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楊九郎就這樣在丞相府住了下來,被張雲卿安排在了自己住的流雲樓,以貴客的身份被招待,過得倒是輕松自在,絲毫沒有了之前魂不守舍的樣子。
早在他知道了張雲卿是鲛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翻閱了不少古籍名著,還真的查到鲛人的相關記載。
說鲛人族居于深海,人身魚尾,奇醜無比身有異味,淚化明珠,喜食人肉……
這些記載讓楊九郎十分疑惑,明明張雲卿長相英俊,抱起來香香軟軟的,和書上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張雲卿聽了楊九郎這些疑惑,笑着張開折扇,一雙桃花眼眨了眨,對楊九郎解釋:
“盡信書不如無書,書中的那些東西,不過是我們鲛人族前輩故意杜撰的,為的便是讓人類恐懼害怕,這樣一來的話,我們鲛人族的生活才不被打擾。”
“這倒是很有道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楊公子請講。”
張雲卿抿了一口茶水 ,目光溫和的注視着楊九郎。
“既然你們鲛人族不喜歡被打擾,為何你又偏偏來到人間,還找上了我?”
楊九郎微微眯起眼睛,注視着眼前的俊俏公子,對于他和自己自己的事情,還是滿腹狐疑。
“若我說我與你命中注定有宿世姻緣,你可相信?”
張雲卿依然搖着扇子,好整以暇的問道。
“不怎麽信。”
楊九郎搖搖頭,不過卻有些期待起了張雲卿口中所說的“姻緣”二字。
關于鲛人族的事情,楊九郎還是深信不疑的,更何況張雲卿在他跟前并不刻意隐瞞身份,二人在書房聊天喝茶,夜間同榻而眠,共卧方枕,到興致處 ,便會露出銀白色的魚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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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愛極了了那魚尾的色彩,上面的銀色鱗片閃着光,讓他想出觸摸卻又擔心弄疼了他。
涵兒見自家公子終于恢複正常,能安心在書房溫書複習,也能和張公子結伴同游,秉燭夜談,自然放心不少。
王九龍幾次前去打算看看表哥,都被丞相府給拒之門外,說是自家公子最近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驅除精怪,不宜有人打擾探望 。
又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尚書府忽然有貴客上門,驚得一家老小趕緊到門口排隊迎接。
原來是國師親自登門 ,說要讨論下關于王尚書家這個親戚的事情,于是王尚書并退左右,規規矩矩的聽從國師指教。
“本座也沒有想到這妖怪如此厲害,若想保你家外甥無虞 ,需要一個八字純陽之人常伴左右方能壓制。”
“可是國師,我們該去何處尋找這一個純陽之人呢?”
既然有辦法,王尚書終于放心了一些,便請教國師如何尋人。
見他如此急迫,國師頓時了然于心的點點頭,微笑着對王尚書道:
“實不相瞞,我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
王尚書聽了國師的話,才終于明白,原來國師今日上門,是替自己的弟子張雲卿提親的,頓時有些猶豫起來,畢竟自己不是父母,也不好做主。
見他猶豫不決,國師将茶水放在了桌上,面色有些陰沉的緩緩說道:
“且不說你敢不敢做主,本座可只有那麽一個徒弟,若不是為了救他一命,怎麽舍得這麽早讓他成婚,再說了堂堂丞相府二公子,豈是一個身無功名的書生高攀得起的?”
國師這話,立刻就堵上了王尚書的嘴,不管是國師還是丞相,沒有一個他惹得起的,看來這一次由不得他說不願意了。
“也罷,既然如此,下官就替九郎謝謝國師大人擡愛了,只是在成婚之前,下官想和九郎見上一面,不知大人能否安排一下?”
“這有何難,既然你不放心,倒是可以跟他見上一面,問問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國師說罷,便直接起身走出去,衣袍翻飛一副谪仙之姿。
于是王尚書終于見到了楊九郎,發現楊九郎似乎胖了一些,而且目光也恢複了神采,不似之前呆呆傻傻的樣子。
“九郎,最近可還好?”
王尚書關切的看着自己的外甥,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不錯。
“謝舅舅挂念,我很好,張公子和我非常談得來,相處甚好。”
楊九郎見到舅舅,自然十分欣喜,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客氣的同他寒暄起來。
“既然如此,舅父便放心了,只是關于婚事 ,你可同意?”
王尚書點點頭 ,既然楊九郎和張雲卿處的不錯,婚事應該也不會反對。
果然楊九郎點點頭,認認真真的回答:
“此事雲卿已經同我說過了,我命中注定有此劫難,而雲卿剛好能救我,或許這便是緣分吧!”
“既然如此,我便先替你的爹娘應下此事,馬上派人去通知他們,至于婚禮的日期以及其他的相關事宜,就交給張家來吧。”
王尚書若有所思的跟楊九郎商量着,覺得結下丞相府這門親事,倒也是極好的。
等到王尚書離開以後,張雲卿從花廳的屏風後面,慢悠悠的走出,看着楊九郎站在廳中低頭在想着什麽,便走過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想好了,真的打算嫁給我?”
“嗯。”楊九郎點點頭,婚嫁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娶妻不過是落一個好名聲罷了,可是入了洞房上了卧榻,誰主導才是最重要的。
張雲卿輕輕的牽住了九郎的手,唇邊笑意溫馨:
“你可想好了,我不是人類,随時都有身份被戳穿的危險。”
“我會與你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楊九郎垂首,堵上粉色的櫻唇,将人緊緊擁在懷裏,心中卻因為他這句話,有了一絲擔憂,他害怕失去這樣的笑容。
于是一切順理成章,國師選好的日子 ,皇上親口賜婚,楊九郎在參加秋試前,和丞相府二公子成婚了,成就了一段姻緣。
洞房花燭夜 ,張雲卿在喜婆的祝福下 ,輕輕掀開了楊九郎的蓋頭,只見意中人對自己露出笑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婚後楊九郎也沒過多耽誤,一頭處在溫柔鄉裏,一邊準備考試,順利的入圍了秋試,金榜題名。
天子為表示自己愛才,宴請中榜考生以及一衆高官子弟,美其名曰讓青年才俊多熟悉熟悉,不過是想給公主皇子們選個如意郎君罷了。
若是只請未婚的,目的性太強,于是就又拉了已婚的湊數,于是作為國師的得意弟子,張雲卿赫然在列。
一開始皇上親自主持,一群男女各個矜持有禮,端端正正的坐着,客客氣氣的打招呼,規規矩矩的吃東西。
等皇上借口給年輕人一點空間,吃完飯去溜達溜達的時候,那些溫文爾雅的公主皇子以及公子們就裝不下去了。
英俊潇灑,芝蘭玉樹的張雲卿自然成了未婚男女們的目标,一個個争先恐後的想給他敬酒。
楊九郎看着他喝的微醺,一張臉透着醉人的桃紅色,急忙笑呵呵的走過去,端着酒杯自我介紹:
“各位各位,我是雲卿的妻子,我相公不勝酒力,還是我當妻子的替他喝吧!”
一夥人其實也聽聞張雲卿娶妻,卻并未見過,今日見一個小眼八叉的男人自稱張雲卿妻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心膽邊生,不約而同的準備喝死他!
推搡之間也不知道誰打翻了酒杯,一杯酒潑到了張雲卿身上,平日裏別說一杯酒,就是西湖的水淋他身上,張雲卿也能控制自己。
奈何今日确實喝了酒,醉的雲裏霧裏的張雲卿滿眼都是楊九郎的樣子,見人在自己眼前晃,便笑着撒嬌:
“九郎,九郎……”
說着,身上開始泛起白光,晃得那些起哄的睜不開眼睛,楊九郎見狀大吃一驚,畢竟見多了,對于張雲卿變身套路十分熟悉。
第一次暴露身份顯得猝不及防,楊九郎急忙脫下身上袍子裹住張雲卿,把人死死抱進懷裏,對那些不明所以的敬酒群衆表示:
“各位不好意思,我家相公醉了,我們先走了!”
其他人可不甘心的很,當下就拉住他:
“喝的好好的,怎麽說走就走,來來來,再喝三百杯!”
楊九郎是個讀書人,不會說髒話,這時候被人給拉住,也忍不住想罵一句:
“我喝你姥姥!”
一夥人扯來扯去,把楊九郎懷裏的的衣服給扯掉了,一條銀色的魚尾巴從張雲卿衣衫下露出來。
“哎呀我去,這是什麽怪物!”
一個個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開始起哄,見狀急忙指着楊九郎和張雲卿大叫,下意識的把手邊能扔的東西往二人身上扔。
才子宴上的翩翩公子忽然變成了怪物,引得當場一片混亂 ,在一陣陣的尖叫聲中,更有腿快的跑去通知皇上。
楊九郎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因為忽然的變身,張雲卿從天之驕子變成了衆矢之的,他只能緊緊護着懷裏人,希望那些人不要傷害他。
想起了之前張雲卿同自己說過的話,不由得十分心疼,卻奈何難以脫身。
正在慌亂之中,一道白色影子從天而降,從楊九郎懷裏奪過昏迷的張雲卿,把人妥善的放進懷裏,又順手拎起楊九郎,一揮拂塵便退散衆人,移形換影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楊九郎只感覺眼前一片模糊,自己被人抓着衣領飛了一程 ,才終于落地,他驚魂未定的站穩擡頭,見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正抱着張雲卿,模樣看起來有點眼熟。
沒來得及細想這個人是誰 ,他當場就黑了臉:
“把人給我放開!”
對方回頭,并沒有松開張雲卿,反而是朝着楊九郎露出了笑臉:
“恩公,好久不見啊!”
☆、前緣
這人一身白衣的造型楊九郎沒認出來,但一開口就想起來,當初送了個珠子給自己的就是這個人。
不過當時他是個渾身髒兮兮的糟老頭子,現在卻是一身白衣,飄飄欲仙的人物,頓時驚訝的瞪了眼:
“你到底是誰?”
“哼,虧我成就了一段姻緣,居然連你相公的師父都不知道!”
男子說着話,不由得心虛看了懷裏的張雲卿一眼,見人還沒醒,才稍微放心一下。
楊九郎聞言,頓時心中疑惑,感覺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 ,自己救得是師父,然後徒弟就來糾纏自己,他忽然覺得這不是報恩,明明是恩将仇報!
垂眼就看見國師抱着張雲卿的手,頓時又黑了臉:
“國師大人,麻煩把人給我放下,要抱也該是我抱着,畢竟他是我夫婿。”
看着楊九郎這副霸道的樣子,國師似乎極好說話,把人送進楊九郎懷裏,還不忘叮囑一句:
“風浪要來了,你可站穩了!”
話還沒說完,便一個浪頭迎面打下來,國師一揮拂塵,設下一層仙障,将那滔天的水給擋了回去。
這時候楊九郎才發現,他們居然是站在一只黑色巨龜的背上,正在無邊的海裏游動,随着波浪起伏,速度極快。
“這是去哪裏?”楊九郎心中似乎猜到了去處,卻還是開口對國師詢問。
“你和我們族長都成婚這麽久了,醜媳婦兒總是也要見公婆的,今日你便随我們去鲛人族見見親戚。”
國師也長着一張俊臉,雖然明顯不如張雲卿,卻也是出衆的很,加上這身衣服,看起來一本正經,卻沒想到一開口就沒正形。
“左使,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怎麽把他也帶來了?”
張雲卿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睜開眼就見自己的屬下在诳楊九郎,怕楊九郎多想急忙開口打斷。
“我也沒辦法,這不事出突然嘛,他還緊緊抱着你不肯撒手,我想打暈他又怕你罰我!”
左使無奈的攤攤手,表面上自己是他師父,實際上這才是自己祖宗!
楊九郎皺着眉頭,被國師話裏的族長二字吸引了注意力,見懷裏人動了動才回過神來:
“等等,你說他是你們族長?”
見張雲卿醒了,國師立刻摸了摸鼻子看向別處,不敢再繼續同楊九郎講話,只能點點頭表示肯定。
“你是鲛人族族長?”
楊九郎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驚訝的看着眼前人,自己有點難以接受,自己居然跟鲛人結了姻親,這人還是一族之長。
“是,不過原本我是找個更好的契機,帶你回來給族人介紹的,奈何時間不允許。”
張雲卿從楊九郎懷裏離開,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困擾,人間的酒哪裏比得過他們海中的玉露瓊漿,怎麽這次就偏偏醉了呢。
“可是族裏出了什麽事情?”
楊九郎急忙追問,這段時間張雲卿一直很忙,他借口楊九郎要安心準備考試,一連幾日都沒有出現,就算回來,也是陪自己聊聊天,眉目中十分疲憊。
“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關于鲛珠的事罷了。”
張雲卿不想楊九郎擔心太多,話說的十分淡然。
楊九郎還沒來得及開口細問,一旁的左使就忍不住小聲埋怨起來:
“誰說不是大事 ,你明明知道那鲛珠十分重要,是關乎族長之位的信物,也讓我冒死去奪了回來,為何三皇子等人一再逼問,都不肯拿出來?”
楊九郎聽了這話,再想想三人結識的機緣,頓時明白過來:
“你們說的鲛珠 ,難道是當初你給我那個珠子?”
說罷,他又搖搖頭,神情十分疑惑:
“不對啊,既然那東西那麽重要,為何你又随手送給我?”
左使聽了這話,有些驚訝的看向張雲卿,帶着質問的語氣問道:
“你不知道為何,族長也沒告訴他?”
張雲卿沒有理他,而是直接轉身看向別處,楊九郎一臉疑惑,那麽重要的東西,幹嘛給他一個凡人?
張雲卿原本不想解釋,奈何左使一再追問,楊九郎也一副探究的神情,終于才慢悠悠的開口解釋。
“那東西原本就是他的,讓你給他不過是物歸原主,更何況東西只有在正主身上,方能保其無恙,我為何要拿我夫人的東西,為自己争這地位?”
楊九郎眨眨眼,心下十分困惑,且不說他理解不了張雲卿口中“物歸原主”的意思,什麽叫東西在正主身上呢?
“你怎麽不早說東西那麽重要,我,我若是知道的話,就不送去寺廟供着了!”
楊九郎根本不知道,那灰不溜丢的居然是鲛珠,頓時便懊惱起來,那可是關乎張雲卿能不能繼續做鲛人族族長的東西,萬一有個閃失……
“什麽,你把那麽重要的東西拿去供了!”
左使聽了,頓時臉色難看起來,當下揪着楊九郎衣領:
“走走走,快去拿,但願東西還在那裏!”說着便一甩拂塵,準備結個仙障帶楊九郎去找。
張雲卿見狀,急忙開口喝止:
“別動,眼看着都快到了,你們折騰回去幹嘛,可別讓皇兄他們幾個等急了!”
說着看了楊九郎一眼,只見他腰上系着一個雕花魚戲镂空銀球,下面垂着銀絲穗子,正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這東西是張雲卿親自設計繪制,找東海的仙匠親手打造的,二人成婚當日他親自系在了楊九郎腰上,并囑咐他莫要離身。
他還真是不曾忘記,無論何時都随身攜帶,有這東西在身,也能夠确保楊九郎此生安全無虞了,張雲卿輕輕點頭。
“可是今日已經是最後期限了,若咱們沒有拿出鲛珠,只怕會迎來一場惡戰啊!”
左使苦苦相勸,張雲卿面不改色:
“那是我夫人贈我的定情信物,豈能因這些觊觎權勢之人的狼子野心所玷污,今日一戰早就醞釀已久,那道你以為咱們拿得出來,就那過了這一關嗎,上次的教訓你都忘記了?”
張雲卿此話說得認真,同時冷冷的看了左使一眼,頓時左使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這場血戰在所難免,有鲛珠反而勝算更小。
海上騰起滔天巨浪,大海龜慢慢停在了一片珊瑚叢前,張雲卿信手捏訣,讓三人隐去身形,五色珊瑚閃着亮光,有幾個魚尾的小将游過來。
當張雲卿和左使看到他們身上青色鐵甲時,立刻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長袖一揮便換上了銀色戰甲。
“看樣子他們裏裏外外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此去只怕十分兇險,我已經捏訣做好了仙障護住九郎,讓巨龜帶他找個安全的地方等着。”
張雲卿小聲的對左使吩咐一句,
左使點點頭,他自然知道今日,楊九郎并不适合出現,為什麽帶他來一來是實在下不去手打暈他,而來是想讓他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莫像上次一樣落得慘死的下場。
“楊公子,多多保重!”
說着,左使的拂塵在楊九郎面前一揮,楊九郎便立刻昏過去 ,倒在了張雲卿懷裏。
把人慢慢的放在龜背上,張雲卿看了一眼巨龜:“等我三日,若我沒回來,就送他回去,一定要護好他!”
巨龜輕輕點頭,四肢迅速的劃着水向上游去,張雲卿收回不舍的視線,看了一眼身邊的左使,對他道:
“走吧,去看看一直等我的皇兄們!”
左使點點頭,一路追随張雲卿進了鲛人族的領地,亦如這些年追随他一般。
☆、世世姻緣
當楊九郎從那個昏昏沉沉的夢境中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眼前碧波萬頃的大海,近處波浪滔天,遠處海天一線,而自己就在這一片浪花之間起伏。
“這是什麽地方?”
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現自己正處于海水之中,身下是一大片的黑色岩石,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之前,曾經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張雲卿在衆人前現了魚尾,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不好,我相公還在海底!”
他掙紮着起身,卻聽得耳邊傳來一聲輕嘆,接着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
“楊公子莫要擔憂,族長此去定是有驚無險,平安而回。”
“你怎知道?”
楊九郎皺起眉頭,想起了張雲卿和左使說話時的神态,分明是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模樣,現在聽了大海龜的安慰,自然也不能真正的放心下來。
“我……我當然知道。”
大海龜在水上慢悠悠的浮着,他已經确定這片海域十分安全,自然也有了心思,對楊九郎好言相勸。
“可是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雲卿渾身是血,周圍有許多魚尾的鲛人,各個手中都是利刃,将他困在中央,還有面目猙獰之人對他苦苦相逼。”
想起了夢中所見,楊九郎不由得心有餘悸,覺得那樣子的張雲卿可是他從來都不曾見過的,頓時又有些擔心起來。
大海龜聽了他的這番話,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麽,沉默了一會兒以後才緩緩說道:
“楊公子夢中所見,大概是前世的景象,當時也是老朽馱着您入了海底,你被叛賊騙走了鲛珠,為了救族長而死,族長身上的血,是您的。”
“什麽?”
楊九郎聽聞這話,不由得後退一步,跌坐在大海龜背上,怪不得他對于海中的一切,尤其是這個巨大的海龜都毫無懼意,甚至還有一種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正因為您前世是為族長而死,所以族長才随了你一起投胎去了人間,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您。”
大海龜想起了當年的一戰,雖然平了鲛人族的叛亂,卻也讓族長失去了心中所愛,整個人都如同失了魂一般,除了治理鲛人族,再也沒有露出個笑臉,直到左使結識司命星君,查到了楊九郎的去處,族長才終于如同回魂一般,有了生氣。
回首往事還真是不勝唏噓,海龜的壽命綿長,這幾千年來更是看着二人的幾世糾纏,為他們之間的糾葛而感慨萬千。
“前世?”楊九郎目光茫然地擡起頭,對于老海龜口中所說的前世一點印象都沒有,有的只是自己夢裏那充滿了血腥味的厮殺,以及張雲卿抱着自己悲痛欲絕的模樣。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自己垂在腰間的流蘇吊墜,不由得将它拿起來舉在手中端詳,只見镂空的銀色葡萄花紋中,竟然有若隐若現的光芒。
他的手慢慢收緊,日有所思的想了想,将吊墜揣進了袖子,緩緩開口再次問道:
“既然你說鲛珠是鲛人族的聖物,又緣何出現在我的手裏,左使還口口聲聲說原本就是我的東西?”
“這……”
楊九郎的問題,讓老海龜陷入了沉默,慢慢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心中猶豫着不知道應不應該将鲛珠的由來據實以告。
“龜先生不必遲疑,但說無妨。”
見大海龜遲疑,楊九郎覺得其中定然是有什麽內情,不過也想,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問清楚那鲛珠的來歷。
“楊公子,其實您本來就不是什麽肉眼凡胎,您本是無量天尊座下的童子,天族因鲛人族叛亂大戰反目,而你因着在南海之濱救了重傷化了原身的族長,惹怒了天族,受了三十六道天雷,被驅逐受盡十世苦難,族長得知便以鲛珠相贈,以換你世世周全。
“這麽說來,鲛珠原本就是你們鲛人族的東西啊。”
聽了海龜這話,楊九郎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張雲卿一口一個恩公的叫着自己,敢情是因了自己也不知道哪輩子的出手相助啊。
“族長說當年幸得你救了一命,才讓我們鲛人族得以修養綿延,對于我們鲛人族來說,如同再造之恩。”
海龜也是當年的大戰的親歷者,經歷了這些,自然知道楊九郎對于族長的意義,絕非恩人這麽簡單。
“既然本就是你們鲛人族的東西,便物歸原主就好了,也省得叛賊為此刁難雲卿。”
對于手裏的這個小珠子,楊九郎倒并不覺得稀罕,只是覺得于自己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而對于鲛人族,卻事關着前途命運,若是拿出鲛珠就能平了這糾紛,拿出來便是了。
“楊公子有所不知,當初您修為尚不深厚,又受了雷刑,身子本就羸弱,若是沒有鲛珠護着,必然活不過二十二歲,上一世就是如此,望您不可再重蹈覆轍。”
而就在海龜将楊九郎和張雲卿的生生世世的緣起講述清楚的時候,張雲卿也帶着左使,在海底的鲛人族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大殿上,張雲卿的兄長坐在寶座之上目光錯愕的看着從天而降的二人:
“你,你是如何殺進來的?”
“哼,皇兄這些年在這大殿中坐的可還安穩?”
張雲卿冷笑一聲開口,這些年自己雖然在人間,對于皇兄的行徑卻了如指掌,知道他早早就起了謀反之心,卻依舊一副笑面虎的模樣,暗地裏卻将整個鲛人族攪得不得安寧。
“雲弟這是哪裏的話,你才是咱們鲛人族的族長,當年若不是你帶人殺出天界的重圍,只怕也沒有咱們鲛人族的現在啊!”
心驚的某人手中的杯盞都搖晃起來,不敢繼續在寶座上坐着,急忙站起來讨好的走到了張雲卿跟前。
這些年鲛人族的內部叛亂不少,而眼前人幾乎每次都堅定的站在張雲卿身邊,直到最近幾年張雲卿才發現,原來之前的內亂,次次都有他的蠱惑和挑撥,卻又如同沒事人一樣站在自己身邊表忠心。
若是他還沒有看清此人虛僞的話,只怕這一次,就算是自己慘死也是活該!
“皇兄此話差矣,應該是這些年若沒有你的苦心謀劃,咱們鲛人族也不至于落的這步田地!”
說話之間,身着銀白色戰甲的張雲卿已經飛身上前,利刃抵住了他的脖頸,讓周圍的一群護衛都緊張的舉起手中的兵器。
“若是你們再敢上前一步,我便直接殺了他。”
張雲卿的手慢慢劃過皇兄脖頸利刃在上面印下了深深的痕跡,只要再用力,血就會順着刀刃蜿蜒而下。
☆、現世報
其他的手下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一個個都吓壞了,盡管手中依然拿着兵器,卻也不由得後退幾步,左使施法将這些魚蝦之類的給困住,讓他們不能靠近。
這皇子籌謀多年,就是想要奪了張雲卿的權利,自己做鲛人族的族長,卻沒有想到到頭來自己還沒有全面采取行動,卻被張雲卿給洞察了自己的野心。
“哼,那有怎麽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手裏并沒有鲛珠。”
皇子冷哼一聲,對于張雲卿被人迷住了心竅,早在多年前就弄丢了鲛珠的事情,早已經了然于心,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以此為要挾。
“是嗎?”
張雲卿微笑着反問一句,雖然表面上他只帶了左使一個人,實際上卻也早就暗中指揮了手下們在外圍布局,現在正是他收網的時候。
“是,你的鲛珠早就跟着那個人失蹤了,就算是你找到了他的轉世又如何,反正那東西不可能跟他一起。”
皇子冷笑一聲,說出了自己早已經掌握的情況。
“為何皇兄掌握的這麽清楚?”
“因為當年就是我換了他的鲛珠,不然該以如何的罪名處死他?”
皇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提起當年自己幹的事情,目光中閃過了一絲狠戾:
“說起來我倒應該謝謝他,若不是因為你要去人間尋找他的轉世,沒空打理族中事務,我也沒有機會啊。”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初其他的皇兄意圖叛亂,唯獨你站在我這邊,原來是想要借我的手清理對手,然後再對付我,皇兄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張雲卿此時已經明白了所有,看來前一世楊九郎的死,也是這位皇兄一手策劃,不覺得有些感慨,幸好自己及時發現,不然只怕這一世也要誤送九郎的性命。
“不僅僅如此,難道你真的以為我現在會束手就擒嗎?族長大人。”
事到如今對方非但沒有功敗垂成的沮喪,反而更加得意起來:
“咱們鲛人族的禁地,就是南海的海眼,一旦海眼被啓動,整個南海都要掀起巨大風浪,這樣的沖擊力,足夠毀滅整個鲛人族了。”
“你!”
張雲卿原本以為,對方只是想要奪得鲛人族的族長之位,卻還真的沒想到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居然還想要毀滅鲛人族。
“你可不要以為這是我臨時起意,我的志向絕對不僅僅是區區一個族長,,雲卿難道你不知道,這鲛人族和天族結仇,那些仙人們早就視鲛人族為眼中釘?”
對方對張雲卿繼續睡說着,想要故意借此拖延時間,讓他能等到自己的救兵。
“你居然為了讨好天族妄圖毀滅鲛人族?”
張雲卿聞言,更是十分氣憤,他沒想到自己的兄長居然會這麽糊塗,為了讨好天族而不惜犧牲所有的族人。
“我的目标,是九重天的神位,才不原因做這些半人半鲛的東西。”
對方最後的話近乎吼叫,依然進入了癫狂的地步,張雲卿看了一眼周圍那些鲛人們,對他們厲聲道:
“剛才皇子所說,你們可都是聽得清楚,他可是要為了一己私欲滅了咱們整個鲛人族,若是你們依然要追随的話,便是整個鲛人族的敵人!”
其他的鲛人聽了這話,也都露出了驚訝地神色,他們追随皇子,只是想要擁護新的族長,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狼子野心,連自己的族人都不放過,當下就有了反悔的意思。
張雲卿制住皇子,此時宮殿中忽然起了騷亂,海水開始變得渾濁起來,冒着咕咚咕咚的泡泡,宮殿開始劇烈晃動。
不少鲛人已經沒辦法站穩,張雲卿果斷的判斷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立刻皺起眉頭大喊不好:
“不好,有人動了海眼,這海底馬上就要開始一場浩劫,咱們必須要趕緊離開這裏!”
鲛人手下們聞言,一個個也都大驚失色,紛紛朝着海面游去,這海眼一旦被開啓,便是一場海底地震和浩劫,波及面極廣,見此狀況,張雲卿急忙命令大家離開這裏,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而此時碧波蕩漾的大海上,楊九郎坐在龜背上,遙遙便看見海底升起了巨大的漩渦,大海龜頓時停下了游動的四肢,迅速的轉身。
楊九郎見它調頭,急忙開口問道:
“神龜前輩,不少說好要去找雲卿送鲛珠嗎,為何你又反悔掉頭了?”
大海龜此時已經轉身,四肢劃水的動作飛快,同時着急的說道:
“不好了楊公子,這海眼被人動了,海底已經開始地震,那個漩渦可以吞噬一切,我得帶你趕緊離開這裏。”
“海眼是什麽?”
楊九郎在海龜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前幾世和張雲卿的關系,楊九郎便決定要去鲛人族,把鲛珠還給張雲卿,哪怕是自己再一次身死,也要護張雲卿的周全,他好不容易說服了海龜,去沒想到才回來沒一會兒,就遇到了這個大漩渦。
“海眼是鲛人族的禁地,也是整個南海的中心,它會吞噬一切,一旦有人喚醒它,就會引起地震和海嘯,甚至會導致鲛人族滅族,還會波及到南海沿岸的陸地。”
“難道就沒辦法可以補救嗎?”
楊九郎低聲問道,心中十分的擔心整個鲛人族的安危,更擔心的是張雲卿。
“除非有人拿着鲛珠前往,跳進海眼以身鎮壓,方可讓南海躲過此劫。”
大海龜一邊說着一邊嘆了口氣,若是讓張雲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