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緋聞影後(八)
沈承皺眉瞧着玉微。
玉微最近很是反常,他們結婚也已經好幾年了,每次玉微見到他皆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惹來他的厭煩,如何會像最近一樣總是挑釁他。
但也許她并不知道,他最讨厭的也就是她那副萬事皆是小心謹慎的模樣了,如今的樣子倒是順眼了許多。
短暫的思考之後,沈承張口咬下了玉微遞過來的蘋果。
玉微似是哄寵物一般,獎勵地拍了拍沈承的頭:“真乖!”
她不等他做出反應,就又叉起一塊蘋果,自己吃了起來,連帶着将叉子咬進了口中。
沈承本是想要訓斥玉微,但看見她自然而然地用着他咬過的叉子吃着蘋果,眼神凝滞了片刻。
他一向不喜歡與人共用餐具,哪怕是自己用過的也從來不給他人用,便是玉微是他的妻子也不例外。但今天顯然是個意外,她已經吃了,他再提醒也無濟于事。
沈承掃視了玉微紅潤水澤的唇一眼便立即移開了視線,拿起左手邊的報紙低頭一目十行地浏覽新聞。
玉微慢悠悠地吃着蘋果,完全不在意沈承沒有搭理她,吃完了之後又施施然地轉去病房內的洗手間洗了手,然後坐回了床邊,也不再打擾沈承,拿起手機刷起微博。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日暮西山,陳耀拿着辦好的離院手續回到病房,三個人才一起離開了醫院。
回到別墅後,玉微直接一言不發地上了樓,完全一副懶得搭理沈承的模樣。
沈承沒有理會玉微,而是徑直走進了飯廳。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家裏吃晚飯,是以當他走進飯廳的時候張姨愣了片刻,遲疑地問道:“先生可是要在家裏吃晚飯?”
沈承冷淡的應了一聲,在唯一擺着餐具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嗯。”
張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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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擱下手中的餐具,問:“還有什麽事嗎?”
張姨解釋:“這是給太太準備的,分量比較小,如果先生要在家吃,我馬上去重新準備。”
沈承自從結婚後就很少在家吃飯,更別提吃晚飯,幾年下來,張姨本來還謹守本分,記得要幫沈承準備,但是自從前幾天玉微吩咐她不用給沈承準備晚飯之後,她想着反正先生也不回來吃,也就真的沒有再準備了,但沒想到不過幾天時間,先生竟然稀奇地回家吃晚飯。
“不用了,今天她估計吃不下了。”他想起她在病房裏吃了一下午的水果,現在估計早就飽了。
沈承吃着分量較小的晚餐,卻是忍不住回憶了一下自己到底多久沒在家吃過晚飯了,張姨竟然都忘記給他準備。
這樣一想,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印象。
簡單的吃過一點之後,沈承轉身上了樓。
玉微站在房門背後親眼看着沈承進了卧房一直沒出來後又隔了一段時間才拉開房門踱步去了書房。
沈承的書房很大,擺放的書更是浩如煙海,玉微沒仔細看那些書,徑直拐去了左側的書桌。
書桌上赫然擺着一份沈承已經簽過字的FOB合同。
玉微拿起書桌上的合同,把另一份乍一眼望去完全一樣的合同擱在了原位。
她的合同除卻在FOB和Sacifa之間少了個Vessel之外,與沈承真正簽下的合同并無任何差異。但僅是因為少了個Vessel,也會有得沈承頭疼了,畢竟這是今年他公司中最大的合同。
玉微指尖輕扣着桌面,盯着合同笑得愉悅,即使這份合同根本不足以撼動沈承公司的地位分毫,但是也已經足夠讓他煩躁一段時日了。
FOB合同的術語基本是全球通用,只除了個別國家對FOB有不同的解釋,而恰好沈承這次的合作對象便是那個極個別的國家。FOB Vessel Sacifa是在Sacifa港□□貨,而FOB Sacifa卻極可能是在市內的運輸工具上交貨。
換好合同後,玉微回到房間就洗漱休息下了,畢竟明天又要早起去片場。
……
玉微抱着劇本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恰巧又被宋嘉彥打斷了。
劇組人員來片場的順序仿佛定了型般,只要有陸涼,宋嘉彥和玉微都要拍戲的一天,必定是玉微最先到,宋嘉彥其次,陸涼則在兩人聊得正好的時候突然到來。
但最近幾天都沒有陸涼的戲份,他也就沒有來片場,倒是宋嘉彥又掐着點來了。
宋嘉彥掃視了又已經化好妝在看劇本的玉微一眼,笑着道:“微微每天都這麽勤奮,教我們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情何以堪?”
玉微搖了搖劇本,道:“笨鳥先飛嘛,我學不來聰明,那就只好多琢磨琢磨,多下點功夫了。”
宋嘉彥看了看玉微手中做了無數記號的劇本,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微微太謙虛了。”
能拿下兩大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的她如果算是笨,那娛樂圈估計也沒有不笨的了。
兩人并沒有聊多久,很快就開拍了。
今天拍攝的部分是鳳鳶和華淵的初遇,這部分有鳳鳶在寒池中的戲份。但如今不過方才三月初,水還很是寒涼,大牌女明星大多嬌弱,稍微有一點可能會傷到自己的戲份都會找替身。
趙繼看玉微并沒有帶替身,還特地問了她兩次需不需要替身。玉微都是笑着搖頭,說不需要。
宋嘉彥不由得多看了玉微幾眼,眼底訝異一閃而過,他雖然也聽過她的敬業,甚至最近這段時間合作以來也确實見證了她拼命的事實。但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不要替身。
京都的三月初差不多還等于冬季,水溫低得可怕。
趙繼見玉微堅持不用替身倒也不再多勸,他很欣賞玉微的敬業,如今像玉微這樣出身好還敬業的藝人已經不多了,而一些出身不太好的藝人,她們初入娛樂圈之時倒是穩打穩紮,事必躬親,但出了名之後大多依舊是不能免俗,直接開始耍大牌。
各就各位之後,經過簡單的走位,拍攝便開始了。
玉微站在水中,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三月的水的确很冷,冰涼刺骨,似乎有冰雪一寸一寸刮過她的皮膚,冰凍住她的血脈。
才下去沒多久,她的唇已經開始泛白,雖然為了營造鳳鳶的心如死灰,化妝師的确也在她臉上下了不少功夫,讓她看起來蒼白無血色,但是她此刻的臉色卻比原本的妝容更顯蒼白,沒有一絲人氣。
宋嘉彥站在玉微正對面,看見了玉微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不由得皺眉,她太拼了。這種戲份就算是找替身,也不會有人罵她的。
玉微卻不等宋嘉彥再仔細思考,很快就進入了狀态。
鳳鳶之所以會對鳳笙多加照拂,是因為她的身世和鳳笙太過相似,皆是被抛下的一類人。
只是鳳鳶與鳳笙又不同的是,她被抛下之後首先想到的是一死了之。所以她去了寒池。
寒池之水,承天地之寒涼,襲六界之罪惡。哪怕是上古神祗進入寒池之中,也不一定能保證全身而退,更何況是尚且年少的鳳鳶。
鳳鳶一心求死,即使寒池的水再寒涼,她也分毫不動,穩穩地站在原地。
華淵性子清冷,本是不願管這些瑣事,芸芸衆生皆有自己命定的軌跡,心智太過薄弱之輩,哪怕他今日能救下她,來日也不能救她一世。但他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在寒池中已經快要凍得失去神智的鳳鳶隐隐聽見耳邊傳來低潤清涼的男聲:“寒池之水承自上古,沾身不出半日便可使你魂飛魄散。”
鳳鳶雖是昏昏沉沉,但也知曉那男聲是在和她說話,她努力睜開沉沉的眼眸,印入眼簾的是一襲雪色衣袍,立如玉佛的男子。他僅是平靜地站在那裏,哪怕瞧不清他的面容,卻也令人如聞梵香,心間平和不已。
她翕動唇瓣,聲音嘶啞:“我知道。”
華淵垂下眼眸,打量着寒池中的少女,她還太小,眼中卻滿是倔強。他的神情清冷淡漠,聲線寒涼幽遠:“既是知曉,何故尋死?你可知薄止尚在青丘等你?”
他便是受了薄止父親之托,來帶鳳鳶去青丘。
提起好友薄止,鳳鳶的神色中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她舍不得自己的好友傷心。她嘗過被遺棄的滋味,太過絕望。
華淵見鳳鳶遲疑的模樣便知她是猶豫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他雖是受人之托,但她能不能活下去,終究需看她自己的造化。
良久,鳳鳶終于動了,她擡起沉重的腿,一步一步邁向寒池邊。她終究心有不忍,既然活着和死去對她并無任何差別,她不應該再讓薄止傷心。
“卡。”
宋嘉彥在趙繼話音落下的剎那便邁步靠近了水池,對着玉微伸出了手。水池有些深,而且她在水池中站了這麽久,很可能會使不上勁。
玉微沖着宋嘉彥溫和一笑,搭上了他的手,憑借他的力道順勢步上了水池。
玉微的手擱進宋嘉彥手中時,宋嘉彥只感覺手中一涼,像是握着沒有溫度的冰塊,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柔若無骨的小手。
她的手太小,似乎還沒有他的掌心大。
宋嘉彥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玉微步上水池的時候便覺得心髒怦怦怦的跳動起來,像是要跳出胸腔,胸骨後傳來極其壓抑的疼痛,連血液似乎都極速沸騰流動着,她心頭浮現不好的預感。
她抓緊了宋嘉彥的手,不斷地收緊着,呼吸也逐漸變得困難。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這種感覺熟悉而又陌生,心髒病複發。
她在元隋的時候也是先天性心髒病,只不過這種病在元隋被喚作心疾。便是在醫術高度發達的現代,先天性心髒病也是極難治好,更何況是醫術落後的元隋。
她在元隋便沒有多少時日不被心疾折磨,直到遇見了裴頤。裴頤以損耗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治愈了她的心疾。
玉微捂住自己緊縮的心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沒想到只是熬夜了一段時日加上今日浸泡了涼水就能讓這具身體心髒病發作,她失算了。
宋嘉彥察覺到了玉微的異常,轉過身關切地喚着她:“微微?”
玉微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宋嘉彥又還穿着一襲白衣,裴頤的身影和面前的宋嘉彥不斷重合。她望着宋嘉彥,無意識地低聲喚了一句:“裴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