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嫁
待見到姐姐董貴妃,兩姐妹相擁着,董貴妃落淚,董晚音更是伏在姐姐身上,泣不成聲。
前世姐姐因為二皇子和她的牽累,被逐出皇宮,在落月庵被歹人加害。彼時的她被囚禁,聽聞姐姐遇難,連屍身都無人收拾,她在破敗小院裏百爪撓心,生不如死。
董貴妃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怎的哭得這樣狠,莫不是在家受了誰的欺負?”
“不是,只是久不見姐姐,想念得很。”
“傻妹妹……”董貴妃拿着帕子給她抹淚,“母親可還好?”
“好……母親日日抄經念佛,只盼着姐姐和妹妹都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午膳時間到,兩姐妹邊用膳邊話家常。言語間,董貴妃發覺妹妹與往日有很大不同,又說不上來是哪裏異樣。
譬如說起外祖家,京城巨賈吳家嫡女吳信瑤,已年過十八,卻還未出嫁,舅舅吳靖遠來求了董貴妃,指着貴妃娘娘能給吳信瑤找個好婆家。董貴妃給說了一個,左都禦史郭逢林家的嫡三公子郭正睿,這郭三公子因早早随軍,在北境待了幾年,錯過了成親年紀,眼下已經二十有一,和吳信瑤正是相配,哪知吳信瑤卻咬死不嫁。
“瑤姐姐不想嫁便不嫁了,反正舅舅家那麽有錢,幾個表哥表嫂也疼她,又何須為了嫁人委屈自己。”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信瑤随心所欲慣了,現在是疼她,等真到了老姑娘的時候,看那些嫂嫂們還能給她好臉色看。”
“舅舅家有錢,趁着這會兒還受疼愛,瑤姐姐只需把銀錢往自己手裏兜着,想來這輩子衣食無憂了,自由自在,又何懼別人給臉色。”
董貴妃一怔,眼神冷了下來,“音兒怎會有如此想法,是信瑤和你說的?”
董晚音自覺失言,連忙起身去挽起姐姐的手腕,嬉笑道:“妹妹随口胡謅罷了,我也好久沒有見到瑤姐姐了。”
董貴妃翻着眼皮子睨她,半晌輕嘆一聲,起了身。兩人相攜着進了進了寝殿,董貴妃遣退宮女,把自家妹妹往那妃子榻上一按。
“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學你瑤姐姐,這世上,哪裏容得下自由之身的女子,你萬不可有此想法。”
“姐姐教訓的是,音兒明白。”
Advertisement
瑤姐姐可以,可她卻不行,一來,她沒有富甲天下的父親和哥哥。二來,董府除了母親,沒人真的愛護她,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前幾日,父親專程來找過我,提起你來,該是講個夫婿的時候了……”
董貴妃停下話頭,試探着看妹妹的表情,怕一下說深了,小姑娘害羞,聽不下去。
哪知道董晚音清眸朗朗,不羞不怯,只道:“音兒聽着,姐姐講便是了。”
董貴妃瞧着妹妹大大方方的,跟以往真是大不一樣了,不如把話兒都說開給她聽。
“父親說二皇子恭謙上進,深得帝心,姐姐卻不以為然,當今聖上疑心過重,擡舉二皇子不過是為了壓制太子的權衡之術,太子雖然跋扈,本性卻不壞,對太子妃更是疼愛有加。太子生母呂皇後雖過世,但在皇上未登基之時就已陪伴在左右,皇上最重德義,也最看重臉面,斷不忍世人诟病其忘恩負義。”
姐姐,你說得很對,的确是太子登基做了皇上,二皇子不過是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炮灰罷了!
“就算二皇子真的做了皇上,在這後宮争來鬥去,又有何趣?”
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她可不想妹妹眼裏無魂,手裏滴血。
董晚音:“一切都聽姐姐的。”
董貴妃看妹妹乖乖巧巧的,甚是欣慰,看來父親說妹妹屬意二皇子的話不可盡信。
“這城中未成親的貴公子中,也就劉右相的大孫子劉學駒,禮部尚書方大人家小兒子方宗陽,以及容博将軍府的容靖,妹妹可認得這幾人?”
董貴妃說的這幾個是城中富貴人家都想找的金龜婿,卻不能入已經活過一世的董晚音的眼。
“姐姐,我見過劉學駒和方宗陽,卻覺得這幾人都不合适。”
“哦?音兒說來聽聽,是哪裏不合适?”
“劉學駒年紀和音兒相仿,可思想卻幼嫩得很,上次皇家大講堂上,他辯論不過,竟還流了眼淚。方宗陽,哼!慣常喜歡逗女孩子,音兒最看不上那樣的男兒!容靖沒見過,不過将軍府的人都不好看……”
董貴妃蹙起眉來,“這是誰教的你,這樣刻薄別人!”
董晚音端着一副可憐相,低下頭輕輕揉搓手指頭,嘴角緊緊抿着。這幾個并不是最好的選擇,話是她胡謅,只為斷了姐姐的念想。
“音兒是有中意的人了?”
她擡起水亮的雙眸,“姐姐,音兒若要嫁人,只嫁一人。”
“誰?”董貴妃最怕她說出二皇子這三個字。
“悅公侯府……”剛出口便紅了臉龐,耳朵也跟着燙了起來,饒是她活了兩世,這姑娘求嫁公子的話還是難以出口。
“悅公候?封家?”
董晚音低頭不語,董貴妃踱步沉思,這封家乃名門望族,祖上皆是皇親國戚,可到悅公候這一支已經開始落敗了,府上現下只剩老公主和獨孫封驿兩人。這封驿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祖上根基深厚和祖母愛護,整日呼朋喚友,游山玩水,不思功名就算了,連娶親也不上心,眼下該是過了二十了,連個一妻半妾都沒有。
“此人……不妥。”
“有何不妥?”董晚音也不着急,她早就料想到姐姐會反對。
“不思進取,游手好閑,如此之人如何能做一個好夫婿,且封家人丁稀少,看着就落敗。”
“要說進取,二皇子很是進取,姐姐為何不喜。要說人丁興旺,呵!”她哼笑一聲,“父親最是喜愛人丁興旺,母親就生養了我們兩個,未誕下男丁,他何時敬重過母親,他只盼着我們嫁入皇家,好助董家一臂之力。音兒不屑,也不願,為那薄情寡義的哥哥們犧牲自己,唯願此生能照料好母親姐姐,逍遙快活一生罷了。”
董貴妃默然,揚着下巴示意她且往下說。
“封家有何不好,有祖蔭庇護,那封驿祖母是老公主,外祖是太子太傅,他自幼便與太子交好,若太子登基,他當上左相也不一定。”
說這最後一句,她不免有些心虛,最後封驿沒當上左相,還為登基後的太子而死,太子厚葬封驿,封為國公,悅公侯府變成悅公國府。如若她嫁給封驿,下半輩子帶着榮華富貴守寡,那是最逍遙不過了。
董貴妃不禁聽得失神,妹妹這眼界格局,連她都自愧不如了,她活到這歲數,才算看透了父親,妹妹卻是比她通透多了,她倒要再難一難妹妹。
“這封驿年紀太大,和你不甚相配。”
不大,姐姐,我已活到過十九歲了。
“大幾歲怕什麽,音兒怕的是醜八怪,封驿長得可比姐姐說的那幾個好看多了。”
董貴妃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嗔怪道:“不知羞!看人家長得好看就主動求嫁,說出去丢人!”
“姐姐!”她吐了吐舌頭,“又不是說與外人聽,姐姐疼愛音兒,自然肯為音兒做主。”
“你且讓姐姐好好想想。”
有這句話,董晚音就知道姐姐已被說服,眼下只等她和皇上開口了。果不其然,董貴妃當下就去求了皇上,只求占領先機,免得明日再被其他人求了去。
皇上意外,這董林之可明裏暗裏都想着把女兒嫁給二皇子啊,怎麽可能讓董晚音嫁給一個沒有實權的纨绔。
“這是愛妃的意思?”
“皇上,這是小妹的意思,臣妾就這麽一個妹妹,惟願她找個合心意的,和和美美過一世便罷了。”
皇上了然,更是敬重董貴妃,太後常說,董貴妃心思清明,不争不搶最是有福氣,這點倒是和她那父親完全不一樣。
“好!正好給姑母一個中秋大禮了。”
當下就派人以中秋賀禮的名義,順帶着帶去了口谕,說皇上要給封驿賜婚了。
老公主一聽是尚書令董林之家二小姐,當今賢德的董貴妃的親妹妹,甚是歡喜。她這個孫兒從小聰明頑劣,母親在他十五歲過世,他以多守幾年孝的由頭不願娶親,整日在外面浪蕩,正缺了賢淑的媳婦來管管他。
懷煙樓,二樓最大的包廂暖月閣裏,人歡鳥叫,吵吵嚷嚷。放下點心出來的小二輕輕掩上門,嘴裏啧啧嘆道:真會玩!真會玩!
“誰說的沅姑娘的最白,你看本姑娘的才是最嫩。”
“你們再白嫩也比不上柳妹妹的小。”
一陣哄笑聲,被喚做柳妹妹的姑娘直接光着腳丫子走向正對酒言歡的兩個公子邊上,福了禮後道:“幾位爺暫且歇歇酒吧,姐姐們都等着爺論賞呢!”
封驿一聽,悠悠然把酒杯放下,歪着頭看看柳青青的赤足,勾唇一笑,“柳姑娘金足玉腿,這還用比嗎?自然是你第一。”
“封公子慣常會打馬虎眼!一會說沅姐姐的好,一會說箐姐姐的好,沒一句實話!”
“可不是都好,懷煙樓就靠幾位姑娘撐着了,要是沒有幾位姑娘,這京城還剩什麽趣兒?”
他五官長得很正,高鼻闊額,一看就是貴公子,雖日日尋歡作樂,那雙眼卻清明澄淨,一點不見濁氣,只有說笑時翹起的嘴角,才漏出一股邪氣。
“來啊,把那江淮帶回來的錦緞送予幾位姑娘,再給姑娘們嘗嘗禦廚今年新制的點心,可比往年的好吃。”
柳青青年紀小,卻也機靈,知道封驿賞了東西,是要她退下勿擾的意思。
郭正睿不常在京城,看見幾個姑娘脫光靴襪,比誰的腳丫子小的玩法感到匪夷所思,剛才連看都不敢看那赤足的柳青青一眼,眼下柳青青走了,才算自在了。
“吳信瑤就是個假小子!吳老爺連生五個兒子才有個她,最後還養成了半個小子,你要真娶了她,頭上有五個有錢的大舅子壓着,你說憋不憋?”
說話的是尚延庭,平日裏最愛上懷煙樓找樂子,他早已成親,對城裏貴女比那光棍了解多了。
“行了,不談也罷。”郭正睿撓頭咧嘴,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吳信瑤拒婚之事,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這老友也不放過他。
“不過,如若你娶了她,伺候好了,她能把長安街買下來給你。”
說罷尚延庭和封驿相視而笑,郭正睿臉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