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護
“祖母如何發覺?我就說不能扯謊。”說着又翻起眼來氣呼呼瞪他一眼,“都怨你,整日招惹是非,腿廢了那嘴還廢不了,整日嚷嚷就怕人沒人知道你在屋裏癱着!”
封驿被她一通搶白,自知理虧,賠笑道:“你且先去沐浴,我自有法子。”
還能有什麽法子,陰謀詭計又如何能在自家裏用,不過就是跪着扮扮可憐,讓老祖宗訓斥一頓,把火發出來便罷了。
只是這腿……
董晚音只得先去沐浴,封驿讓門外的丫鬟去把六喜叫進來,他這一傷,六喜進來醉仙居就有些勤了。
心下嘆氣,娶了夫人,倒是一次大爺也沒正經當過。
“今日你去接夫人,府裏可有人知道?”
六喜想了想,“老夫人看見了,我去的時候老夫人正回到府上,聽說今日是有宴席。”
“她可有問你話?”
六喜撓頭,面露難色,“問了,問我為何去得那樣早,我說……我說夫人讓這個時候去接。”
封驿低頭沉吟,六喜忙問,“爺,怎的問這個?老夫人看出來了?”
封驿不答反問,“六喜,你看得出來,我想要夫人早些回來?”
“爺對夫人情深意切,六喜自然看得見。”
你都看得出來,老祖宗自然看得出……醉仙居若沒人,誰惦記着大晌午就去把少夫人接回來。
“老夫人知道了,你拿那護膝墊子過來,給我綁上,今夜要給老祖宗請罪去。”
六喜眼皮一跳,“爺,使不得!您的傷未愈,再跪,拉扯了傷口,這兩日就白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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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你把那墊子綁厚些。”
“爺,老夫人若不挑明,您只管好好養好傷,再過幾日養好傷再去告罪,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六喜疑惑,爺為何如此心急,左右老夫人都會原諒他。
封驿心道,我能不急!娶個夫人比我還忙,白日見不到,好不容易盼回了,被老祖宗拘在玖映居,看老祖宗這意思,他幾時“從江淮回來”,幾時才能接回夫人……
“快綁上!別說過幾日,今夜就過不去!”
六喜不知爺又吃錯什麽藥,只得拿了護膝板和護腿墊過來,給他綁了三層,确定能護好爺的腿,跪半個時辰之內不至于太傷。
董晚音沐浴出來,六喜也出去了,封驿還是用那含情脈脈的目光看她,直看得她心跳加快,臉上就熱了。
她坐到銅鏡邊,想把挽起的黑發放下,一擡手,就禁不住痛呼出聲。
“怎麽了?”背後是封驿急切的關心。
她轉過臉去,鼓着腮幫子道:“我這手臂要不了了,今日在紫金山狩獵,郭三公子的親衛教我射箭,拉了半天弓箭,一點長進都沒有就算了,方才沐浴才發覺,這也酸,那也痛,全身上下像要散架了。”
封驿連忙挺直身子,“過來我看看。”
董晚音起身,甩着酸痛的四肢走到床邊,心裏竟泛起了點點委屈,朝他伸出手來,“你看,手都抖了!”
封驿沒看出來她的手在抖,可一看到細嫩的手心布着兩三條或長或短的傷痕,心就痛了,抓起她的手,往他的眼前拉,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揉過那傷痕。
“郭三是不是活不耐煩了,他當我家夫人是他那個假小子未婚妻!”
一陣陣酥麻從手心往全身傳遞,她咬唇,道:“又亂說!與郭三公子何幹,是我想要學的。”
封驿擡眼看她,擰起眉頭,“你學那麽多作甚?莫不是往後要往那山上浪去?”
“多學點,指不定往後能用上,學會騎射,我還要學劍法,學功夫......”
“啧!你學這些有何用,弄得一身傷。”封驿眉頭更皺了,這沒完沒了,往後更見不着人。
她噘嘴道:“沒用?那日若不是我學了騎馬,如何去救你!”
封驿一頓,轉瞬嘴角蕩開,頭抵在她的兩手背上,低頭笑。
董晚音看着他顫抖的發頂,一頓莫名,“有何好笑?”
封驿擡頭,嘴角還殘留笑意,“你是為了我才學的?”
“……當然不是,你臉皮怎的這麽厚!我為自己而學。”這人的臉皮果真是比城牆厚。
封驿拉着她坐下,伸手就捏上她的手臂,“我幫你捏捏看,好好的非得學那些東西。”
董晚音連忙扭着身子躲藏避讓,“你又來了,登徒子!痛!痛!”
封驿無奈,又不忍她叫痛,放了手,“你轉過去,我給你把頭發放下。”
董晚音這才乖乖背過身去,“我要去祖母屋裏了,再晚祖母該說我躲懶了。”
“嗯。”封驿把簪子拿下,用手梳理她的長發。
董晚音未料到封驿就這麽簡單應一聲,沒等到下文,她忍不住問,“你不是有法子麽?”
封驿在她背後柔聲道:“你且先去,晚些我再去接你回來。”
不知為何,封驿纨绔,說的話卻總能讓她心安,就如回門那日他維護她,就如他嘴上再毒,也幫她解決了瑤姐姐的婚事。
待董晚音到玖映居,老公主已經在佛堂裏等着了,她不免羞愧,才要請罪,老公主就發話了:“去那案前,把華嚴經抄幾份。”
“是。”
不知是在佛堂裏,不适言笑,還是老公主已經知曉董晚音扯謊之事,她只覺得祖母今夜不茍言笑,氣氛比往日肅穆許多。
按下心中疑慮,她專心抄寫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本來就酸痛的手再沒力了,全身酸乏,又累又困,心裏暗道,封驿怎麽還不見來,她可寫不動了……
正想着,佛堂外傳來腳步聲,心下一喜,又裝模作樣抄寫經書來。
“你們在這兒,害得我一頓好找!”封驿朗聲叫道,好似他正正經經來找她們,從未“去過江淮”一般。
她不禁彎了嘴角,不要臉的來了!
老公主緩緩放下拿着佛珠的手,一動聲色,淡聲問:“你如何來了?不是往江淮去了?”
封驿先看了看在案桌上的身影,才往老公主跟前去,嬉皮笑臉道:“可不是返回來了,念着我家裏老祖宗和我夫人,八百裏加急,歇都不敢歇,跑趴了八匹馬才趕回到家裏。”
老公主見他又一本正經胡謅,恨不能一巴掌拍下去,“你那嘴去一趟都比八匹馬快!油嘴滑舌的東西!整日沒個正形,就知道糊弄我這個老不死的。”
“我的老祖宗,您如何能在佛堂裏說這話,我都不敢說我是個小不死的。”
老祖宗一聽,本是不該在佛堂說這話,是被這頑劣孫兒給氣着了。
“佛堂是你信口胡謅的地兒?你要再胡說八道,今日我讓管家綁了你,在這裏跪上一夜,明日再理論!”
封驿俯首道:“孫兒不敢,不過是說些玩笑話讓老祖宗消消氣罷了。”
老公主拂袖,讓嚴嬷嬷攙扶着她坐下,“你且說說,為何音兒和我報了說你去江淮了?”
董晚音才要起身請罪,老公主微微擺頭道:“你且好好抄寫你的,不用你說話。”
無法,她只得老實坐下,兩耳豎着聽封驿如何圓過去。
“是我讓她說的,我想偷幾日閑,才讓她和您說我去江淮了。”
董晚音一聽,這是什麽破說辭!誰傻的信他啊。
她撂下筆,往祖母跟前一跪,低下頭去,“祖母,音兒自知有錯,請祖母一并責罰。”
“你也有錯,好好的孩子,不管制他就罷了,竟跟着他扯謊,是他給你灌了什麽迷糊湯不成?”
她再無話說,只低頭聽訓,眼下只能乖乖認錯,讓這事兒過去便罷了。
稍許,老公主才放緩語氣,“你起來吧,跪是該封驿跪着才是。”
封驿也無二話,行幾步,跪到那佛像前。
董晚音聽到他跪地的聲兒,心一緊,他的腿才養了兩日,這一跪說不準腿就廢了!再往後一看,邊上明明擺着拜墊,他偏偏還跪在那硬地上!
她的心揪作一團,搓着手心,再無心聽祖母訓話,偷偷往後給封驿使眼色,可是他好似看不懂似的,一臉認真聽訓樣兒。
你都裝到這個時候,眼下倒不裝了?
無法,她只能緩緩往後挪動,待靠近那拜墊,手往後點着,示意他挪過去用。
背後沒動靜,封驿是死了嗎!她往後狠狠給他一記眼刀。
老公主一旁的嚴嬷嬷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衆人皆看向嚴嬷嬷,董晚音知嚴嬷嬷是看見了她的小動作,窘得低下頭去。
老公主不解嚴嬷嬷為何發笑,問:“嚴嬷嬷可有樂事,說來聽聽?”
嚴嬷嬷笑道:“老身是笑,我們世子爺是有福之人,小的時候被訓斥,有母親和祖母護着,現在娶了親,又有少夫人護着。左右有人愛護着,怨不得我們世子爺如此縱情恣意。”
老公主瞥了跪着的兩人一眼,“如此頑劣也難為你說成縱情恣意,我老了,管不動了,也懶得再管他,若生下小人來,我咬斷牙也不敢再慣着了!”
嚴嬷嬷連連點頭:“老夫人說的是。”
董晚音再憋不住,頭一磕,道:“祖母,不是音兒想慣着他,只是眼下他不能跪着,他那腿上有傷,再跪腿該廢了!”
老公主一愣,敢情這才是封驿扯謊的緣由啊,忙問:“他為何傷了腿?”
董晚音也顧不得了,起身去扶封驿,封驿那嘴角也是笑,眼角也是笑,雙手搭上董晚音雙臂,董晚音咬牙往上一提,本來就酸乏無力的身子差點就摔了下去。
她小臉擰作一團,忍不住痛呼出聲:“哎呦!我……痛死了!”
封驿一把抱住她,笑道:“我都沒喊痛,你倒先痛死了!”
老公主“啧”一聲,心裏念着:阿彌陀佛,這兩個不懂事的就只管在佛堂裏喊痛死了……
董晚音連忙再跪下,“祖母,是前日有歹人半路攔截他,才傷了腿,未免祖母擔憂,不得不扯謊……”
老公主呵斥道:“為何要攔截他,不攔截別的人,不也是他愛出門浪蕩才招的!”
“正是呢!孫媳兒也是氣,奈何這腿未愈,等他腿好了,只等着他腿好了再打他呢。”
老公主也知董晚音是明理之人,不會跟着封驿胡鬧,但眼下看着兩人,一個腿傷着,一個喊痛死了,再不節制着點,那腿如何能好,叫董晚音來玖映居陪她住倒是叫對了。
“是了,等他好了再跪吧,你今夜把那經書抄完,就在這邊歇息。”再看着封驿道:“你且回去,看得我腦仁痛。”
封驿:我這……白跪了?
“她身體不适,您莫要讓她抄得太久了。”
老公主一瞪,“回你屋裏躺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