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世錦的劫
在旁人眼中, 陵徵的身體雖然談不上一日比一日要好,但也确實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日好過一日。早前陵徵便向武将師傅請學了一套劍法, 一連數日, 他每日晨起武劍, 直到周身大汗淋漓,這才回去沐浴更衣。
這日一早, 恰逢聖上途徑武校場,正好瞧見了陵徵舞劍這一幕, 聖上甚為驚訝。
“這還是朕那個長子嗎?”聖上問道。
李德瞅着那個精神滿滿的青年男子, 也忍不住暗自咋舌。
“奴才聽說大殿下身體早就有所好轉,之前也是有些懷疑, 如今親眼見着了,沒曾想大殿下還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聖上聽他這樣說話,心裏也甚是歡喜, “你說的不錯,朕是真龍天子,朕的長子自然是個有福氣之人。”
他同李德說話的功夫, 陵徵便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連忙将劍遞給了一旁小太監, 這才過來向他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我兒免禮。”聖上道:“朕如今看見你這個樣子, 朕心甚慰啊。”
陵徵道:“讓父皇為兒臣擔憂是兒臣不孝, 兒臣正值壯年, 沒有道理總病怏怏躺在床上度日。”
“你能這樣想朕很高興, 你是個好孩子。”聖上越看他越是順眼, “在朕的三個孩子當中,你是朕最鐘意的兒子,更何況你也是朕的長子。”
“多謝父皇誇贊。”陵徵說道。
聖上微微颔首,随即看着他,道:“朕想起來先前你交上來的那些圖冊還有一些地方是有所缺漏的,待會兒朕會令李德給你送過來,你再好生修改修改。”
那些圖紙原先是交在葉子知手中的,如今聖上又對了陵徵說了這樣一番話,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陵徵頓時面露喜色,“兒臣叩謝父皇。”
待聖上走後,陵徵身邊的宮人匆忙來扶住他左右,陵徵将他們推開,道:“誰都不準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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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宮人頓時面露男色。
陵徵擡腳試圖走上一步,卻覺得頭暈目眩。
“殿下為了讓聖上對您改變固有的印象,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 就讓奴婢扶您回去吧,莫要在這個時候再生出了旁的事情來了,不然咱們可就真的功虧一篑了。”
陵徵聽了這話最終還是沒在繼續堅持,任由那小宮人将他半攙半扶的送了回去。
等陵玉觑看陵徵的時候,四下裏已經有大半的人提前去恭維過了陵徵。
陵玉這邊将将到了陵徵所在的宮殿大門之外,便瞧見裏頭走出來一個眼熟之人。
這人正是人憎狗嫌的小霸王江世錦。
“你去哪裏?”江世錦将陵玉的去路攔住。
陵玉見此人便氣不打一處來,道:“我來見我自己的皇兄,與你何幹?”
“二殿下可是忘記了我先前的警告了,我一早就同你說過了要離我那大侄子遠一些,你怎還這般厚臉皮的纏了上來?”江世錦譏諷道。
陵玉見他那副可惡嘴臉,就恨不能跳起來揍他一頓,只是她忍了又忍,對他道:“現如今該是我來勸你一句的,你若是還有一點悔過之心,就該立刻将桃娘放了。”
江世錦突然聽見她提到了桃娘的名字,還有些驚訝,“原來你也認識桃娘。你跟她是什麽關系?”
陵玉道:“整條京都大街誰不認識,且不說我同有沒有關系,你若是再不将她放了,日後你必然會後悔。”
江世錦冷笑:“二皇子殿下可別将話說得這樣難聽,咱們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雖然動不了你,但你也絕不可能管得到我頭頂上去。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斷袖,喜歡的是男人,這女人就算給了你你也不能讓人家快活,所以我便是将那女人賣到窯子裏去,也絕不會把她給你……嗷!”
陵玉忍無可忍,終于用拳頭将江世錦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給中斷。
初時她看着他那張臉聽他說話,也僅是惱火,到後來聽他說話愈發難聽,着實是忍無可忍。
“你……!”小霸王捂着眼睛猛地揚起了拳頭想要還手回去。
但陵玉就立在原地不躲不閃,那般漠然地看他。
江世錦不能還手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陵玉,你給我等着瞧!”
他說罷便帶着臉上的一道青痕離開。
陵玉對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這才進了院子裏頭去。
這時陵徵似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還特意出來瞧了瞧情況。
“陵玉,你來了。”陵徵見她是孤身一人,便問道:“方才外面吵嚷得很,你在同誰說話?”
陵玉道;“我沒有同誰說話,皇兄如何了,今日可有好一些?”
陵徵微微颔首,道:“我這幾日每日早上都早起活動筋骨,身體已然是大好。”
陵玉道:“如此一來就太好了,我來時便聽說父皇已經決意要将漓州之事交由皇兄來負責,說起這事情這可真是夠一波三折的,叫我平白擔心了不少的日子呢。”
陵徵對她道:“該是我們的還是我們的,我早說過一切都不必太過于執着。”
陵玉微微颔首,正要扶着他進屋去說話。
只是此時走到外牆外的江世錦卻是怒火中燒,整個人幾乎都要氣炸。
他按着臉上的淤青之處,只要一想到自己會拿這個打了自己的人毫無辦法的時候,他都恨不能直接抽出劍來将陵玉一劍穿心。
他站在牆角下狠狠踹了牆根一腳洩恨,偏生這個時候還能聽見院子裏傳來陵玉的笑聲。
那笑聲若有若無,隐隐約約,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江世錦臉色驟然扭曲,他在地上撿起來一塊巴掌大且分量十足的石塊掂量了幾次,面上終于露出了陰鸷的表情來。
他隔着那道牆便猛地發力,将手中的石塊丢過了院牆,砰的一聲落在了院子之中。
之後他便冷笑一聲,也不管裏頭到底砸沒砸到人,便趁着無人注意的時候離開了此地。
然而江世錦萬萬沒有想到,只會拈花惹草招貓逗狗的他,竟然能夠将發洩的石頭命中目标。
只是天不遂他願,被這石頭命中的人不是陵玉,而是陵徵。
彼時陵徵昏過去不到一刻,竟大夫灌了湯藥下去,又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睛,看到陵玉紅着眼睛望着自己,而自己果真又躺回去那張熟悉的床上去了。
陵徵支撐着想從床上爬起卻被陵玉死死按住。
“皇兄,早些年我就害得你落水受了寒氣身體傷了根本,但這回又是我害得你,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老天派來的災星克你的……”陵玉愧疚不已道:“若是皇兄這回身體又因我之故而傷了根本,我這輩子都會與心不安,倒不如同皇後娘娘一般,出家去做個和尚忏悔餘生。”
陵徵聽她越說越是嚴重,只是他仍舊是一頭霧水,“陵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陵玉一面慚愧,一面又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同陵徵解釋了一遍。
陵徵聽罷面上沒有立刻表露出任何表情,這反倒讓陵玉更加難過了。
要知道她皇兄的脾氣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好了,即便是他當下恨死了她,她也是無話可說的。
“皇兄,要不你也打我吧,都怪我不該在你這裏惹事,給你添麻煩……”陵玉說着又忍不住想要紅了眼眶。
陵徵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陵玉,我沒有怪你,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麽事情?”陵玉狐疑地問道。
陵徵掃了她一眼,道:“我在想,這個江世錦确實是該好好治理他一番了。”
“可是皇兄,方才是我惹的他,想來他丢那塊石頭也是想丢在我頭上的……”陵玉低聲道。
陵徵道:“你我骨肉相親,他丢了你又同丢我又何區別,你是我的弟弟,我該慶幸他方才沒有丢到了你,作為兄長,我有責任要保護你。”
他這一席話說得陵玉淚眼汪汪。
“皇兄待我這樣的好……”
她剛要哭就被陵徵捏住了臉蛋。
“在我的床前可不能落淚,我可忌諱着呢。”陵徵面上浮出淺淺的笑意,如玉溫潤。
陵玉忙将眼淚憋了回去,用力地點了點頭,随即便聽陵徵道:“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母後就該過來了。”
陵玉不是個傻子,她明白陵徵的提示,若是此刻她還站在這兒,皇後便會第一個遷怒于她。
另一邊,江世錦大搖大擺的回到了江府去,卻不經意間看到江府大門前停着一座陌生的轎子,那轎子邊上還站着數個随從,他們站的筆直,猶如軍隊裏将士一般筆挺仔細,瞧着便不似尋常。
他指着那轎子問道:“那是誰家的?”
管事的看了一眼,道:“那似乎是高信侯府上的轎子……奇怪,高信侯怎麽會來咱們府?”
江世錦一想到陵玉今日與自己所說的話,便擡腳踹開了那管事,道:“蠢貨,盛欽定然是站在陵玉那邊的,他該不會親自上門來想要求我放了桃娘?”
江世錦眯着眼睛,冷笑一聲 ,“他們全部都妄想!”
他說罷便一甩衣擺風風火火進了江府去了。
他平日裏在外頭就是橫慣了的小霸王,在江家就更不必說,因而他一路冷着個臉闖到了會客廳去,竟也沒有一個下人敢加以阻撓。
果真,在會客廳接見客人的正是江家的家主,他的大哥江世祿。
“大哥我回來了……”江世錦一副纨绔子弟作風,漫不經心的闖入了會客廳,絲毫沒将那個“客人”放在眼中。
只是正當他打算轉身在自家地盤嘲諷盛欽兩句的時候,忽然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容。
“你不是盛欽?”江世錦驚訝道。
打他一進來臉色就變得無比陰沉的江世祿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終于忍無可忍直接将手裏頭滿杯熱茶的瓷杯朝對方後背砸了過去,令對方哀嚎着跳到了一遍去。
江世錦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道:“江世祿你瘋了!”
“抱歉,我江家管教不嚴 ,讓您見笑了。”江世祿對那人客氣說道。
那人卻看着江世錦露出一抹笑來,“無妨,這也不怪江小公子,按理說我們侯爺确實該帶上禮物登門拜訪的,只是侯爺着實是忙不開身,這才讓我來代為傳達。”
“你……”不待江世錦開腔,那人便起身對江世祿微微一拜,道:“該說的事情我也都說完了,侯爺的意思想來您也都知道了,若無旁的事情,我便先走一步了。”
江世祿連連點頭,令人客客氣氣地将對方送走。
待會客廳裏只剩下江世錦與江世祿二人的時候,江世錦忍着背上的痛,皺着眉道:“大哥 ,你方才為何要當着那人的面來砸我?可是又要同外人做一場戲了?”
江世祿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眼的時候,眼中卻是半點溫度都沒有。
“跪下——”
他猛地呵斥道。
江世錦先是一懵,卻直直地站在那裏,有些無措。
“江世祿,你真的瘋了?!”江世錦見他不似作僞,頓時也惱火道:“我瞧你還瘋得不輕呢!”
江世祿被他氣得渾身發抖,扯着嗓子便從外頭喊進來兩個壯漢,一左一右将江世錦捆綁了起來。
江世錦見這事情不同以往,連忙求饒道:“我不就是搶了個女人回來玩玩而已,你至于嗎……”
江世祿猛然轉身問道:“你說什麽?”
江世錦道:“我說我搶了一個女人回來玩玩……”
他話音剛落,便猛地被江世祿重重地抽了一個耳光。
“你這個孽障!”江世祿氣得滿屋子團團轉,最終從櫃子裏頭掏出來一根黑色細長的鞭子拿起來便抽在了江世錦的身上。
“啊—”
江世錦慘叫連連,只是還不等江世祿抽解氣,老遠聽到動靜的老夫人又連忙趕了過來。
“你……你給我住手!”江老夫人一把抓住了那鞭子,險些沒被江世祿氣個仰倒。
“誰準你這樣打你的弟弟!他倒是做錯了什麽?!”
江世祿扔掉了鞭子,累的坐到了圈椅上,滿臉的頹喪。
“娘啊,你想知道他做了什麽好事是吧,我這就告訴你。”江世祿重新端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着便道:“一個月前,這畜生在街頭騎馬,踩死了一個六歲男童。”
江老夫人目光看向江世錦,冷聲道:“誰人在世沒有一個意外,這也值當你打你自家的親弟弟來出氣,你說出事的是哪戶人家,叫他報上名來,我來賠錢就是了。”
江世祿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娘啊,他是故意逼着胯、下的馬踩死那六歲男童的,就在城門口,滿城的百姓都是證人,你可知道他為何要這也做?”
“因為他看上了人家的娘,那婦人不從,他便當着那婦人的面将對方的兒子活活給踐踏死了,你說你當做寶貝疼的兒子還算是個人嗎?”江世祿指着江世錦,唾沫星子都飛得老遠。
江老夫人聽了這話終于有了一些反應,她轉過身去走到江世錦面前問道:“你大哥說的可都是真的?”
江世錦咬了咬牙,哀聲道:“母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見他們孤兒寡母可憐,我想幫他們……”
江老夫人對江世錦的性情再了解不過,一聽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擡手便狠狠甩了一耳光過去。
“你這個畜生,還不快向你大哥道歉!”
江世錦兩邊臉都高高腫着,知道自己現在是哪頭都不讨好了,忙哭着同江世祿道:“大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江世祿坐在那裏宛如石雕一般,一動也不動。
江老夫人輕咳了一聲,随即細聲道:“老大,你看你弟弟也都認錯了,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江世祿終于忍無可忍地摔掉了第二個杯子。
“因為被他弄死的那對母子正是朝中一位官員的妻兒,那母子倆是上京來尋自己丈夫和父親的,那人收到了一個月前的家書之後卻不見自己的妻兒,這才起了疑心查了起來,誰知一查便查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當即便寫了一本奏折上去,如今這本奏折就在盛欽的手中,只怕如今就算把這個孽子弄死了,我們整個江家也要被他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