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鐵心
吳氏聽說女兒回府,既驚又喜,早就從佛堂回屋等着了,聽小丫頭們說二小姐去見老爺,心下詫異,董林之為何找女兒?待見到女兒,忙問她回來所為何事。
董晚音攜着母親往那榻上坐下,微微笑道:“難不成是父親想女兒不成!不過是我做了些父親覺得出格的事情,父親找我問罪來了。”
吳氏沉下臉來,“他有這個臉!是何事你說與我聽。”
董晚音一五一十把許夫人和南哥兒之事說出來,母親只沉着臉聽,并未因疑問而打斷她,果然,母親并非一無所知。
聽完,吳氏才嗔怪道:“你做這些事,怎的不和母親商量商量?”
“上回和母親商量,母親只說要等女兒生下小世子,在那悅公候府站穩腳跟再說,我不願母親讓母親孤零零一人在這等。”
母親等不起,她也等不起,她怕如上世般,轉瞬就見不到母親了。
”不瞞母親說,我已經在悅公候府附近找宅院,現下看中兩處,改日帶母親去轉轉,合心意女兒就定下來。”
吳氏未料到女兒主意如此大,說做就做了,她自認并未在女兒面前表露太多心思,女兒竟為她打算到這等地步。
“你哪裏來的銀兩置買宅院?”
“母親忘了,父親母親和姐姐都給我備了嫁妝,置一處宅院的銀兩還是有的。”
吳氏瞪了女兒一眼,低聲教訓道:“那是嫁妝錢,可是随意能動的,你如此大膽,在外面胡亂走動,那悅公候府的人知道,該如何想你!”
“無礙,封驿不管我的東西,祖母也開明,就算知道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好說什麽。”
“這就是你任性了,你既嫁到悅公候府,自然是那邊的人了,何以說是你自己的事情,以後可不要如此任意妄為。”
董晚音應下,又囑咐母親,父親若是來找他,要咬死牙關,一點要離開這董府。
她躲進母親懷裏撒嬌:“不然我這些心思就白費了,我日日睡不着,就擔心母親一人,現下不只我一人在做這事,舅舅和姐姐皆已知道,到了必要時候也會出手相助,母親不必再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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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還能說什麽,在這董府雖然無趣,但也并非熬不下去,但女兒一片赤誠之心,她哪裏敢糟蹋,若是能陪着女兒當然是好,若不能陪,找個安靜的地方,也比天天瞅着董府雞飛狗跳的好。她自嫁入董府,和董林之有過溫存的日子嗎?她想都想不起來了,現在看見他也似陌生人一般,倒不如眼不見為淨。
董林之在書房裏坐了半晌,叫了下人去把管家候伯叫來,候伯到了,董林之問道:“大夫人母家哥哥要嫁女兒,是哪一天日子了?”
候伯一愣,這才想起來,吳府的确是要辦喜事了,聽聞要和左都禦史郭逢林做親家,可日子仿佛沒人來報過啊……候伯老臉擰在一起,莫不是他腦子不中用了?
“回老爺,老奴記不得了,這吳府是不是沒人來報啊?”
董林之吹胡子瞪眼道:“報沒報你來問我啊!這日子也近了,是不是還要我盯着催着你們才知道備禮啊!”
候伯連忙低頭認錯,趕忙出去,派了家裏最機靈的小厮去那吳府找相熟的人問問,可是吳府漏了給董府派請柬了。
那小厮到了吳府,趕巧那個相熟的吳府下人出門辦事去了,只得偷摸問了一個小丫頭,這吳大小姐大婚是哪一天,小丫頭報上來之後,那小厮就拿這日期回去交差了。日子對了就好,管他是不是忘記派了,這吳府有喜,董府必定是要備着賀禮的。
話說回來,那吳府小丫頭無意把這事兒告訴了小柒,小柒又告訴了吳信瑤,吳信瑤一聽,莫不是家裏真忘記給董府派發請柬了?連忙去問母親,秦氏忙得四腳朝天,怒道:“怎的會漏!這是你姑母家,音兒和封驿也算媒人了,漏了誰也不能漏了他們董府。”
才想着要把管家叫過來問問,一旁吳靖遠制止了,“不是漏掉,是我交代的,董府不用派了。”
秦氏登時愣住了,“為何?”
“這董林之何曾對我吳家上過心,我妹妹跟着他憋屈了那麽多年,我也讓他憋屈憋屈!”
秦氏蹙起眉來,“這樣可好,外面的人該說我們沒有禮數了。”
吳靖遠哼笑一聲,“跟他講什麽禮數!”
“要是那天他來了呢,你還能不招待?”
“來了再說。”
……
董府大房,還未日落,下人來報,說今晚老爺要過來和夫人用晚膳,吳氏心下冷笑,該來的還是來了,可惜她無意伺候。
“罷了,你就說夫人想一個人用膳,叫老爺用了膳再來吧。”
來報的小厮和吳氏身邊的丫鬟交換了一下眼神,夫人這是何意?竟然這麽理所當然回絕了老爺!無法,只得回去報給老爺聽。
董林之聽了,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像上了霜,半晌都不說話。
吃過晚膳,董林之果然過來了,只見吳氏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聽見聲響擡眉看他一眼,又阖上了眼。
“怎的才用了膳就躺下了,這麽大年紀了,你也不怕積食。”董林之站到吳氏身側,面色和緩對她說。
“無礙,老爺坐下吧。”
董林之本欲坐在吳氏另一側榻上,未料到吳氏擡手指了指塌下的矮凳示意他坐。
董林之斂容瞅了瞅那矮凳,看向一旁的丫頭,“這屋裏就沒有能坐的地方?”
那兩個丫頭吓了一跳,連忙搬了一張玫瑰椅過來給董林之坐。
董林之坐下,遣退了那兩個丫頭,才緩緩開口:“今日音兒回來,想必你也知道了。”
吳氏嘴角浮起一抹譏笑,“當然知道,我聽聞老爺叫人接回了二小姐,倍感詫異,何以老爺會想起接女兒回來,女兒想必和我一樣吧,父親何曾念起過她,今日叫回來竟是要教訓她的!”
董林之緩緩撚起胡子,輕笑道:“我哪裏教訓她了,只是她年紀輕輕才出嫁沒多久,就自作主張要夫人和我和離,到她身邊陪她去,誰家有過這樣的事情,我不說說她,那悅公候府還以為我們沒教好女兒呢。”
吳氏登時坐了起來,狠狠瞪着董林之,“你給我閉嘴!你何曾教過她,你有什麽臉說教沒教好,教沒教好也是我的事情,輪得到你教訓!你試看看,若你還如此這般,我撕了你這張老臉!”
董林之臉色一變,怒道:“你說的什麽話!”
吳氏整日吃齋念佛的,端得一副富家夫人莊重的模樣,平日冷眉冷眼就罷了,何曾這般和他說過話,怨不得女兒竟敢和他叫嚣了。
吳氏見他氣了,這才舒爽了呢,“董林之,你說你好好的,呆在別處多好,來我這裏找氣受作甚,一世都過來了,你現下來裝什麽和氣,裝這一時有何趣?”
“你是鐵了心了要和離,才叫音兒做這些事情?”
“你也別管是誰讓做的,你就從了便是了,女兒何曾麻煩過你,就這一次你也不從?”
董林之心頭一股荒涼無力四處發散,遍布全身,是啊,董晚音何曾麻煩過他,他竟不知道他的女兒悄無聲息養成了這樣,自己求嫁那纨绔封驿,現下又逼迫他和吳氏和離,一點回旋餘地都不給他。
“若我不從呢?我老了,你也老了,何必折騰,你見我厭煩,便好好呆在你屋裏好了,誰敢動你不成?”
“本來我也是如此想,奈何女兒想要我陪着待在她身邊,我便從了她吧。”
董林之向前一步,“她在悅公候府,顧不顧得上自己還兩說,還要顧着你嗎?你出了這董府,何處是你容身之地?”
吳氏嗤笑一聲,半躺了下去,“那許氏能在外面自己過那麽多年,怎的就有她容身之地?我還有多少年活頭,連這點銀兩還沒有不成?”
董林之背着手,來回踱步,心中的無力感更甚了,“你真鐵了心了要出去?”
“董林之,女兒都給你留好後路了,我都主動挪位置給那許氏了,你竟然還不想動,你這心可是石頭做的?莫不是你等着我去那天子腳下,撒潑打滾控訴你,養了十幾年外室,大房都容不下了你才松口?鬧開來你看看丢的是誰的臉面!”
董林之意欲拂袖而去,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回過頭去,那雙耷拉着的眼角,一雙渾濁的老眼瞅着吳氏,“宮裏貴妃娘娘可知道了?”
吳氏知道他還惦記着董貴妃給他那兩個兒子鋪路,音兒嫁給封驿,他氣了大半個月,連女婿女兒回門都不肯好好招待,她吳氏生的女兒就該給他們董府的男丁做墊腳石不成?
“我是她母親,她必然知道,你不要再去煩她,莫不如把那叫南哥兒的孩兒接回來,好好養着,好光耀你董家門楣。”
董林之不再言語,眼下是要進宮見見他的大女兒了,董貴妃除了董晚音的婚事,其他時候還是向着他的,董晚音欲與董家脫離關系,哪裏那麽容易,除非她們不姓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