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寒夜
撩開門簾,一陣冷風拂面而來,她擡眼望去,對面閣樓是一個有些熟悉的小二,在給客人斟茶,念雲茶樓素雅靈秀,茶香四溢,上一世她困在瑜王府,常來此處透氣。
正怔愣間,身旁響起一聲:“夫人。”
她回過神來,見是六喜,灰蒙的心仿佛又點上了火,“六喜……爺呢!”
“爺……才走了。”
她一個踉跄,忙扶住了木雕圍欄,低頭緩了口氣,“何時來的?”
“爺不放心,叫我出來找夫人,夫人一上茶樓我便跟上來了,爺本來要審牙巴,不知為何也找過來了。”
“是不是要下雪了?”她仰頭,天兒陰沉,像是要下雪的意思。
六喜心一酸,“夫人,已經下起小雪來了……回去吧。”
“翠兒呢?”
“翠兒在一樓等着呢。”
對了,她交代翠兒在一樓等着,翠兒老實,叫她在何處她便在何處。
她那雙才洗刷過的雙眸清亮異常,瞟了六喜一眼,“你為何不在一樓等着。”
六喜低垂着頭顱,未再言語。
“回吧。”
走到茶樓外頭,果然下起了小雪,這是今年的初雪,外頭幾個孩子興高采烈在嬉鬧玩耍着,她怔怔看了半晌,翠兒喚了兩聲都沒反應。
翠兒上前攙着她,催促道:“夫人,上去吧,快到午膳時候了,天兒冷,晚了菜熱來熱去,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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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我們便在這附近找家酒樓吃吧,六喜,你回去和家裏說一聲,就說夫人今日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她說家裏,不是說爺,六喜心知肚明,夫人還未緩過來,別說夫人和爺,他自己都還在震驚當中,他不敢丢下夫人和翠兒兩人在這寒地裏。
“夫人想去哪裏?六喜給夫人趕馬車,若是這樣回去,怕是還要被爺趕出來尋夫人。”說着轉向翠兒,“翠兒,你扶着夫人進去,我讓馬夫騎我的馬回府裏。”
董晚音不再言語,任由翠兒攙扶着進了馬車,六喜交代了馬夫幾句,便帶着夫人和翠兒去了附近的酒樓,翠兒雖看出來不對勁,也不敢問,方才爺黑着臉先走了,只怕是在樓上和二皇子起了沖突。
勉強吃了些東西,董晚音讓六喜把馬車趕回到晚居,晚居已經無人,許是碧兒着人過來收拾了一通,看起來和今日之前無異了,可想到昨夜那人躲在正房一夜,她到底膈應難忍,還是避開正房,躲進東廂房去了。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躺了半日,被翠兒給弄醒了,“夫人,該起了,再不回府裏用膳,老夫人該找了。”
“好……打盆水來洗洗。”睡了這麽久,頭卻如千金重。
“回到府裏再洗吧,這兒燒水麻煩,府裏廚房就有現成的熱水。”
“……罷了,回吧。”
打開門才驚覺雪下大了,地上早就蓋上白白一層雪被,天地灰白一片,一片雪花落到她的脖頸間,絲絲冰涼沁入,她縮了縮脖子,翠兒靜靜把披風給她披上,便去把六喜叫過來了。
馬車覆了一層雪,六喜才要去掃雪,董晚音攔下他,“罷了,走回去吧。”
主仆三人鎖了門,往雪地裏走,她素來喜愛雪,在雪地裏這麽一走,頭不似方才那般混沌不清了,心裏似乎也明朗了些。
悅公候府就在眼前,遠遠看見一群人在府前大門口站着,再往前一些,似乎是官府的人,董晚音心莫名跳得厲害,官府的人來府裏作甚?
才要喚六喜過去看看,六喜拔腿跑起來了,她和翠兒兩人在漫天飛雪中小跑着跟在後頭。
她跑得氣喘籲籲,卻仍舊咬着牙,落在六喜後頭幾十米,眼看着官兵圍着的那高個越來越清晰,那一群人卻在走動了,往她們相反的方向走。
“六喜!叫他們……等……等一下!”她大口喘着粗氣,胸口一團火,和外頭這這風雪是冰火兩重天。
那一群人到底停下了腳步,她再無力可使,一深一淺往前挪動着,寒風若刀子般割着臉,自她嫁入悅公候府,從未感受過這等冰涼刺骨。
到了跟前,滿頭滿肩的雪花,風吹着一頭青絲,胡亂卷在臉頰和胸口,鼻尖凍得發紅,顯得小臉更白了,她已經說不出話,只睜着那雙濕漉漉紅彤彤的眼看着他。
封驿眼一酸,喉嚨幹澀難忍,“這樣冷的天,怎的走回來了?”
“……”
“回去吧,有些事情要我去問幾句話,無甚大事。”
無甚大事,他總是這麽和她說,她仍舊睜着半圓月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何時……回來?”
“說不準,快的話就明日。”
“今夜不能回嗎?這樣冷的天,你睡在何處?”她嘴角哆嗦着,不敢相信一般,掃了一眼圍着他的官兵們。
封驿垂下眼眸看她,喉結上下滾動着,半晌才看向六喜:“帶夫人回府!”
說罷轉身,跟着一群官兵,頭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回府吧,回去再好好打算,爺也說了,無甚大事,再說還有太子呢。”六喜從未見過夫人這般悲恸,那日夜裏去營救爺,還有在江淮找張鐵原的漏洞,夫人都是沉着冷靜,何曾如此失态過呢。
她這才醒過神,眼下要緊的是搞清楚來龍去脈,才能想法子救出封驿來,她光顧着心痛他今夜怎麽睡了。
益源等人就在悅公候府大門守着,把方之事說給董晚音聽。
原來官兵來找封驿是因為一起命案,死者是懷煙樓的一名常客,叫王茂良,是城中一家富戶的兒子,失蹤了有半年了,十幾日前有人在郊外發現了那人的屍骨,王茂良的貼身小厮辨認出來後,說王茂良失蹤那日和封驿發生了一些口角,封驿還放了一句狠話,說若再見到這人來懷煙樓,見一次打一次。
“是為何發生口角?”
六喜道:“我記得此事,王茂良喜愛懷煙樓裏的沅芩姑娘,整日去懷煙樓給沅姑娘捧場,還說要給沅姑娘贖身,沅姑娘婉拒了,王茂良仍糾纏不清,爺本就看不上他,那日見他又煩着沅姑娘,便喚來懷煙樓的夥計,把王茂良給扔出去。王茂良不服氣,便叫嚣着要找人教訓爺,爺才說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董晚音料想此事沒有那麽簡單,“既是十幾日之前發現的,何以現在才翻出來?”
六喜:“估摸着是有人想找爺的麻煩,都半年前的事兒了,本是沒影的事兒,單憑幾句吵嘴也無法定罪。”
“那他們把爺帶走是何意?”
“我去找太子殿下問一下,也許太子殿下看得清楚一些。”
“我和你去!”
翠兒急了,這樣冷的天,夫人還沒用膳呢,“夫人,先用膳吧,老夫人那邊該怎麽應付?”
董晚音這才想起祖母來,“老夫人可知曉此事?”
益源忙回:“嚴嬷嬷看見了,爺讓我和嬷嬷說晚居進了賊,已經抓到了,爺去府衙認一下。”
“好……既是如此,我便和六喜出去了,就和老夫人說,我不放心,跟着去府衙看看。”
翠兒還要說話,董晚音無心再聽她說,叫六喜去把馬車拉出來了。
太子在宮外有一處居所君怡園,去那裏就算見不到他本人,也能讓人通報到東宮裏去。
雪太多,馬兒走得慢,緊趕慢趕,一個時辰才趕到君怡園,好在太子得到消息,料想六喜會找他,便出東宮來等他了。
“此事的确是有人故意為之,帶走封驿之人是劉皇後那邊的人,封驿本就無罪,本王料想他們只不過是想拘着他幾日罷了。”
董晚音急問:“為何?”
“這幾日皇上要出宮微服私訪,過兩日便到江淮了,許是劉定喜發覺了封驿在江淮的動作,擔心他在皇上到江淮之時做一些手腳,讓皇上起疑,皇上雖默許了劉定喜殺封驿父親,卻因此忌憚劉定喜,若是知道劉定喜還敢動用那些官銀,定饒不了他,劉長源只怕也也是仕途無望。”
六喜:“莫不是爺要被他們關着到皇上從江淮回來,這得有十來日了!”
“怕是了……”
董晚音心沉入谷底,這麽冷的天氣,自己相公她還不了解嗎,他嬌貴慣了,在那牢裏頭可怎麽過……
“殿下可想想法子,這樣的冷天,沒有地龍的屋子他都不願意進,更何況是那牢籠裏,只怕要他在牢裏過一夜都難。”
太子笑,“我只當你想多關他幾日才好呢,若是姑婆知曉此事,定是氣得讓人多關封驿數日,你倒是心疼他。”
她都急死了,太子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若是平日裏便罷了,只是這幾日太冷了,我怕他熬不住。”
“一個大男人如何熬不住,你也太小看他了。”太子像是想起了什麽,嘴角泛起笑意來,“想當年,封驿對二皇子大打出手,二皇子被重罰了,他倒好,回到府裏,母親斥責兩聲,便心疼他被打傷了,好吃好喝的養了幾日。”
現在因為懷煙樓的風月事被人抓着小辮子弄進去了,夫人不氣就罷了,還心疼他在牢裏過得不好,封驿啊,命裏就得女人疼。
太子揶揄道:“你若是心疼,便給他送被子去,一日三頓飯也送去,可好?”
董晚音紅了臉,“若是能送便送去了,只是,再怎麽樣也比不上家裏……”
太子:莫不如把你也送進去溫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