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亂世生殊(十四)
祁舟辭送給她一條項鏈,作為回禮,她準備送他一塊懷表。
至于蕭今。
今天會來碰運氣故意偶遇蕭今就是想确認他那天是不是間接性抽風,但事實證明不是。蕭今的一舉一動,眼中深深的懷念,無一不在說明他在意她,她不會眼瞎的看錯。
除卻不可規避的系統性風險,她保守估計,蕭今如今把她當作白月光,哪怕她不刻意接近,他也應該會自己送上門。
很好。
這個世界的蕭今省了她很多力氣,她決定以後都放養他。
至于他會升起這種心态的原因,她現在是不知道,但也不過是早晚問題,她不急。
玉微收好女店員遞過來的小巧禮品盒,放進手包:“蕭少帥不必再一直跟着我,長衫我已經賠給你了。”
蕭今吃了上一次的虧,這次并不準備步步緊逼,聽出了玉微聲音裏深深的疲憊厭倦,知道今天再繼續跟下去只會得不償失,準備适可而止地抽身離開,他目光微移時,卻是注意到了玉微身後,乘坐手扶電梯而下的祁舟辭和玉衍。
他邁出的步伐頓了下來,拉住了轉身欲離的玉微,一本正經地信口開河:“你頭發上蹭了灰。”
玉微眼帶疑惑:“嗯?”
蕭今指尖點在自己耳側的發鬓邊:“這裏。”
玉微把手包放在櫃臺上,按蕭今的提示去拂發鬓上的灰,她順着挽好的發捋,最後又仔細觀察了一遍一塵不染的手,半是疑惑半是狐疑地問:“還有嗎?”
蕭今目光虛虛落在玉微耳側,眼角餘光越過她墨青色的發梢落在已經步下了手扶電梯的祁舟辭和玉衍身上。
“還有一些,我替你拂吧。”
他傾身靠了過去。玉微不自在地想要後退,蕭今卻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笑道:“很快,我不會趁機做什麽,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你重新愛上我,不會這麽不明智,現在惹你厭煩。”
不惹她厭煩不代表不能讓祁舟辭心裏膈應。一旦祁舟辭心裏膈應,勢必不會再碰她。即便她可能早已經與祁舟辭有了夫妻之實,但他并不想今後還會繼續有。
她是他認定的妻子,本應只屬于他一個人。
只是他如今還不能接她離開祁公館,他需要她。
蕭今眼底滑過幾縷異色,邁近一步,拇指指腹落在玉微耳側的發絲上,其餘四指輕輕按在玉微頸後的秀發間。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但從玉微身後看來卻甚是親密,蕭今低着頭,似乎把玉微半卷在懷裏,吻在她的額間。
這一幕穩穩落在祁舟辭和玉衍眼中,祁舟辭目光閃了閃,沉穩有力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玉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相擁的兩人,臉上不見情緒,他淡淡地收回視線,微颔首:“舟辭不必相送。”
他的聲音偏冷,有一種玉石相擊的隽永清越,極好辨認,隔着一段罅隙般的時間與空間,穩穩落入了不遠處玉微耳中。
玉微的聽力極好,她聽見玉衍的聲音那一瞬間,目光就冷了下來,心思轉了不到一個圈,大抵就明白了蕭今剛才所作所為的意義何在——他想讓她翻車,想讓祁舟辭冷落她。
玉微心底止不住地冷笑,他想得倒是很好,可惜她的聽力太好,注定不能如了他的願。
她抓住了他還擱在耳邊的手,疏離而禮貌的笑:“還是不麻煩蕭副參謀長了。”
蕭今臉上的神情有片刻錯愕,分明剛才她還很乖巧地任由他靠近。
玉微拿起櫃臺上的手包轉身,入目的果然是祁舟辭和玉衍的身影,她微勾起唇角,甜甜地笑:“夫君。”
她的聲音不大,聲線低柔,穿透空氣時早已經被完全湮滅,祁舟辭卻似有所感般,深邃的目光隔着寥若晨星的人群落在了她身上,注視着她。
玉微穿着高跟鞋,不敢跑,而且身上的旗袍也限制了她的行動,她盡量邁着自己所能走的最大步子靠近祁舟辭。
蕭今的目光登時冷了下來,她竟然感覺到了,她怎麽會知道祁舟辭在她身後,分明他什麽都沒說。
祁舟辭見玉微走得急切,害怕她摔倒,憂心地上前。
玉微三步并作一步,等一靠近祁舟辭,直接雙臂勾住了他的脖頸,興奮地撲進他懷裏:“夫君怎麽也在這裏?”
祁舟辭摟住玉微的腰身,防止她摔倒,不贊同地道:“走這麽快,摔倒怎麽辦。”
玉微滿不在意,莞爾一笑:“我知道夫君會接住我啊。”
她笑得極其自然,那雙潋滟的眸子仿佛開滿葳蕤的春華,搖曳生輝,半挽的青絲垂落在臉側,壓下三分豔色,平添殊麗。
這一幕落在祁舟辭眼底融化了那股看見她在蕭今懷裏細微的不悅,落在蕭今眼中卻是化作催化劑,催化了他心中的暴戾。
蕭今在玉微急切地邁步走向祁舟辭時,明知不理智,卻還是下意識地跟了過來。
她就近在咫尺,卻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笑的那麽開心。曾經屬于他的她,曾經這般對他笑的她,現在卻不再屬于他。
他壓下心底的酸澀,收斂了眼底的淩厲,笑得人畜無害:“既然祁副參謀長也在彙興,那就勞煩祁副參謀長暫且照顧微微了。”
他的話帶着明顯的反客為主意味,且一語雙關,玉微本就是祁舟辭的妻子,丈夫照顧自己的妻子本屬應當,一個外人談何勞煩。
他話裏的意思不外乎是他今天暫時把玉微交給祁舟辭,總有一天會親自要回來。他似乎把玉微當作了一件心愛的物品,暫時寄存在祁舟辭這裏。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都聽明白了蕭今話裏明顯的挑釁。
祁舟辭微眯起眼,深不見底的目光掃過蕭今,面上不見情緒,滴水不漏,似敘舊般地道:“蕭副參謀長這次來北城已有月餘,祁某和內人作為東道主,卻還未曾設宴款待過蕭少帥,實在失禮,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一同去百色,讓祁某和內人一盡賓主之誼?”
玉微窩在祁舟辭懷裏彎了彎眉眼,祁舟辭的一句話不啻于殺人于無形。
蕭今這次回北城是為了什麽,除了她假裝不知道之外,在場的三個男人都心知肚明,而祁舟辭不止戳了蕭今滞留北城拿不到軍火的痛點,還隐晦地提及了卓系軍系大勢已去,再不是中央權柄執掌者,只能退居海城,又提起上次蕭今在百色大飯店铩羽而歸,最後還把她是他妻子的重點劃在了這句話裏。
她半靠在祁舟辭懷裏笑得愉悅,不經意間卻是察覺到了一道極淡的視線,她側目,對上了一雙清涼的狹長鳳目,他眼裏的神色極淡,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清淺笑意,如煙似墨的眉目間是冰雪初融的清冷。
是玉衍。
她笑得太得意忘形,竟然差點忘記了玉衍和祁舟辭在一起,她沖着那道極淡的視線勾唇一笑,臉龐上的小梨渦深陷。
旋即,她摟緊了祁舟辭的脖頸,微微踮起腳尖,下颚擱在祁舟辭的肩頭,對着玉衍無聲的做口型:“哥哥,偷窺可不是君子所為。”
玉衍眼底的神色轉濃,似嵌上了一層深濃的墨色,沒有半分玉微口中“偷窺”的自覺,不疾不徐地收回了視線。
這個妹妹似乎嫁給祁舟辭之後變了些性子。
玉衍又沒說話,玉微失了興趣,便只一心關注着蕭今的回答,她就不信蕭今會不生氣。
蕭今雖然也出身于百年世家,且心機深沉,但極易動怒,比起祁舟辭和玉衍運籌帷幄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到底欠了三分氣度修養,連氣質舉止上似乎都稍有欠缺。
果不其然,蕭今臉上的神色沉了下去,聲音也冷了三分:“祁少帥客氣。”
他頓了頓,皮笑肉不笑地道:“下次祁少帥去海城,一定讓蕭某一盡東道主之誼,以報祁少帥的盛情款待。”
他來北城月餘,與祁舟辭只正式交談過一次,還算不上愉快,便是那次在百色,他口裏的盛情款待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玉微聽得有些不耐煩,蕭今的戰鬥力太弱,和祁舟辭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簡直不堪一擊,她小巧的手下滑,改為摟住祁舟辭的腰身,又突然想起手裏的包有些沉,她擡起頭,壓低聲音抱怨道:“夫君,包很沉。”
祁舟辭摟緊了玉微亂動的腰身,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包,安撫地順了順她柔軟的秀發,唇角笑意不減:“祁某若有機會去海城,一定讓蕭副參謀長盡東道主之誼,今天是在北城,百色就在彙興旁,蕭副參謀長請。”
蕭今本來就不想看見祁舟辭,祁舟辭剛才又主動提起了南城那批軍火,蕭今此刻更是着看祁舟辭都恨不得能直接用槍崩了他。
但他心知現在殺了祁舟辭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能強行壓下了湧上心口的盛怒:“蕭某今日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敘。”
蕭今看向玉微。
玉微卻是乖巧地依偎在祁舟辭懷裏,半分的眼角餘光都沒分給他,只一心一意地眯着眼享受着祁舟辭輕緩的安撫。
蕭今心中怒妒交織,但也明白如今這種境地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該也不能怨她,她當初有多絕望,也許,他如今一一嘗過之後她便會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相擁的兩人,和祁舟辭皮笑肉不笑地短暫寒暄之後離去。
步伐聲起落間,蕭今的身影消失在彙興大門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