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場
喻栖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顧越琛。
她眨了眨眼, 看上去無辜又無害, 實際上卻是偷偷把視線瞥向了顧越琛的手腕。
第一次見到顧越琛時,喻栖曾經近距離觀察過他的光紋。
光紋這種東西, 乍看都差不多, 像是一圈毫無規則的亂碼交織在一起, 亂七八糟的。
但有經驗的異能研究者就能看出區別。
喻栖在看, 他的淺金色光紋和之前銀白色的光紋之間, 有沒有區別。
有時候這種區別會非常細微, 要靠近了觀察才能發現。
喻栖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還沒有個結論,顧越琛手腕上的光紋忽然熄滅了。
他擡起手, 抱胸看着喻栖,面無表情道:“想研究我的異能?”
喻栖:“……”
非常誠實地點了點頭。
“可以。”顧越琛說。
喻栖看着他, 并不驚訝,而是安靜地等待他的下半句話。
顧越琛:“不過……”
果然還有轉折。
他看着喻栖, 緩聲說道:“我們要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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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栖:“什麽?”
顧越琛勾唇道:“喻所長的異能,我也很有興趣。”
喻栖:“……”靠, 被看見了?
顧越琛:“火系異能是非常罕見的吧?”
喻栖:“……”
真的被看見了。
她沒有異能這件事情在研究所幾乎人盡皆知, 而秦牧舟是火系異能者,又是公開的情報。
她和秦牧舟接觸頻繁, 又是最近才開始的。
要是顧越琛知道這些事情, 合理分析一下, 或許能猜到——她可以得到別人的異能。
喻栖不敢賭這個可能性。
她稍微想了一圈, 果斷地搖頭:“不行。”
顧越琛挑起眉, 對她的拒絕感到非常意外。
“基本上沒有人知道我有異能的。”喻栖小聲說,“這是我的秘密,我的底線。”
顧越琛:“你就用你的底線在辦公室烤面包?”
喻栖:“…………”
“西方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取天火,使得人類成為了萬物之靈。”顧越琛慢條斯理地說道,“火是人類文明的起源,是在異能物理學方面非常重要、卻毫無進展的一個研究項目。”
喻栖點了點頭,小聲說:“我的異能并不會對研究産生什麽幫助。”
化學是創造新物質的科學,而物理只是探索現象,了解規則。
普通火焰燃燒的規則,人們已經研究透徹了,可異能燃燒有什麽規則、對現有規則會産生什麽影響,這些都是還有待研究的。
喻栖保存秦牧舟的火焰,還有剛剛存下自己的火苗,都是為了日後研究做準備。
同為科研人員,顧越琛對她的小火苗感興趣,也在情理之中。
“這只是普通的小火苗,只能用來烤烤面包。”喻栖主動說,“要研究異能火焰的話,我這裏有其他非常好的研究材料。”
反正她跟秦牧舟接觸不是秘密,秦牧舟的異能也不是秘密,早晚都會被顧越琛知道。
還不如自己主動說出來。
這樣什麽能說、什麽要隐瞞,就在控制範圍內了。
“那不是化學部分管的,專門有一個小組負責研究。”喻栖站起身,“小叔叔有興趣去看看麽?”
顧越琛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喻栖站起來,心虛地從他身邊繞過去。
沒走幾步,便聽見顧越琛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喻栖,你是在轉移話題嗎?”
熟悉的音調,熟悉的感覺。
喻栖猜測他大概又使用了異能,內心暗暗嘆口氣,老實回答:“是呀,小叔能不能不要再問我的異能了?”
她微微偏頭,嘴角帶了點無奈的笑:“我不太願意提起這件事情,會讓我想起很多不好的回憶。”
沒有一句謊話。
她不願意提起她的異能,因為這将會暴露系統的存在。
而不好的回憶,自然是指的重生之前的事情。
顧越琛停下異能,不再懷疑。
他快步走到喻栖身邊,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喻栖的腦袋,沒有半點暧昧,更像是來自長輩對孩子的安慰和鼓勵。
“之前怎麽跟我說的,嗯?”顧越琛難得軟了聲音,“處理負面情緒,你比我更擅長。”
喻栖點點頭,笑着說:“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我們去看看那個火吧。”
秦牧舟之前住在研究所的時候,喻栖存了好幾份他的火焰。
有不會燒傷人的那種低溫火,也有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火焰。
火這東西,是一種物體燃燒的現象,并不是單獨存在的物質。
普通的燃燒需要可燃物,而異能火焰并不需要。按照目前的理論,“異能”作為一種特殊的“能量”,它本身就是一種看不見的可燃物。
看不見摸不着,大小和燃點都由異能者自己控制。
接觸秦牧舟以後,喻栖就在準備這方面的論文,在原本推論的基礎上補充說明,修改細節,并且給出證明。
顧越琛的主要研究方向,在這裏和喻栖有一點小小的差別,很多喻栖自己能夠發現的點,他并不能想到。
但同時,他也會注意到一些喻栖忽視的點。
關于秦牧舟的火焰,兩個人又和小組成員一起,進行了好幾個小時的補充研究。
不知道顧越琛是怎麽想的,反正喻栖自己已經把【點火】被發現的事情,完完全全抛到了腦後。
甚至手裏拿着秦牧舟的火焰,腦子裏已經想不起還有秦牧舟這麽個人。
直到研究結束,喻栖一邊伸懶腰一邊回自己的屋子,順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此時此刻,才發現秦牧舟的短信和電話。
他被拉黑以後大概又怒又怕,換了個號碼過來,發了一條髒話,緊跟着就是一條道歉。
接下去又是數不清的未接電話。
此時喻栖已經用上了研究所最新科技成果,融合了異能的電子設備。
它的充電方式繁多,續航能力也強得驚人。
不然肯定早就被秦牧舟打到關機了。
喻栖無奈地回了個電話過去。
這次電話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
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好像是秦牧舟的經紀人王哥。
“喻教授?”王哥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您還在忙嗎?我們這邊有點急事……”
喻栖還以為是秦牧舟的異能不受控制了,連忙問:“怎麽了?”
“秦牧舟打不通您的電話,心情煩躁,您也知道他的脾氣,總是鑽牛角尖,發脾氣不顧場合。這次一直不在狀态,本來今天最後一次試戲,就是走個過場,結果張導說要再考慮考慮。”
王哥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着急,又像是害怕喻栖會挂電話,連珠炮似地說:“現在他去休息了,說什麽違約賠償都自己來。我也沒辦法逼他,但這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
他說着說着,停下來喘了口氣,又說:“我只能給您不停打電話了,您看我們的合作還能談嗎?”
秦牧舟的賣點一直是異能和鄰家哥哥一般的性格。在大衆面前,他的人設應該沒出過問題。
私底下脾氣再大,也沒太耽誤過正經事。
真有什麽事情,他身邊的人肯定嘔能夠處理。
原本王哥想跟喻栖合作,可能是想讓秦牧舟脾氣好點,他們平常的日子也輕松愉快一點。
這一次,聽起來是真的沒辦法了。
喻栖慶幸自己通宵把手環做好了,對王哥說:“異能控制器昨天我已經做好了,早上讓快遞小哥幫忙帶了下,現在應該到了。”
王哥連忙說:“好的,我去問問,他們今天有沒有收快遞。需要反饋什麽數據嗎?”
“一般不用,因為這已經是完成品了。”喻栖說,“如果秦牧舟再有什麽特殊情況,告訴我就好。”
王哥應了兩聲,又小心翼翼地問:“您要跟秦牧舟聊兩句嗎?他好像有急事找您,我問他什麽事,他也不願意告訴我……”
聽起來卑微極了。
這位經紀人為秦牧舟也是操碎了心。
喻栖道:“也行吧。”
她其實不太想跟現在的秦牧舟講話。
兩個人狀态不對,只會越說越情緒化,得不到一個正确的答案。
喻栖在床上躺下,沒多久,電話那端傳來了秦牧舟的聲音:“喻栖?”
喻栖:“嗯。”
“等等,你先別挂!”他聽上去非常緊張。
喻栖:“知道了。”
那邊傳來走路聲,開門聲和關門聲,最後是落鎖的聲音。
秦牧舟似乎是換了個房間,小聲地說:“我,我覺得發消息說不清楚,應該跟你當面解釋,起碼打個電話……”
喻栖:“這不是在打電話嘛。”
“對不起。”秦牧舟說得十分別扭,像是在說一種全然陌生的語言,“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在生氣。”喻栖耐心道,“我們兩個都需要冷靜,尤其是你。”
“我特……特別冷靜!”秦牧舟差點吼出聲。
他撓了撓頭,非常誠懇地說:“我沒有談過戀愛,也許步驟有點問題,表達也不對,做得太唐突……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好幾次,才壓低聲音,慢慢說:“但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聽出他話裏的真誠,喻栖嘆口氣,同樣認真地回應:“……我不否認這份感情,至少目前,它是真實存在的。”
她仔細想了想,繼續說:“可感情和人的激素水平是挂鈎的,影響它的因素實在太多了。秦牧舟,你相信世界上存在永遠不會變的感情嗎?”
秦牧舟咬牙,一字一頓說:“我信。”
“你不要鑽牛角尖。秦牧舟,我看過你熱愛舞臺的樣子。”喻栖柔聲說,“戀愛、分手,這些無聊又沒有必要的小事情會對你的事業産生什麽影響,我相信你不是不知道。”
秦牧舟:“有影響個屁!你他媽別給我扯這些……”
“你別生氣。”喻栖笑了,“我很自私的,反正我不想因為感情問題影響我的工作,甚至不願意被影響心情。”
秦牧舟冷硬道:“我怎麽會影響……”
他說道一半,覺察出話裏的意思,憤怒都變成了笑意:“我影響到你的心情了?”
喻栖:“……”
秦牧舟追問:“你對我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的,對不對?”
“對個屁。”喻栖也暴躁起來,“好好演你的戲,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亂七八糟的事情想得倒是挺快?”
秦牧舟:“我的工作不會有問題!”
“那你加油。”喻栖說,“沒事別找我了,好好工作,我也很忙的。”
她說“加油”。
還說沒事不要找她,潛臺詞就是出了什麽事情都可與去找她。
秦牧舟有點高興,又不願意顯露出來,眯着眼睛笑道:“你也加油,別忙太晚,早點睡覺,晚安。”
喻栖還沒來得及講話,秦牧舟那邊就主動挂了電話。
她看着手機愣了一會兒,有點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
因為前幾天的支線任務都沒做成,喻栖的積分已經被扣得七七八八。
她獲得了兩種異能,系統商店一再升級。
此時裏面的功能已經非常全面,甚至包括了一些誘惑人用的情/趣道具。
然而沒什麽是喻栖目前急需的。
今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門,打算做一次支線任務。
前幾次的支線任務基本都圍繞着顧越琛,就憑小叔叔那種看破謊言的異能,他還時不時半真半假地詐她說真話,再加上那個說不了謊的能力……
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今天的任務目标稍微好一點兒,是周稻。
喻栖早早出門,去了之前周稻帶她過去、許宴川幫忙辦了會員卡的咖啡店。
她也忙了一段時間,都沒給自己放放假。
難得出來做支線任務,就順便再來嘗一嘗這裏的咖啡和蛋糕。
她和周稻約了早上十點,結果沒等多久周稻就來了。
這次他穿了件淺色的薄衛衣,外面套着同樣淺色系的牛仔外套,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喻栖看着他,竟是隐約想起學生時代的事情。
想起那個時候,周稻穿着淺色的校服,又高又瘦,走路總是習慣低着頭,是個畏首畏尾的少年。
如今卻是昂首闊步,眉眼含笑地走來。
周稻朝她稍稍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接着便在她對面坐下,等侍應生過來,輕聲點了杯咖啡。
這回侍應生是個小姑娘,看見周稻的側顏就臉紅了,緊跟着聽見周稻溫和又禮貌的聲音,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她重複了一邊周稻點的咖啡,然後看見周稻擡起頭,對着她微笑了一下,說:“嗯,謝謝。”
小姑娘走路都有點飄。
喻栖看着周稻,總覺得有點奇怪,疑惑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的臉色看上去比之前還要蒼白不少,不像是膚色偏白的樣子,更像是生病時沒有血色的臉。
連帶着唇色都偏淺。
周稻挑眉,臉上笑意加深:“我是醫生,怎麽會生病?”
喻栖:“醫生就不會生病嗎?”
“我還是異能者。”周稻說,“什麽病是我治不好的?”
他說得狂妄,可他的确有狂妄的資本。
因而這種狂妄的語氣并不會讓人反感,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自信,更吸引人。
當初那個傻愣愣的少年,到底是變成了現在這個有魅力的男人。
喻栖衷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她單手托着下巴,偏頭看向周稻,輕聲說:“稻稻,其實這次找你來,是想……看看你的異能印記。”
——這次的支線任務,就是這個。
只要看就行,甚至都不用上手摸。
喻栖本以為就是商量一下,編個理由。
實在不行跟他做點交換。
誰知周稻也偏了下腦袋,跟她對視幾秒,笑眯眯地說:“不可以哦。”
喻栖愣了下:“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倒也不是沒有。”周稻站起身,撐着桌子靠近她,“你主動親我一下,我就給你看。”
喻栖眨眼:“親一下就可以嗎?”
周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他收起笑,坐回原來的位置上,盯着喻栖看了半天,才緩緩開口道:“可不是像小孩子想的那樣,嘴唇貼着嘴唇,就叫親一下的。”
喻栖:“……那你想要哪一種?”
“哪一種都行麽?”周稻冷笑一聲,“喻教授可真是能為科學研究獻身。”
喻栖不明白,這人怎麽又不高興了。
反正自從重逢依賴,周稻就越發喜怒無常。剛開始她忘記了他,他不高興,也還能有個解釋。
現在兩個人關系緩和了,再加上之前周稻給喻栖的父親治療,怎麽着也算是有個合作關系在的——怎麽他還這樣說翻臉就翻臉啊?
她忍不住嘀咕道:“不然怎麽辦呀,這不是你提的要求嗎?”
只是親一下,喻栖并不覺得是什麽嚴重的事情。
而且她這不是還想談嗎?
他提出條件,她問清楚條件,然後才好……讨價還價啊。
周稻怒極反笑,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咬牙道:“是,是我的要求。”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緩慢握成拳,又問:“如果這個時候是別的人這麽要求,你也會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