空當才注意到身側的蕭珩。
她挪了下位置,對他說:“一起看?”
左邊沙發一陷。她遞給他一個塑料袋和一盒牛奶,目光筆直看着屏幕:“今天晚上,阿姨有一個飯局……很突然,她打家裏電話給我的,我就去樓下買了點面包當晚飯。”
他沒接,鐘貞放到右側沙發上。
她洗完澡不久,頭發還有些濕,發梢微翹、卷曲,幾绺貼在她臉頰上,襯得烏沉的黑愈發深了。
她穿着一件長而寬大的衣服,不像她的睡衣。
鐘貞喝着牛奶,咬住吸管笑,說:“裏面的男主會叫女主公主。”
他注視她習慣舔一下的唇瓣,沒說話。
她似乎不太滿意他有時的沉默,扔掉了空盒。
屏幕中畫面轉換,電影繼續進行。
氣氛沉靜下來,男女主的對話格外清晰。
“你想象不到我多渴望和你做.愛,但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除非嚴刑逼供,否則我絕不會說。”
“說什麽?”
“說我想和你做.愛,不僅做一次,是做完又做。除非發神經……否則不會透露,我想和你做.愛,現在就做,做足一生一世。”①
聞言,一瞬間仿佛有一只手,自後扼住他喉間要處。
畫面熄滅。
蕭珩放下遙控器。
涼風習習,四圍幽暗如谷。
鐘貞坐在沙發上,眼神直勾勾:“哥,我找不到我睡衣了。”
“我今天穿的,是你的襯衫。”
作者有話要說: ①語出電影《美麗人生》
☆、二十
夜裏一場秋雨降臨,潮氣四起。
臨窗一棵香樟被風吹動,樹影交錯,黑雨割開路燈光線,映入室內,畫面斷續得像一瞬閃電。
鐘貞站在沙發上。
他伸手想碰她,卻抓到空氣。
她故意避開了,彎腰去拿面包和牛奶,拆開吸管的包裝,塑料窸窣聲在他耳邊放大,她靠近他,手搭在他肩上,低聲:“你不吃嗎?”
他看眼她手裏的那盒牛奶,她貼心地連吸管都為他放好。
蕭珩望着她,她的目光居高臨下,臉上笑意微微。她見他沒動作,慢慢地挑眉,神情有點不耐。他正要拿,她手忽地背到身後。
一個吻落下來。
鐘貞傾身吻他,太接近時,他反而遙遠了。她以為他的吻應當冷靜而克制,沒有纏綿,簡短理智得像他永遠不會穿髒的白色襯衣領口。
直到他第一次吻她。
自此後她才知道,她以為的蕭珩永遠不是真正的蕭珩。
她含住他唇瓣,循着本能,舌尖輕輕描摹,一點點地、像精心勾勒一幅工筆畫,他是她畫上最美的那只翠鳥,她在為他點翠。
每一下,指尖微微打顫。
她算不準他的反應,不知道這麽做是否越界。她現在想做的,都是夢裏想做的。
鐘貞想要的,不過美夢成真。
他捏住她下巴,低頭吻入。
她施與的一點點好意,足以令他長久地沉迷。
她沒有任何戒備地向他邀約,他遲疑了瞬,高傲敗下陣。但表面上,他仍是蕭珩。他半跪在沙發上,看似冷靜地接受她的請求。
鐘貞笑了下,眉眼彎起。
有什麽倏地在唇齒間漫開,香甜、滑軟、微微帶腥的,在舌尖流動。
他下意識咽了一小口,根本分不清是什麽。
從她舌尖送入的,他無從抗拒。
餘味很熟悉。
是牛奶。
中招了。
她唇瓣貼在他耳後:“你不吃,我喂你吃。”
不等他回答,又一個吻,牛奶送入他口中。
她吻完他,習慣地一抿時,淡紅唇間像含着一片薄雪。
他欲吻,被她手掌輕輕蓋住。
她食指畫着他唇瓣輪廓,他見她轉頭去,不知道做什麽。他不想等,低頭安靜地去親吻她亂動的手指,仿佛這樣的追逐也成一種樂趣。
再次吻,又是一小口的牛奶。
她重複這樣的事情,樂在其中。
他重複等待她和她給予他剎那的甜頭裏,不眠不休。
深吻控制不住。
牛奶沿嘴角流下來。
她所處比他高。
奶液從她嘴角流至下巴,滴在他頸間、身上。
冰涼涼的,一滴又一滴,弄髒他的衣服。
鐘貞吻罷,随即取抽紙給他擦,蕭珩扣住她手腕,眼底幽沉。
她定定地看他,說:“今天我聽你的。”
出乎意料的乖。
“但是……”她想了想,“不是全聽。”
聞言,他打橫抱起她。
鐘貞窩在他懷裏,輕輕觸碰他喉結,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穿你的襯衫嗎?”
蕭珩斂眸,按她說的回:“為什麽?”
喉結滾動,她指腹微癢。
她回得坦蕩直接:“想勾引你。”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勾引你嗎?”
“為什麽?”
“因為不爽,”她吸氣,說,“今天運動會,你接了一個女生的礦泉水。”
她越說,聲音越小:“年級第一同學,我可是很小氣的。”
蕭珩視線筆直地望着前方,想,她的指尖發梢,就足以令他沉淪。
鐘貞,無人及你。
“還有一個原因。”
“你比賽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我想彌補你,就這個晚上。”
…
他正要開房門,她陡然問:“是你房間?”
蕭珩:“你想要在你房間?”
“不是,”她抱緊他,沉默了幾秒,“哥,我們……”
“換一個,”她咬唇,“換成別的。”
太快了。
她以前聽女生們讨論過,第一次不能輕易交付。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會太珍惜。
假如按之前想法,即便蕭珩不喜歡她,他要,她就給他,畢竟是第一次這麽喜歡的人,她願意為無疾而終的感情做獻祭。
如今,他給她太多底氣了。
在沒有徹底抓牢蕭珩的心前,她不能讓他為所欲為。為了得到他,她也費了好多心思,不可以功虧一篑。
她身上必須要有他想要卻暫時得不到的東西,她可以借此引誘他。真正得到蕭珩,這才是鐘貞想要的。
無解的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真正得到他。
“好。”
蕭珩親吻她額頭:“那我們去浴室。”
她攥緊他衣服,語氣有些哀求,“我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他低低重複,“我知道你不想。”
夜涼如水,他的聲音清冽入骨。
聽上去,理智而無欲。
他的懷抱似乎也只是懷抱。
她有種身處夢境雲端飄然之感。
浴間,沒開燈。
她被他抵在移門上親吻,窗外風雨飄搖,幽光時隐時現。
風從窗縫鑽入時,他在解開她身上的襯衣紐扣,那像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在巡視她的身體。
驟然的冷,激得她渾身一顫。他又俯身親吻,鎖骨下,左胸口,随心髒跳動,他想一寸寸吻遍她,沿尾椎至眉間。
她說要勾引。
她不知道,在她還沒開口前,他就預料到他會永遠敗下陣來。
她說出口了,就等于不再給他清醒的可能。
蕭珩覺得,鐘貞是殘忍的、暗夜幻化出的妖魔。她企圖一點點蠶食他,他明知結果,仍受到她的吸引,不可抗拒。
沉浮中,蕭珩擡頭注視她。
她發梢仍有潮意,披散在肩頭,襯衫半褪,她沒穿文胸,薄薄的布料覆在她兩側胸前,正好掩住,他眼底是她平坦白膩的小腹。
鐘貞後腰抵住洗手池,雙手勾住他親吻。
蕭珩幹脆抱起她,将她放在洗手臺上。
鐘貞雙腿下意識環住他腰,一面承受他親吻,一面低聲告誡他:“不能過分。”
聞言,他的手指開始在她小腹處打圈,若有似無地撫觸。她沒想通,他離開她的唇。溫熱氣息在她頸畔游走,像夏夜的螢火,她的思緒追随唯一的光明與熱。
夜裏,螢火幽靜地飛落,她的身體被它照亮一寸、又一寸。
他的氣息,令她神往。
直至他低頭含住,一霎,電流蹿入身體,腦中空白裏火花四濺。他隔着他襯衫薄薄的布料,含住,舌尖打轉輕咬,又細密地吻。
花樣幾番輪流。
她忍不住揪他頭發,氣息不穩地問:“你……真沒有過?”
“沒有。”
他的聲音聽着很冷靜。
“除了現在,和你。”
他察覺她的反應,指尖在小腹處輕輕下滑,她松開雙腿,夾住了他的手。
他說:“張開。”
鐘貞咬住下唇,不防他溫柔地舔了下,呻.吟出聲。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