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亂世生殊(十五)
蕭今走後,玉微從祁舟辭懷裏探出半個腦袋:“夫君,我們回去嗎?”
祁舟辭把玉微的手包換了一只手拎,改抱為拉,扣緊她小巧的手:“回去。”
玉微反握住祁舟辭,側過頭去看站在她身側的玉衍,問:“哥哥呢?”
她話音剛落,不久前來到玉衍身邊的副官附耳在他身邊低語,玉衍清冷的眸子微閃,片刻後淡淡道:“有要事需要和舟辭商議,先随你們去祁公館。”
……
車上,玉微又從司機那裏要來了一個橘子,頗有興致地剝起橘子來,她極有耐心地把一個橘子的皮一點點撕開,露出了裏面黃橙橙的果肉。
玉微分了一半的果肉下來,遞給坐在她身邊的玉衍:“哥哥,橘子。”
玉衍沒有伸手去接,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玉微眼底隐有笑意滑過,繼續掰開橘子,指尖撚起一瓣橘子直接遞到了玉衍唇邊:“吶,哥哥還可以更懶一點。”
她那天回去之後思考了很久,攻略玉衍絕對不能用這種乖乖巧巧的性格,玉衍這種心思深沉的人,一味的乖巧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更何況她還是他名義上的妹妹。
但如果她真的如那天設想的一樣,立刻換一種攻略方式,結果很有可能适得其反,所以她準備讓玉衍自己抽繭剝絲,一點點發覺她和委托者的不同。
但凡人中龍鳳者凡總有一個特點——有一定的掌控欲,她不信玉衍沒有。
她在任務世界裏還是第一次遇見玉衍這種性格冷清到有些寡淡的人,難免生了幾分探究的興致,雖然她需要完成的任務根本和玉衍沒有半分關系,但是……
玉微眨眨眼,玉衍這個人實在是很有趣,何況她本來也有些無聊,多一個人陪她玩這場游戲沒什麽不好。
她的目光落在玉衍略顯單薄的唇上,他的唇形極具線條感,據說擁有這種唇的人大多薄情,但在她看來不過是無稽之談,薄情與薄唇半分幹系也無。
玉微的思緒已經轉了好幾圈,玉衍卻只是垂眸看着她,并沒有啓唇吞下已經送到唇邊的橘子。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泛起淺色的光澤,似初春雪山融化的淙淙流水,寒徹清冷,玉微卻是微勾起唇角迎上了那雙眼眸,片刻後,她湊近他耳邊低語:“哥哥是要我親自喂嗎?”
她刻意咬重了“親自”兩個字。
玉衍面上不見情緒,連眼中的神色都未變半分,卻是啓唇咽下了遞到唇邊的橘子。
他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去唇角并不存在的水漬,優雅從容地道謝:“謝謝微微。”
玉微努努嘴,掰下一瓣橘子扔進嘴裏,囫囵地吞下後,抱怨道:“哥哥絕對是懶人中的極品,你要是自稱第二,我保證北城沒人敢稱第一。”
她随意地把本來掰下來的橘子扔給了玉衍,轉過身去和祁舟辭說話:“夫君,這個橘子很甜。”
攻略玉衍這種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一次進步一點就夠,她不貪心,畢竟玉衍只是她用來消磨閑暇時光的。
她掰下一瓣橘子遞到祁舟辭嘴邊,祁舟辭目光落在她水潤的唇瓣上,壓低聲音笑道:“微微,很甜。”
他咬住橘子的同時,似不經意地咬住了她白皙瑩潤的指尖,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盛滿了笑意。
玉微白皙的臉頰飛速蹿紅,猛地抽回了手,撲進祁舟辭懷裏,撲面而來的都是他清爽的氣息,她的臉紅得更厲害,連耳廓都泛起絲絲縷縷的緋色,卻是不敢從他懷裏擡頭。
她明明說的是橘子甜,他卻盯着她的唇說她甜。
饒是她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他在說什麽。
祁舟辭垂眸看向撲進自己懷裏的妻子,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擡手想要為她捋捋耳邊散落的鬓發。
玉微卻是以為祁舟辭想要看她耳廓上的緋紅,吓得急急忙忙打落了他的手,力氣沒控制好,打得太用力。
清脆的聲響響徹在車內,玉衍漫不經心地微側過眼眸,恰巧看見了玉微慌忙地擡起頭,她瑩白的臉龐鍍上一層朦胧的緋色。
玉微沒注意到玉衍的目光,她剛才的确下手太重,她抓住祁舟辭的手,蹙眉問道:“疼嗎?我不是故意的。”
祁舟辭反握住她的手,淡笑着反問道:“以你的力氣?”
玉微氣得瞪了祁舟辭一眼,眼裏的關切盡數消散。
祁舟辭失笑,拿出帕子,仔細地為玉微擦拭剛才剝橘子的手,神情專注。
玉微被這樣一鬧騰,似乎忘記了害羞,任由祁舟辭仔細地為她擦手,她看了片刻,覺得有些無聊,突然轉過身去盯着玉衍。
她側身的幅度極大,整個人都靠近了玉衍。
鼻息間有清淺的幽香浮動,玉衍垂眸看向玉微。
玉微盈盈一笑,眸光流轉:“哥哥,你剛才偷窺又被我抓住了吧。”
她其實并不知道玉衍有沒有看她,但是反正玉衍不會反駁,她也只是想借此跟他搭話而已,開頭并不重要。
玉微以為玉衍這一次又不會說話,便自說自話之後準備俯身把手包裏的懷表拿出來,但她剛低下頭,耳邊便傳來玉衍略微清冷的聲音:“你覺得我在偷窺什麽。”
她驚訝地擡起頭,對上了玉衍溫潤淺笑的眼,他唇邊的淺笑沖散了三分疏離清冷,融入了七分優雅矜貴。
玉衍伸手拾起玉微掉落在他身邊的禮品盒,執起玉微的手,把禮品盒放在她手心:“貴重物品記得收好。”
玉微握緊手裏四四方方的禮品盒,沒道謝,笑得略微苦惱,語氣頗為感嘆:“我覺得哥哥是在偷窺我。”
“嗯?”他尾音輕揚,語氣裏有幾分漫不經心。
玉微重新把禮品盒放進手包,指尖指向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它們告訴我,哥哥在偷窺我。”
她壓了壓耳邊的發,低低道:“哥哥是不是還疑惑我為什麽變了這麽多。”
玉衍不置可否:“快到祁公館了。”
玉微輕笑着,意識到祁舟辭收起手帕時,停止了與玉衍的交流,轉過身的瞬間唇角笑意立刻完全彌漫開,顯得甜膩而又乖巧,臉龐的小梨渦深陷:“夫君。”
冷淡與乖順的切換只在一瞬間。
玉衍清淡的眼眸中微涼的光微閃。
玉微看不見玉衍臉上的神情,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反應,但她的确是故意讓他看見的。
祁舟辭收起手帕,溫和地問道:“剛和大哥耳語什麽不能讓我聽見的話呢。”
玉微唇角一彎:“想起了哥哥小時候的糗事,但我可不敢告訴夫君,怕被哥哥打。”
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玉衍,眼中滿是揶揄。
玉衍一向光風霁月,玉微所說的糗事也只存在于她口中,但玉微的謊言向來是信手拈來,說起謊話來面不紅心不跳,哪怕被她污蔑的當事人就在眼前,她也能睜着眼瞎說。
一通亂扯後,她從手包裏拿出禮品盒,打開:“今天特意去給夫君買的。”
她微微仰起頭看向祁舟辭,一副求誇獎的乖巧模樣。
祁舟辭眼中笑意彌漫,愉悅覆上眉眼,他低頭,唇角覆在她鴉青色的發絲間,因為玉衍在,祁舟辭很快便擡起了頭:“有勞微微,我今後一定随身攜帶。”
玉微從禮品盒中取出懷表,微欠身,把懷表裝進了祁舟辭軍裝前的衣袋裏,她低着頭,言簡意赅地解釋道:“我今天本來是出去看電影,沒想到遇到了蕭副參謀長,還把他穿的衣服弄髒了,就賠了他一套。”
雖然祁舟辭并不在意她的解釋,但她還是自發地說了今天會和蕭今在一起的原因。
甚至為了表明她和蕭今已經徹底沒有了關系,她特意用了“蕭副參謀長”這個疏遠的稱呼。
放好懷表,她坐直了身子,對上祁舟辭的眼:“夫君送我的鈴蘭項鏈我一直珍之重之。”
她的目光清澈而又真誠,似在許諾一般,承諾着她一定會珍視這段婚姻。
祁舟辭說:“你便是我的珍之重之。”
暖色的光線湧進祁舟辭眼中,透亮了他眼底那一片柔和。
……
夜裏,玉衍在祁公館用過晚飯,備好車便要回玉公館,玉微堅持要送玉衍,把祁舟辭推了回去。
月深夜風涼。
玉微攏緊外衣走在玉衍身邊,兩人都沒有說話,飒飒的風聲響起,玉微攏了攏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把發絲緊緊壓在耳後。
玉衍的車停在祁公館大門前,不算遠的距離。
玉微思忖片刻,問道:“哥哥真的不好奇?”
她目視着不遠處的樹影,影影綽綽的疏影在風裏無拘無束地搖曳,風起沙沙,今晚夜裏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連她的語氣也帶上了三分散漫:“哥哥有一次提問的機會。”
如果玉衍現在問她為什麽,她說不定還會如實的告訴他真正的委托者已經不在了,她今晚心情出奇的好。
玉衍語氣淡然:“你是舟辭的妻子。”
沒有任何鋪墊的一句話。玉微卻是聽懂了,玉衍在提醒她已經嫁人了,應當收心,但她不能确定玉衍是在提醒她不要再對蕭今動心思,還是在提醒她不要把心思打在他身上。
但這都無所謂。
因為無論玉衍想提醒她的是哪一個,她都不可能照辦。
玉微輕笑:“哥哥是讓我遵守三從四德嗎?”
她轉過頭去看他,挑眉:“國外的女性也需要遵守三從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