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劉易斯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樣子,含笑看着宋風時。
宋風時有些吃驚,但還是習慣性地對人露出微笑:“嗨,怎麽是你呀?”
劉易斯笑着說道:“還真是巧呢。”
劉易斯說着,又擡頭看了看那大幅的海報,說:“這是寶梵琉的新廣告?”
“嗯,是的。”宋風時頓了頓,又說,“好像上苑春從不打廣告?”
“是的。”劉易斯開玩笑地說,“省錢呀。”
宋風時也笑了,說:“這話說的……是你們東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必費勁兒吆喝。”
“那可不敢,宣傳肯定是要有的。”劉易斯朝宋風時溫和一笑,“好比今天,就有宣傳活動。您能賞個面、捧個場嗎?”
“那麽巧?”宋風時頓了頓,又開玩笑說,“可不會又叫我花錢買東西了吧?實話說,上次那70歐買的筷子,我都沒舍得用呢。”
“那就不對了,再好的東西都是給人用的。不然那錢才叫白花了呢。”劉易斯一邊笑着,一邊領宋風時往商場中央走去。
這是上苑春難得的一個比較具有開放性的活動。現場還有媒體朋友。
他們上苑春從不打“廣告”,但不代表不宣傳。比如這次的活動,明天就會見諸各大報章、媒體。
宋風時跟在劉易斯的背後,盯着他的背脊看,便發現劉易斯今天穿的衣服很輕薄,貼着身體、随風而動,隐約能勾勒出腰肌的線條。這布料不但質感特殊,顏色也有些奇異,是一種不均勻的深褐色。以宋風時當導購多年的經驗而言,這樣的衣服挂在架子上肯定不好看,像一張爛紙,但是穿在劉易斯身上就格外風流蘊藉了。
劉易斯轉過身,見宋風時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便解釋說:“這是竹纖維做的衣服,屬于我們的‘竹衣’系列。”
“哦,那真是很厲害!既古典,又創意,還環保。”宋風時不覺點頭,只是覺得這樣的衣服不好賣吧,太難穿得好看了。
“其實這衣服也不好穿,是吧?”劉易斯笑笑,仿佛看出了宋風時的真實想法,“就是為了符合今天活動的主題,我才穿的。”
宋風時順着劉易斯的指示,擡眼一看,見商場中央搭起了一個一層樓高的竹棚子。
看來,這次上苑春活動的主題的竹制品啊。
他們進了棚子,便看到一個小舞臺,也是竹子搭建的。舞臺中央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工藝人在做手工。他用粗糙的手掌捧住一白如凝脂的瓷器,并用細絲一樣的竹篾将瓷器包裹。
四周是木架上都擺放着秀麗的手工制品,都是被竹絲纏着白色瓷器,看來都是出自這位匠人之手。
木架下放着一捆竹絲,劉易斯取出一根竹絲,讓宋風時碰觸。宋風時伸手摸了摸那根竹絲,便立即臉露驚異之色:“好柔軟、好滑溜,簡直不像是竹子。”
“是的,一百斤的竹子才能取出八兩這種質感的竹絲。”劉易斯微笑着介紹說,“光是這竹絲,就比瓷器要貴呢。”
宋風時有些吃驚。
“但其實再貴的東西擺在那兒看都沒什麽意思,還是要用得起來才好。”劉易斯說出了自己的生活哲學,便将展品拿起來——那是一個裹着竹絲的素色茶杯。他往裏頭注滿熱水,遞給了宋風時。宋風時見裏頭有熱水的,便小心接過,沒想到杯子拿在手裏卻一點都不燙。
劉易斯便道:“因為這些竹絲的緣故,瓷器拿在手裏既不會太燙、也不會太冰涼,算是彌補了瓷器的缺點了。”
“這就是……”宋風時擡頭看着牆壁上挂着的牌子,牌子上寫着“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竹絲扣瓷”。
宋風時見場內的産品均無标價,但聽着他們這一頓介紹,就覺得自己根本買不起,又暗道:不就是要倒茶不燙麽?我用馬克杯還不行麽?
劉易斯笑道:“你喝一口茶,看看會不會竹子清香?”
宋風時帶着疑惑拿竹絲扣瓷小杯子喝了一口:“嗯……是有點。”其實根本嘗不出什麽竹子清香呢,但為了對方的面子,還是說有吧!
沒想到,劉易斯卻哧的笑了:“竹子纏在外面的,怎麽可能讓茶有竹子香氣?”
宋風時臉有些熱了:“我……這……這不是你問的麽?”
劉易斯笑着拍拍宋風時肩膀,說:“是的,謝謝你賞臉。這個杯子就送你了。”
宋風時一驚:“這可不好吧?太貴重的禮物……”
“不貴重的,很普通。”劉易斯回答,“這些展品本來就不會拿去賣的,堆在倉庫裏也沒着落。”
“可是……”宋風時還是覺得受之有愧。
劉易斯又說:“況且,你都喝過了,還不要它,是不是有點沒禮貌。”
“啊?”不是你讓我喝的嗎?
總之,宋風時到達了一個雖然“受之有愧”卻又“卻之不恭”的窘迫狀況,最後只得收下了。
劉易斯又說:“你實在過意不去,就請我喝個下午茶吧。”
宋風時就帶着劉易斯去了商場空中花園餐廳喝英式下午茶了。
回頭一想,宋風時覺得自己好像都是被劉易斯牽着鼻子走了。
但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宋風時本人就是比較規矩、聽話的性格。
而劉易斯看起來特別溫文爾雅,骨子裏大概和金蘭殊也是相類的,有那種要別人按他想的做的掌控欲。
但凡是做到一個大公司總裁的人,肯定都是有掌控欲的人。
只是看他是如何表現的。
劉易斯和宋風時邊吃下午茶,邊閑聊。便又聊起了今天挂起的那幅寶梵琉的新海報來。劉易斯又問道:“你覺得寶梵琉的新路線怎麽樣?”
宋風時沒好意思告訴劉易斯自己是“寶梵琉”的員工,更不好意思跟劉易斯說那個新廣告詞是自己的作品,只得說:“我哪懂啊?不過,我倒是很想聽聽您的意見呢。”
劉易斯想了想,便道:“我記得大約是我十歲的時候……又或者是十二歲的時候,記不清了。但那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吧,一個很重要的宴會……具體是什麽宴會,我又記不得了。只是我的母親赴宴的時候穿了一條裙子,獲得了許多稱贊,那條裙子是寶梵琉的。從此,我母親就成了寶梵琉的忠實客戶。衣櫃裏堆滿了寶梵琉的衣服,晚飯散步也常去寶梵琉的店裏,沒事随便買點什麽。”
宋風時聽到這個故事,第一反應居然是:哇,那你媽很有錢啊。
不過,仔細看劉易斯那種對待奢侈品、對待錢財的态度,也大抵能推測出,劉易斯是個從來沒缺過錢的人。
這種人總有一種自在的優容,與其他人一眼就能區別開。
不過嘛,盡管宋風時抓住的中心信息是“劉易斯媽媽很有錢”,但劉易斯根本不是要表達這個意思。他只是很平淡地繼續描述,好像寶梵琉就是個超市一樣,吃完飯散步去買點什麽好正常的。
劉易斯繼續說道:“當時寶梵琉是很堅持傳統的風格的,那條裙子我還記得是法式刺繡。”
“嗯?法式刺繡?”宋風時作為寶梵琉的導購,也有些恍惚,“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作品了吧?”
高檔的法式刺繡成本很高。他記得寶梵琉有一段時間瘋狂沉迷法式刺繡,整條裙子上繡個花園、繡個星座、繡個海洋什麽的,不在話下,立體刺繡,又有金銀又有珠寶,裙子重得要死還死貴死貴的。後來這種就賣不動了,因此,除了高定禮服之外,所有裙子都只做絲線的刺繡,不搞那些又貴又沒市場的點綴了。
偏偏,劉易斯的媽媽就是喜歡這種“又貴又沒市場”的東西。
“嗯,現在寶梵琉甚至做跑鞋了。寶石也很少了,改成了亮片。原本該是用鑽石的,卻改了用施華洛世奇水晶……”劉易斯笑笑,“我媽很失望。”
宋風時聽到了劉易斯語氣中的意思,他在借用“我媽”來批評寶梵琉現在的改變吧。
但是,這樣的改變盡管讓劉易斯或者是他媽媽這樣的“貴族”失望,卻真正的收獲了更大的“平民”市場。
宋風時忽然感到不快,便說:“可是,寶梵琉之前快要死掉了,現在卻‘起死回生’。”
劉易斯便點頭,說:“當然了。他這樣做不但降低成本,還能夠搞‘年輕化’。年輕化其實是對市場的妥協,只是,我覺得可能有很多人更欣賞保持自己風格寶梵琉。”
宋風時便又說:“可是做生意還是要掙錢的,不是嗎?”
“那當然。”劉易斯依舊微笑點頭,“看你是覺得自己在做生意,還是搞藝術吧。”
宋風時便問道:“那你覺得‘上苑春’是生意呢,還是藝術呢?”
劉易斯回答:“說起來你別笑我。”
宋風時疑惑地看着劉易斯。
劉易斯坦然一笑,說:“那是我的夢想。”
宋風時怔住了。
夢想這個詞語嘛,真的很容易惹人嘲笑呢。
尤其是這個年紀的男人。
“有點幼稚,”劉易斯仿佛有些害羞,“是不是?”
宋風時驚訝地看到劉易斯這成熟的男人偶爾流露的羞澀:“不……不會,這很浪漫。”
“是的。”劉易斯重新自信起來,那點輕鴻一瞥的害羞也褪去了,“我是有二分之一法國血統的人,浪漫是寫在我的基因裏的,不信你可以繼續了解我試試。”
宋風時不願意這麽做,所以他微微一笑,看了看腕表,帶着歉意說:“說起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