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進的動力
完成初版短片後，紀涵覺得輕松了不少，因為這是最大的問題且已經得到了解決。配樂方面對她來說問題不大，畢竟她準備這個作品也半年了，這方面還是有譜的。
至于配音方面……
說實話，紀涵從一開始就做好了章禦會“問題重重”的準備。
怎麽說呢？
認識這麽久的時間，足以讓她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章禦也是一個普通人”。或者說，雖然他在這一行注定會成為一個“神話”，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新手。
遙想當年……好吧，沒那麽久，幾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低着頭、不知所措地站在她的門口，如果不是認出了聲音，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他就是章禦的。由此可見，因為過分的喜愛，她在心裏不自覺地就将章禦“神化”了，尤其在配音方面。
但現在嘛，她覺得“從一開始就很專業”、“第一次從事配音工作就如魚得水”……這種在人家成功後才放出來的報道純屬扯淡，她要是信就是傻。就算是某點男初期都還會經歷諸如“退婚”、“失業”、“穿越後發現木有小JJ”之類的挫折呢，所以說，沒有誰從一開始就會一帆風順。
而她之前說的那句“做好出一點問題都被我罵到死去活來的準備”也真不是完全騙人的，起碼在這件事上她會很嚴格，不僅是為了自己的作品，也是為了章大——他是一個嚴格要求自己的人，這一點從他的早期作品就可以看出，哪怕是再“黑歷史”的角色，他都配的認真異常。
所以，她如果在這種事上放水或者糊弄，不僅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在侮辱他，同時，也是對她自己這半年來努力的侮辱。
配音日當天。
紀涵本着“本腦殘粉不缺錢”的心理大手一揮包下了設施頂級的高級錄音棚，打算以此來證明什麽叫做“一加一大于二”。
注視着屋內的章禦站在器械前戴好了耳機，紀涵如此說道：“正式配音這件事，你是第一次；正式當動畫導演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一起努力吧。”她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加大聲音，“用這份努力，告訴業界的那些人，有這樣兩個人——橫空出世了！”
數秒後。
她看到章禦隔着玻璃朝自己豎起了拇指。
她瞬間綻放出了一個笑容，同樣豎起了拇指。
《他與狗》這部動畫短片時間雖然只有七八分鐘，出場角色卻有五六個。而這些角色，全部都要由章禦一個人配音。嗯，包括房東阿姨和主角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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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涵對此沒什麽好擔心的，因為章禦可是業內少有的“配女音不會被發現本體”的男聲優之一。
他曾發布過“一人十二役”的視頻，一個人配了男主以及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以及家養喵十二個角色，每個音色都完全不同且栩栩如生，尤其是妹妹的蘿莉音，被不少人評價為“業界最萌蘿莉音之一”。紀涵至今都記得這音頻下面點暫次數最多的評論為“只要一想到這麽萌的聲音居然是男人發出的，我就覺得聽硬了的自己是變态……”以及“這年頭的聲優都是怪物嗎？”。
除此之外，他在剛出道時還曾配過朱麗葉，沒錯，《羅密歐與朱麗葉》裏的朱麗葉，全程女音毫無違和感。
不過這種事比起正常配音顯然會給嗓子帶來一些負擔，所以章大成名後就基本只會在偶爾反串下時展露女音。
總之，紀涵對章禦配女性角色的能力是完全不懷疑的，并且這兩個角色也只有寥寥數句臺詞，絕不至于給他的嗓子帶來負擔。
每個動畫導演都每個導演不同的風格——有的喜歡一言不發讓聲優們自己找感覺，如若不對再糾正；有的則喜歡先說一遍劇情以及這段劇情中應該展現出的感情，以讓聲優更好地發揮……
現在的紀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屬于哪一種。所幸，她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風格。
“這個地方稍微再兇悍一點，想象下，你的房客已經拖欠兩個月租金了，你今晚是抱着‘再不交房租就宰了他’的心态去找他的。”
“好的。”有人欠他錢，有人欠他錢，有人欠他錢。
“嘔吐聲不夠真實，想象下，你剛吃了我做的特色食物。”
“……”她認真的嗎？這裏如果表現出瀕死感就太過了吧？
“這次做得不錯。”
初期都還比較順利，不過在第一段哭戲配音的時候，章禦有點卡殼。
“不行。”
“重來。”
“再來一次。”
“暫停下，不要急着重來，先醞釀下情緒。”
章禦深吸了口氣，點頭：“好的。”他阖上雙眸，在腦中回放劇情——
被趕出家門的男子男子麻木地站在冰冷的冬雨中，最終，他選擇了某戶人家的屋檐下，作為自己的栖身之處。行李箱丢在一邊，冷到極點的男子蜷縮起身體，愣愣地注視着漆黑且空寂的街頭，似是不知道明天該何去何從。
就在此時，他身旁的紙箱動了動，從裏面鑽出了一只肮髒的狗頭。男子看着他，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童年時和小夥伴們一起嬉戲的場景，家養的土狗圍繞着他們歡快地搖着尾巴。爺爺站在家門口喊了一聲，他便揮別玩伴們，帶着狗一起回了家。
爺爺端出飯菜，爺爺抽着煙袋，爺爺含笑看着他狼吞虎咽……
更多的記憶湧入。
男子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在這種激烈的情緒中，他向紙箱中的狗伸出了手，輕輕喚它過來。
紙箱卻一動不動。
原本耐心等待着的男子漸漸失望，他的手一點點垂落。
就在此時，狗緩緩地爬了出來。
沒錯，爬了出來。
男子這才注意到，也許是因為意外，也許是因為車禍，也許是因為人類的折磨，它的兩條後腿已然殘廢，只能靠兩只前爪艱難地爬行着。
他看着這樣的它，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自己——被老板訓斥的自己，點頭哈腰的自己，強顏歡笑的自己，一杯杯大口灌酒的自己，還有……于午夜的街頭跌到在地，又如狗一般爬起繼續踉跄回到住處的自己。
男子最終抱着那只艱難爬到自己懷中的狗，如同一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狗則擡起頭，輕輕地舔舐着他臉上的淚水。
章禦沒有告訴紀涵，正是這段劇情引起了他的共鳴，雖然不曾養過狗，但他也曾有過“有着爺爺陪伴的童年”，以及……他也是在一個黑夜裏，被自己的血緣親人趕出了家門。
那時的他渾身上下只有一只裝着随身衣物的行李包以及幾十塊錢，彷徨于夜晚的街頭不知該去哪裏也不知明天該怎麽活下去。
同樣寒冷的夜裏，主人公遇到了一只同樣狼狽的狗并且從它的身上汲取到了溫暖，而他則遇到了……
傍晚時，兩人順利地完成了全部配音。
紀涵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脫了，放在今天之前她絕對不敢想……她居然吼了章大，而且一連吼了若幹次。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隐性的抖S，這可真是太讓人悲傷了。
“……你嗓子還好嗎？”她十分尴尬地看着章禦。
最後那個哭泣的部分，強迫症、完美主義症上頭的她居然讓章大接連“哭”了十多次，現在想想簡直不是人。
“沒問題的。”章禦微笑着說。
“真的嗎？”紀涵有點不信，“我給你做點胖大海吧。”
“……真的沒問題。”一聽說她要煮東西，他背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認真說，她學習能力很強，如果正正常常地做東西，味道還是可以的。但只要他稍微不看着，她就喜歡往鍋裏丢各種“覺得加了會很好吃”的東西，然後，就黑暗料理了。
比如說——
他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你覺得胖大海怎麽做最好吃？”
紀涵想了想：“紅燒？醋溜？”再加點蒜和朝天椒什麽的，總覺得做出來顏色會很好看啊。
章禦：“……”瞧，腦回路決定一切。
“要嘗嘗嗎？”紀涵來了點興致。
“……真的不用了。”章禦對自己的胃向來很沒有信心，即使他通常情況下都拒絕不了她的要求，但對她的黑暗料理，他是百分百拒絕的。
看他這表情，紀涵哪裏不知道自己被嫌棄了，雖然被心愛大大嫌棄了這件事讓她很是悲桑，然而她的神色看起來還是辣麽鎮定辣麽冰山，并且依舊保持着“大大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大如初戀”的态度，持續忏悔中。
“抱歉，我今天有點嚴厲過頭了。”
“但正因如此，我才做到了最好的配音。”章禦認真地回答說，“但只是現在的我所能做到的最好。”
“……嗯。”即使腦殘粉如紀涵，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章大還不是“完美形态”。但是，現在的她也還不夠好。
無獨有偶，章禦心中其實也在想着：我還不夠好。
兩人都為此感到深深的遺憾，這是一份壓力，同時，也是前進的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