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堪為表率
房間外的窗戶下,蹲着個小厮。
這小厮把自己的身體藏在樹叢裏, 貼着牆根, 豎着耳朵,将柳國公和柳夫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進去, 更在柳夫人挨打的時候,捂着嘴偷笑。
眼下屋裏的兩人吵完了, 小厮便從樹叢裏爬出來, 躲着來往的下人,像一條泥鳅似的穿梭過國公府後院, 從一道小板門跑出去。
他跑到一棵樹下,踩着樹幹跳了上去, 在樹枝上見到了等待在這裏的應長安。
小厮笑道:“應兄。”
“喲,你來啦。”應長安正無聊着, 翹着二郎腿, 在樹梢上晃來晃去,嘴裏還叼着根枝條。
他朝小厮笑笑,這小厮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的衣服, 露出裏面原本穿着的褴褛衣衫, 抱怨道:“我們這些丐幫弟兄, 平日裏邋遢習慣了,陡然間要裝成大戶人家裏幹幹淨淨的小厮, 反倒覺得怎麽都不舒服。”
應長安輕哧一聲,嘴裏的枝條飛出去,“換個格調不是很好嗎?這才叫樂趣, 不然成天都一個樣子多沉悶!”
小厮笑了笑,沒再接話,而是将柳國公和柳夫人吵架的內容全都告訴了應長安。
***
冀府。
自打季樘搬進這裏,白天,夏舞雩有了說話的伴兒,只管在季樘身邊養胎聊天,給師父泡壺茶,師徒兩個一起等着冀臨霄回來。
夏舞雩問過季樘,自己因兒時失去過一半血肉的原因,體質不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兒。
季樘慈祥的說:“有老朽在,不會将這孩兒養虛的,只不過,以你的體質,生産之時勢必要受些苦頭了。”
這個夏舞雩不怕,婦人生子,本來就是要走鬼門關的,有師父給她保駕護航,她一點也不擔心。為了把這孩子生下來,受點苦受點煎熬,都不算什麽。
愛憐的撫摸隆起的小腹,腦海中已經開始幻想孩子的模樣了,夏舞雩不禁喃喃:“師父,能嫁給臨霄,我很滿足。從前受過的苦,到他這裏好像都沒那麽痛了。我想,大概是蓬萊亡國後,我所有的運氣都用來遇到他了吧。”言至此,笑道:“義父說,臨霄的癡情和師父你一模一樣,師父從前待師母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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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定思痛,想起昔日對自己美目盼兮的佳人,季樘眉梢眼底盡是溫柔的懷念。
季樘說:“我看着臨霄待你,确實能想到昔日,自己與如煙相處的點點滴滴。如煙雖是風塵女子,卻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她的這一點全教臨霄傳承了。這些天看着你們兩個,我倒真有時光倒流的感覺。雩兒,你和臨霄能這般好,我這個做爹的,老懷堪慰矣。”
夏舞雩忙說:“師父還真跟應師兄說的一樣呢,認了兒子就将我們這些徒弟排到後面了,弄得我都懷疑自己是個童養媳呢。”
聽她這樣話,季樘好笑,抿下口茶,搖頭笑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
“我沒胡說,你看你看,你們兩個連用詞都這麽像,又說我胡言亂語。”
季樘笑意更甚,沒有接話,心裏一片暖融。
适逢冀臨霄下朝,走進書房,正好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樓詠清也一起來了,邊聽他們對話,邊用暧.昧的目光觑冀臨霄,嘴角已經揚了起來,毫不客氣的嘲笑好友。
冀臨霄臉色黑如鍋蓋,瞪了樓詠清一眼,大步朝夏舞雩走去。而當夏舞雩看見冀臨霄,朝他扭過頭來時,冀臨霄黑沉的臉色竟褪去一半,腳上速度也加快,來到夏舞雩身旁坐下,将她抱過來放在腿上。
“大人,你回來了。”夏舞雩甜甜的說。
冀臨霄對懷裏這大肚子女人愛不釋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弄化了,他撫着夏舞雩的肚子,問道:“今天孩子乖不乖,有沒有鬧你?”
夏舞雩道:“沒有呢,我和他說要是他鬧我,他爹就會把他關進都察院的地牢,所以他老實的很。”
冀臨霄面皮一抖,有些尴尬。
樓詠清已經忍不住笑出來了,撐開扇子遮住臉,在扇面後低笑:“呵呵,臨霄,你這個表率做得好。”
冀臨霄耳根子紅了。
互相說了幾句話,樓詠清便談到刑部前兩天接到的一樁案子,是城東一戶人家被滅門,祖孫三代共十一口人,沒一個生還的。
正好附近有個乞丐看見了兇犯,說兇犯是個職業殺手,在黑市上有頭有臉。這乞丐形容了番殺手的長相,樓詠清讓畫工畫下來,拿着畫像裝扮成要雇殺手的,親自去黑市摸底,倒真把那殺手給摸出來了。
于是刑部連夜出動十幾位高手,連同樓詠清一起,去那殺手家裏逮捕了他。
經過一夜審問,這殺手幾次想自盡,卻被樓詠清用酷刑弄得生不如死。也是樓詠清有辦法,居然硬是讓這人開了口,最後,刑部不僅理清了這個滅門案的恩怨糾葛,還意外發現,這殺手正是之前血洗軟紅閣那票人的老大。
按照殺手老大的供詞,樓詠清找到了當初柳夫人委托他血洗軟紅閣的契約書。
這下子,物證有了,而之前血洗軟紅閣那票人中留的那個活口,自是可以作為人證。
人證物證齊全,柳夫人就逃不掉制裁了。
冀臨霄本想将人證物證直接上呈給英宗,并在明日早朝時彈劾柳國公,但這時,應長安忽然來了,帶來了柳國公和柳夫人吵架動手的消息。
樓詠清搖着扇子,眼珠一轉,一個想法凝聚于心。
當夜子時,柳國公府。
柳夫人的房間內外,黑燈瞎火。
柳夫人正輾轉反側,突見窗戶被風吹開,接着,房間裏就響起了男人的低笑聲。
柳夫人頓時吓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窗戶突然又合上,寂靜的屋內,明顯多出兩道別人的呼吸聲。柳夫人哆哆嗦嗦從床上坐起來,問道:“誰……是誰……”
“柳夫人莫怕,是我,刑部尚書樓詠清。”樓詠清自報家門。
原本樓詠清聲音溫和,語調也讓人如沐春風,可聽在柳夫人耳裏,就是覺得心虛害怕。她咬牙問道:“不知樓大人深夜潛入婦人房間,是所為何事。”
樓詠清在黑暗中輕笑了下,突然打開火折子,朝着蠟燭一彈。火折子被彈過去,點亮了蠟燭。房間一下子就亮了些,火折子也摔到地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樓詠清并非一個人來的,還帶了應長安。當柳夫人看到應長安時,忍不住尖叫,臉色雪白的說:“你、你別過來!你這賤.種,你、你……”
應長安想罵回去,被樓詠清用扇子擋了動作。
樓詠清含笑道:“柳夫人,你雇傭殺手血洗軟紅閣的事,現如今可是鐵證如山了。”
柳夫人的心霎時涼了半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樓詠清道:“我們找到了你和殺手簽訂的契約書,白紙黑字,還印着你們的手印,可做不得假。還有,你雇的殺手都招了,人證物證俱在,所以恐怕要請你去刑部的大牢裏坐坐了。”
柳夫人的心另外半截也涼了,餘光裏見自己還穿着寝衣,頗覺得樓詠清跑進她房間裏根本是侮.辱她,臉色一沉,咬牙切齒道:“誰知道樓大人從哪兒僞造的契約書,又弄幾個人空口白牙的咬我!什麽人證物證?你們看見我買.兇.殺.人了嗎?我和一群妓子有什麽仇?樓大人,你最好現在就出去,否則讓府裏人知道你夜闖我房間,你這刑部尚書也不用當了!”
應長安嗤道:“好你個不要臉的老妖婆,你——”
“哎,應兄別激動。”樓詠清依舊笑得如月清貴,但眼底已沁出濃濃一層寒霜,“能動手就少動口,應兄,動手吧。”
應長安冷哼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揪着柳夫人的下巴就塞進去一顆毒.藥。
柳夫人大駭,捂着喉嚨使勁咳嗽,想把吞進去的毒.藥弄出來,可卻只能嘔出胃裏的酸水。
藥效很快就上來了,堪比抽筋蝕骨、剝皮斷腸。從五髒六腑到骨骼七竅,全都開始疼,又疼又癢,就跟一萬只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還不停的咬上幾口似的。
這般酷刑,柳夫人一個深宅婦人怎麽承受得了,在地上打滾、撓癢,撓出一身血,痛的想叫人都使不出力氣。
應長安冷冷看着她的醜态,說道:“給你個機會,讓你少受苦,不然的話,我就把這藥下在汝南王府所有人身上,讓他們全活活難受死,你看如何?”
“你……賤種!你惡毒……”
“我呸!對付你這種惡毒的人,就得比你惡毒百倍!”
柳夫人疼的連罵都罵不出來,癢的恨不得把一身皮扒了,再聽應長安拿她父母兄弟的性命威脅,終于忍受不住,投降,“你們要我做什麽……我做!求求你快給我解藥……解藥!”
應長安鄙視的一笑,這便上前,把解藥送進柳夫人嘴裏。
柳夫人趕緊囫囵吞下去,同時,面前被樓詠清抛來厚厚的一疊紙,稀稀拉拉的在她周圍落了一地。
柳夫人怔忡的看着這些寫滿字的紙,聽得樓詠清溫聲道:“明日下朝後,煩請夫人拿着這些去聖上那裏告狀,這紙上全是柳國公這些年做的壞事,柳夫人應該都清楚。好了,在下與應兄這就告辭。明日下朝後,在下會在聖上的身邊恭候柳夫人大駕,如若不來,呵呵……”
随着樓詠清的笑聲,窗戶被打開,兩條人影瞬間飛了出去,不見了。
空蕩的房間內,柳夫人坐在一堆紙張中,滿臉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