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節體育課下課,他們在操場上解散
窗同學的位置上,不抱希望地望了眼樓下。
湊巧的是,蕭珩正經過底樓,他剛剛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正要回班級。
若有所感地,他擡頭看向對面教學樓。
目光交彙。
她朝他做口型:你又是第一。
還比劃了一下。
他站定,望着她,似乎完全不理解的樣子。
鐘貞掃眼周圍同學,大家都沉浸在月考的喜悅或悲痛中,沒人注意到這邊。
很好。
她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鐘貞直接用手和指甲裁開一張空白草稿紙。
她在上面寫了些字。
疊成紙飛機,鐘貞在機頭給它呵口仙氣,祈禱一下它能飛到蕭珩窗邊。
窗口風小,她瞄準了蕭珩那處的窗,手上使力,‘咻’地一聲紙飛機飛出去。
蕭珩看着那紙飛機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劃了幾個圈,最後掉入花壇。
鐘貞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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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這回鐘貞随意寫了一句話,想着反正不成功便成仁。
結果飛機墜毀。
她起身往樓下一看,白色紙機掉落在同一個花壇中。
正想着要不要去撿。
“鐘同學。”
老師的聲音忽然近在耳邊,吓得她心頭一跳。
“鐘貞同學,有什麽好看的,也讓老師看看?”
她只好默默低下頭。
底樓。
蕭珩只撿了兩架紙飛機,他到一僻靜處,拆開其中一架飛機,那上面寫着: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想了想,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寫下的。
第二架飛機拆開——
蕭珩同學,我喜歡你,這架飛機要沒到你那,我就不喜歡你了。但我不信,它到不了你那。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
因國慶長假,這周五高一取消晚自習。
課間廣播消息一出,幾個高一班級的樓層瞬間沸騰,鐘貞在喧嚣的人群中皺眉借過,男生們一串又一串輕佻的口哨讓她放棄從天橋走的念頭。
她轉身下樓,路過十六班時,她朝裏瞟一眼。
果不其然,實驗班氣氛就是沉穩、冷靜,絲毫沒有沉浸在即将到來的長假中的喜悅,鐘貞望過去,這些聰明的好學生們大多眉頭緊鎖着,正奮筆疾書學習。
弇高是弇城三所高中之中實力最弱的一所,其他兩所皆為省級示範四星學校,弇高是萬年不變的三星。
這大概是源于極低的重本率——甚至也可以說沒有,弇高老師們只為本一本二率拼搏,重本幾乎無望。
而每年的實驗班,被學校由上自下無形的壓力層層疊疊施加,他們是本屆的希望,生存其中自然艱難。
蕭珩換到靠窗位置,坐在最後。
鐘貞視若無睹地走到拐角,隔着一堵牆,對裏頭寫奧數題的年級第一,輕聲提醒:“同學,明天放假。”
最後一個字,她咬得很輕,音往上揚。
聞言,蕭珩擡頭,卻什麽也沒看到。
走廊外,他掠過無數人的面孔,沒有他想要見的人。
肩上忽地被人一拍,身後的男生套近乎似的問他在看什麽。
蕭珩眼底暗下去,漸漸浮出陰翳。
白天的鐘貞是眼中瞬息萬變的萬花筒。
如夢似幻,從不停留。
他想抓,都抓不住。
這感覺很不好,仿佛自己正處于冰冷理智與強烈渴望崩潰的臨界點。
他站在那,水火煎熬。
她走過的一個眼神,他便萬死不辭。
……
十月初八,宜嫁娶,是個好日子。
早上六點,鐘貞被鐘老師一通電話叫醒,才驚覺今天要參加表姐的喜宴。電話裏,鐘老師特意叮囑她要帶上哥哥一起去,秦淑原因有事無法前往今天婚禮,鐘老師則在鎮上招待老一輩親眷們吃茶,各有各的任務,今天兄妹倆在一起,彼此也有照應。
“是去弇城飯店,”她在門背後一面換衣服,一面對門外的蕭珩說:“我爸說,我們今天一整天都要待那兒。”
“幾點要到?”
“七點。”
走前,在玄關口,他的袖口被身後的人往下一扯。
鐘貞仰頭看他,說:“蕭珩,到外面,你又是我的哥哥了。”
她的情緒莫名低落。
蕭珩鎖好防盜門,将鑰匙放入她掌心,鐘貞下意識要攥緊,突然地,五指交纏。
到外面,他是她的哥哥。
那也是,她的。
…
七點半他們來到飯店,被婚慶團隊人員接到一樓的一間包廂裏。
新娘正坐在沙發上舉着鏡子,身旁的化妝師擋住她的視線。
鐘貞注意着腳下婚慶布置的材料,喊:“表姐。”
表姐放下鏡子,眯了會眼才認出,“鐘貞?”
但她身後俊美的少年她倒不認識,直到走近了,不相識的兩人打了一個照面。
真是好看得一眼就深刻。
鐘貞簡單介紹道:“這是我的哥哥。”
表姐禮節性地笑笑,她牽過鐘貞的手敘會舊,便将今天安排給她的事情一一說了。鐘貞稱不上伴娘,但作為同輩中唯一的女孩子,加之她們兒時親密無間,便要求她今天全程要陪着新娘,晚上席間她還得跟着新娘新郎一桌桌敬過去。
還沒消化完這件事,表姐便将她推給化妝師,說:“化淡一點,我妹妹五官皮膚底子好,還有,選一套适合她的禮服,晚上她得陪我一起敬酒。”
“至于……哥哥,”表姐打量一眼蕭珩,戲谑:“你妹妹今天借給我,你不介意吧?”
少年嘴角弧度很淺,沒說話,也似乎是不愛說話。
沒試探出什麽,她有點無聊,繼續說:“但你也有事要做,你要陪新郎敬酒,你也要換衣服……”稍想了想,她又開口,“不了,你不用換衣服了。”
換了,就蓋過新郎風頭了。
不換,也輕易蓋過太多人了。
…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表姐結婚,鐘貞是累得不輕,她以果汁代酒,陪着姐姐一圈敬下來,餓到頭,什麽胃口都沒了,渾身疲倦。
她在寬闊宴廳中找到蕭珩的身影,婚慶公司的主持在臺上與親朋們熱烈互動着,觥籌交錯間,他将幾支煙遞給新郎,現場嘈雜閃動的燈光下,他側顏的輪廓格外沉靜,膚色偏白得,像冷冷的玉。
午間吃飯時,表姐和她打趣說,今天有不下五個人旁敲側擊來問蕭珩的名字了。
她說,她這位哥哥真受歡迎。
鐘貞一點也不開心,他明明是她的寶藏。
她也不喜歡白天。白天,她一點也不好接近他,白天,他顯得那麽遙不可及。
…
婚宴在晚上八點半結束。
那天回家,公路上,長長的昏黃路燈。
她在困倦中靠在蕭珩的肩上睡去。
他垂眸注視她。
鐘父握住方向盤,覺得車廂靜極了,下意識喚:“貞貞?”
蕭珩伸手将她臉頰發絲輕輕捋好,微低頭,聞言,唇瓣擦過她的耳後肌膚。
眼底晦暗更甚了。
他回:“叔叔,妹妹睡了。”
舌尖,欲望亟待。
最後到底忍不住抿了抿,唇間全是她的氣息。
…
淪陷,在他清醒中加速。
作者有話要說:
☆、十四
長假的第五天,屋裏仍然只有他們兩個。
早前半個月,鐘老師定下和秦淑原一起國慶旅游的計劃,因而這段時間兩位大人都不在家。
傍晚,鐘貞寫完作業,時間近飯點了,她倒出筆筒裏各式各樣的外賣小吃名片。
書房。
蕭珩坐在鋼琴前,想再彈一遍鐘。
琴蓋上厚重的琴本被拿走,他越過書脊上纖細的手,視線定在她臉上。
鐘貞在翻他的琴本。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一切行徑都是下意識的。
她已經在他懷裏。
蕭珩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打量她,第一次,他發覺鐘貞眼梢是有點兒微微往下。
要哭不哭的時刻,一定極誘惑人。
他稍一想,便想低頭,沉迷于更深的癡迷中。
有些東西在這世上是為打破常理而存在的,從前,蕭珩被認為是這樣的存在,如今,他才算真正明白,鐘貞才真正算是,他不是。
鋼琴漆黑亮如鏡,鐘貞在反光中見到蕭珩,他神态寡淡,眉目濃郁如畫,仿佛只要有光,就能襯出他這張臉。
她發覺他的五官每個單拆開看,都有某種精妙。遮去他的眼睛後,光瞧他這張臉,足以叫人浮想聯翩。
但他不會是你所想象的任何一種。
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側,寬笨的琴凳恰好容納下兩人,他和她靠得很近。
鐘貞又往他那挪了下,靠得更近了。
蕭珩一手翻書,忽說:“要聽哪個?”
她變得有點說不出話:“啊?”
他側頭想看她,發梢擦過她耳垂,鐘貞下意識扣住他後腦勺:“別動。”
很突然,她心下也驟然一跳。
鐘貞誠實答:“我癢。”
冷不防他低頭,埋在她頸畔,低笑。
酥麻竄遍全身,溫軟的吻,在她頸側流連,越來越逼近,越來越清晰。
這種自殺式深陷的快樂,他是第一次悉知。
蕭珩告訴自己,他不過片刻的沉淪。
再重一點,她仿佛就變成他的了。
每一個吻,都是他竭力控制的結果,他逐漸甘願不要命,卻又不得章法。
他确實渴望着她,長久地、長久地渴望。
沒有終點,一直飄蕩。
直到她觸手可及,所有的欲望變得深刻而清晰起來,他在她眼裏,明白了自己。
面對鐘貞,有距離,他就是蕭珩。沒有距離,他就什麽都不是。
他的唇貼在她耳後,嗓音沉冷:“選好沒?”
“你選好,我彈給你聽。”
她眼睛落在琴本上。
窗外天将夜未夜,她的腦袋也有點昏沉。
有點喜歡了吧?
鐘貞閉眼随意翻了幾下,她指,“就這個了。”
蕭珩看去。
幻想即興曲。它的旋律美得像一個幻夢。
…
門鈴響時,鐘貞拉着蕭珩去玄關。
她踮腳看了貓眼裏的人,有些驚喜:“我叫的外賣到了。”
開門,蕭珩接過小哥手裏的外賣,鐘貞合上門,關掉屋內的燈,帶他一路走到陽臺。
他見她自顧自坐下,邊拆開塑料袋邊說:“下酒菜和啤酒。”
鐘貞開了兩罐啤酒,一罐舉到他面前:“慶祝一下我今天終于把作業給做完了。”
蕭珩接下,鐘貞故意抖了抖,啤酒白沫流了他滿手,他看着她喝了一口。
她挑眉,佯裝驚訝:“好學生會喝酒啊?”
他神情如常:“不會。”
鐘貞靠在他身上,微眯起眼睛,“我初二的時候,背着我爸第一次喝酒。”
她眸光放遠,這會暮色四合,天光逐漸被吞入漆黑的獸口中。
“我爸以前管我很緊,中考後到現在,已經算是好很多了,不過也可能是不住在一起,他也沒法管到我……”
她轉頭看他:“你呢?”
蕭珩:“不太記得了。”
他只看着她。
鐘貞喝了些酒話就有點多。
“我初中和小學是在鎮上念的,我爸在鎮上初中教書嘛,我們那個初中小學就是合并在一起的,所以我那時候做什麽都被他管着……不過,每年暑假我都去爺爺奶奶家過,那個時候最開心,沒人管我……”
“我以前最開心的就是在爺爺書房窩一個下午看好多雜書……”
講到這,鐘貞不解地問:“你的書為什麽不放在家裏?”
“你的書都是放在學校的吧?學校課桌就那麽大……”她皺眉,很是想不通。
蕭珩撫上她的臉,斷言:“你醉了。”
她薄怒,揮開他的手:“我才沒醉。”
他笑了笑。
她又問了他一遍,蕭珩只說:“你覺得為什麽?”
她搖頭:“我怎麽知道,我從來都看不懂你,不過……”她壓低聲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和蕭珩說。”
“好。”
“我知道他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她指了指自己腦袋,“這兒,”又皺眉,“也不全是,他很聰明的。”
“他可能,有一點點精神上的……”她猶豫了幾秒,“小瑕疵。”
他接她的話:“精神分裂?”
她突然推開他:“不準你這麽說他。”
蕭珩伸手又抱住她,鐘貞掙紮未果,便放棄了。
他低頭,埋在她肩窩:“所以,你要幫他……還是不想再見到他?”
她揚唇一笑,無關地回:“我喜歡他。”
“我想知道他想些什麽,開心的、不開心的,我都想知道。”
他說:“你也沒什麽好處。”
鐘貞還是笑着:“得到他,就是我要的好處。”
“你房間裏的那些書,是為他看的?”
她點頭承認。
蕭珩垂眸:“為什麽知道他有問題,你還喜歡他?”
“不知道啊。”她皺眉,眼神迷蒙地看他,“你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為什麽?”
她捏捏他的臉:“累不累?”
“我喜歡一個人,就是因為喜歡;我想做一件事,就是因為想做;我願意陪他,就是因為我願意,哪有那麽多大道理。”
他望進她的眼睛:“也是。”
“不過,你問了這麽多,我不問就有點吃虧。”
她半跪起來,餘光映入一方星空。
今夜銀河汨汨,熠熠生輝。
鐘貞仰頭,靜靜凝視夜空,笑着說:“我想起來一句詩。”
“一句很美很美的詩。”
她身子跟着輕輕搖晃,兩字兩字斷着念,“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①”
“是不是很美?”
他注視她:“很美。”
…
鐘貞真醉了。
蕭珩奪走她的酒時,她下意識地去搶,他放好易拉罐,說:“你不是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她恍惚地點頭,沒去計較酒。
趁她現在安分,蕭珩俯身打橫抱起她,從陽臺摸黑進入客廳。先前燈被她全關了,他只能憑感覺和微弱的夜視去找她的卧室。
她在他懷裏又重複念:“你為什麽書不放在家裏?”
她念了幾遍,又跳問別的:“為什麽阿姨要和我說你……”
“我覺得你沒問題,蕭珩,你沒有問題……”她喃喃,“是不是醫院有問題……”
沒得到他的回答,鐘貞撇撇嘴。
一分鐘後,昏暗裏,她驀地抱緊他,蕭珩立即停下腳步。
她勾住他脖子的手很冷,額間發冷汗。
她在他耳邊低問:“為什麽你說有鬼?為什麽會有血?為什麽你會受傷?”
“鐘貞。”他輕輕拍她的背,有節奏、緩和的。
他聲音放柔:“不要怕,它害不到你的。”
這是真的。
他每晚、每晚都留意着。
他不會讓它害到她頭上來的。
“沒有鬼,我騙你的,”
有時候,人比鬼可怕。
“我想去你的房間,”她松了懷抱,靠在他肩上,“我都洗過澡了,我想去你床上,我不想一個人睡。”
鐘貞還是沒清醒,但格外堅持要到他房間。
經過走廊時,她不由低聲問他:“那裏面到底有什麽?”
有什麽?
“噩夢,”他說,“一個噩夢。”
鐘貞本就渾渾的腦袋更亂了,她茫然地望一眼,也不覺害怕了。
她半閉着眼睛,靠在他懷裏,“我想睡覺。”
鐘貞不勝酒力,酒後又嗜睡。
蕭珩将她放到床上,正要去給她倒杯水,脖子驀地被她一勾,他不勝防地跌到床上,鐘貞無措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她很是警覺地問:“你是誰?”
蕭珩臉色陰沉:“你哥。”
“我哥?”她迷惘地重複,“我哥?我沒哥哥啊。”
“沒有?”
她稍一想,大聲說:“沒有。”
黑暗中,她伸手想去開燈,蕭珩抓住她手腕,直接反扣到牆上,電光火石間,開關一開一合,燈光一亮一熄,鐘貞便動彈不得了。
她在這瞬間,清晰地看見了面前的人。
她贊賞道:“你長得挺好看的。”
過後,鐘貞疑惑:“我有這麽好看的哥哥?”
她只思考了不到一分鐘,便開口:“你為什麽要壓住我右手?”
聞言,蕭珩沉聲說:“你安靜點,我就放開——”
忽然,她左手捏住被子一角蒙到他頭上,大喊:“就算你長得很好看,也不能騙人,我沒有哥哥,你放開我,我不報警!”
蕭珩松手,順勢抱住她,鐘貞在他懷中掙紮,兩人在床上滾了幾圈,最後,兩人都被蒙在被子裏。
她壓在他身上,喘着氣,居高臨下。
經此一役,鐘貞酒醒了大半。
但面對這種情況,她還是選擇裝作沒醒。
被子裹得很緊,兩人在其中活動的範圍很有限。
蕭珩沒什麽動靜,鐘貞忍不住俯身,她看不見他,只好用手摸,碰到他頭發,往下移,她觸到他唇瓣。
很軟,和他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想吻一吻,咬住它,又舔又吮。
鐘貞意識淡薄地想:你再不說話,我就要把持不住了。
陡然間,一記開門聲讓她指尖一抖。
緊接着,她聽到了鐘老師和秦淑原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客廳,秦淑原輕喊:“貞貞,蕭珩。”
鐘貞整個人都懵了,他們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
她急忙捂住他嘴,說:“你就說你在睡覺。”
蕭珩沒說話。
她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他回:“我說了——然後他們就會看見,我在睡我妹妹。”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他壓在身下。
薄暗中,他低頭看她,彎唇:“鐘貞,此地無銀三百兩。”
作者有話要說: ①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十五
今夜的下弦月虛弱地懸在半空,映到玻璃窗上反光裏,像一只眼睛在審視。
拱起的薄被,阻隔它的視線。
一層一層又一層的黑暗籠罩下來,遮住她的眼睛,鐘貞無法思考。
不同于她體溫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又慢慢滑落。手指輕輕描摹她唇瓣的輪廓,漫不經心地、帶着點好奇與探究,在她唇間長久地停留、碰觸。
她微張嘴,想說什麽,他的手指冷不防沾到一點濕意。
她察覺他指尖明顯一頓。
也是,還沒親近到那種地步,他覺得惡心也正常。
手指不再壓在她唇角,他似乎收手了,沒什麽動靜,卻也不說什麽。
周圍靜谧得不太正常。
房間外傳來鐘竹生的聲音,斷斷續續:“這麽晚……睡了……”
鐘貞放下心,她想起身,卻被蕭珩壓得死死,她推他,他也不說話。
她不明地看向黑暗中某處,小聲說:“你在幹什麽?”
他漸漸清醒,在一片晦暗下俯身靠近她。
她不安:“蕭珩?”
他懶懶應了。
她又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麽?”
他無聲地笑。
在吻你。
手指沾上了她的氣息,他将這當作一個吻,吻掉了,就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
他愈發清醒,原來肌膚之親是不夠的,一定要有吻。
現在之所以能保持冷靜,是他們之間還留有餘地。
一旦深入,他會死陷。
在她面前,他的那些終将不複存在。在她面前,他什麽都不是。
鐘貞摸到他的手:“怎麽了?”
門外,一串腳步聲倏地靠近,停在房門前。
她噤聲,緊張地攥住床單。
不知道是她父親還是秦淑原,但無論是誰,只要推門進來,他們倆就死定了。
鐘貞在這奇異的安靜中迅速做好決定。不管誰推門進來,她就說是她勾引蕭珩的,她借機買酒喝醉,不要臉地到他房間。
那人一直站在門前,鐘貞打好腹稿正要讓蕭珩配合一下,他扣住她的手腕,又制住她另一只手,眨眼間,她雙手被他一手鎖住,高舉過頭頂。
薄被之下,兩人的呼吸将這逼仄空間填滿。
她被他壓在身下。
鐘貞躺在床上,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她看不見蕭珩,于是試圖掙紮一下,發現他懲罰似的用力,為了不讓她逃掉。
按以往,她不會逃。
可現在一門之外就有人,不知道是他的母親還是她的父親,這種情況下,做什麽都不可以。假如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要做什麽她都奉陪。
周身濃重的黑暗、消磨意志的悶熱将她包圍。空氣變得稀薄,熱意散發,她臉頰發燙,望着黑暗裏的某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
門外的人還沒走。
他俯身,冰涼的手擡起她下巴。
這一瞬,就像沙漠夜行的人,終于找到了綠洲。
鐘貞眯起眼睛,心下喟嘆。
好舒服。
他身上溫度低,她熱得呼吸都變得艱難,他似乎心無雜念,但她是凡人,容易燥熱難耐。
她沉浸在這樣難以言喻的親昵中,下一秒,叩門聲令她瞬間醒來。
眼前是海市蜃樓。
門外有人在敲,她的心跳狂亂到一個臨界點。
腦中一片空白,他的吻如約而至。
“唔……”
他奪走她僅剩的空氣,她為了活命用力地去吻他,去得到他的嘉賞。她喜歡他冰涼的手松松地握住她的脖子,再握緊一點,讓他的體溫盡量靠近她。
她一直以為太熱了會導致人失去理智。
原來太冷了,也會。
敲門的人有節奏地叩着,他的吻将她逼入角落,退無可退,她擡頭時還保有一絲理智的,當他指腹輕輕刮過她臉頰,那樣奇異、冰冷的溫柔穿過全身,酥麻感從尾椎直傳入大腦。
這個信號太強烈,她下意識的反應也與之相配。
唇舌間是不要命地糾纏,她迷失在這沒頂窒息的黑暗裏。
瘋狂,太瘋狂了。
他吻去她唇邊的痕跡,撥開她臉上的發絲。完全不需要有光,漆黑中他一樣能熟知她身體每一寸的狀态,她眉眼的輪廓,她此刻的神情,她的所有。
一切隐秘的痛苦都有了理由。
一次又一次,她不曾察覺,他也不甚在意。
直到她越來越向他靠近。
正如鐘貞所說的,不需要那麽多為什麽,你想如何便如何。
他不在意外面的動靜。
因為有一點,蕭珩是明白的。
吻她,是一件交付生死的事情。
他在黑暗中撫觸她,低頭親吻。
門外,似乎又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低微的談話聲很模糊。
鐘貞推他的肩膀,想讓他清醒點,他一吻,她就完全是跟随着他的。門外的動靜讓她又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
他溫柔地親吻,像某種野獸舔舐她唇角舌尖的小傷口,帶有不明的讨好意味。
與此同時,他也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鐘貞閉上眼。
要是這時候被發現,那會被指責的會是蕭珩。
這樣的情況怎麽看,都像是他在強迫她。
所以……
一只手勾住他脖頸,另一只手在他後腦勺往下壓,她盡力吻得熱烈、放肆,像一位不知廉.恥的壞女孩,這樣、這樣他們推門而入,責怪的就不是蕭珩。
本來,這事就是怪她的。
黑暗中,他全憑那份感覺抱住鐘貞,這回,他就讓她占上風,她樂意怎麽做,他就奉陪。
門外兩人腳步聲漸遠,她才放開他。
“為什麽要親我?”
“你覺得?”
“你也喜歡我了。”這句話,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得還算有底氣。
他淺笑。
鐘貞跟着笑:“那我再親你一下。”
他撫上她的臉:“一下?”
頗有點讨價還價了。
“兩下?”
“兩下?”
她擰眉:“你說吧。”
他不說,他只會做。
…
又一次的吻,一場淪陷。
世間萬物皆為鏡花水月,只有她是永恒而真實存在的。
我想确定你的存在,鐘貞。
…
深夜,她就要從他懷中逃走。
她仰起臉,靠在門上朝他笑,他看着她臉頰深深的酒窩裏盛着今晚月光。
他眼底餘翳未消,她眨眨眼。
晚安,哥哥。
她走了。
蕭珩垂眸,想。
能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不說晚安呢?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六
長假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待在家裏。
這天午後,鐘老師在書房伏案批改作文,鐘貞依言把假期作業給鐘竹生過目。頭回,鐘竹生挑不出刺來,也就由着她去放松了。
她全身而退,步伐輕快地來到自己房間對門,敲三下。
鐘老師聽到了,喊話:“貞貞,別打擾蕭珩。”
門開了,他站在她面前,眉目深邃。
她向他誇張地眨眼睛,回說:“我知道,我就給他送杯水。”
他嘴角一勾,笑意很淺。
鐘老師皺眉:“你別搗亂啊,蕭珩要專心準備競賽的……”
聲音斷隔在門外。
鐘貞往他身後瞥一眼,臺燈亮着,他果然在看書。
蕭珩房間常年背陰,除開窗通風,雙層窗簾一直是拉上的,房間牆壁在不同時段呈現出明暗不一來。
下午四點四十三,近傍晚。
窗外的自然光微弱下來,随窗簾的質地與褶皺投至牆壁上,影影綽綽。
他低頭看她,臉龐上光線暗淡,五官淺淺地一筆勾勒,勝卻人間無數。
她目光停在他淡色的唇間。
那晚後,隔了一整天,他們之間沒單獨相處過。
早起洗漱時,衛生間磨砂門半關着,她注意門外兩大人的動靜,踮腳吻了下他下巴,吻罷就走。
在他眼裏,她毫不留情、連回頭一眼都不給。
長久以來養成的規律和習慣,讓他白日裏保持高度的清醒理智,而夜間對他來說在某種程度上是安全的,即便失控也不易被人察覺。
鐘貞令他愈發讨厭白天、喜愛黑夜了。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觸手可及,縱然白晝明亮,他仍感到一種不可控制。蕭珩厭惡這種狀态,假如這是由她所給予的,強烈反感的情緒便消失殆盡。
他沒想過這種矛盾的産生。
或許過去他活得太理智,步步冷靜到極致。
但正如鐘貞說的,人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看着她,說:“我的水呢?”
鐘貞沒料到這情況,有些驚詫地望着他。
蕭珩垂眼,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唇瓣,記憶瞬間蘇醒,讓他願意付出代價。
殺死自己,一千次、一萬次都可以。
錯過了她一次,便不是輕易能補上的。
他語氣平靜:“我的水,被你藏起來了。”
她不由睜大眼睛,眼梢處那微微的朝下更明顯了,瞳仁烏亮,襯得非常無辜。
鐘貞正想說點什麽以示清白,他驀然俯身吻下來。
顯然地,他說的水,和她想的不是一種。
背後的門突然一陣聲響,她下意識推開蕭珩,他根本沒吻夠,這個吻也根本不能算是吻,只是碰上了,他想要的根本沒有得到——
“貞貞,我做了一個蛋糕,你要不要來嘗嘗?”
是秦淑原,她的聲音低柔可親。
鐘貞瞥幾眼蕭珩,應了聲。
“貞貞,別在房間裏打擾哥哥,趕緊出來嘗嘗媽媽的手藝。”
這回說話的是鐘竹生。
鐘貞扛不住了,兩人就站在門口還沒有走的意向,她飛快地和他道別,手已經放在門把上,他忽地扣住她手腕。
她低聲說了些話。
蕭珩完全沒在聽,他目光一直在她一張一合的唇間。
她突然傾身吻了他臉頰,他迷惑于這一瞬間,輕易地相信她了。
松手,她轉身離開。
一室清冷,他又輕而易舉地回到白天的蕭珩。
只要鐘貞不在,他就是蕭珩。鐘貞在,他什麽都不是。
這回她走了,他并不好受。
有些吻,是越吻越渴的。
他沉迷于在她身上這樣的失控與放縱。
…
廚房間,鐘貞心不在焉地聽着秦淑原同她說蛋糕的制作方法。
秦淑原放下手頭工具,開口:“貞貞。”
她眼神放空:“嗯……”
“我們前天回來的時候,你和蕭珩都睡了?”
她倏地回神,迅速想了下:“嗯,是啊。”
“我那天晚上看到陽臺有啤酒和下酒菜,還有一些空掉的……”她轉而瞧了客廳看報的鐘竹生,輕聲說,“是怎麽回事?”
她的語氣并無惡意,倒像單純的詢問。
鐘貞松口氣,還是小心回:“是我那天叫的外賣,讓哥哥陪我一起吃……”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保證:“沒有下次。”
“還好……”秦淑原嘆氣,“那天是我看到的,要是你爸見到了……”
鐘貞看她:“阿姨能不告訴我爸嗎?”
秦淑原微微笑,“我不會說的,”她頓了下,“不過……”
“那天晚上你爸敲門的時候,沒把你吵醒吧?”
她心下一緊。
“我爸?”
“那天我們中午回來,你爸有朋友請吃飯,喝了點酒,晚上回來可能手腳不知輕重……”
鐘貞心下奇怪:“沒……”
她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出了廚房,鐘貞走到客廳坐在鐘老師身旁。
鐘竹生擡上眼鏡,略滿意地看了眼,說:“你這次作業完成得還不錯,那些數學題都寫上了。”
鐘貞坐那想了會兒,皺眉扭頭問他:“爸,我記得你不太能喝酒的吧?”
鐘竹生一聽,應了聲。
她頓時覺得事情更奇怪了。
好像知道什麽,好像又什麽都不知道。
……
新一周伊始,早上大課間,高一四班班長從隔壁班搬來一箱帽子。
她站在白板下的高階上,放聲高喊:“這一周輪到我們班值周,大家快到前面來領小紅帽。”
一時群情沸騰,這算是枯燥的高中生涯裏唯二有趣、興奮的事情。
小紅帽在弇高是一種特權。
除了平常學生會的成員擁有外,值周班內的學生人手一頂。弇高值周僅在高一高二間輪流,通常班幹負責劃分班內同學負責的事情。
紙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