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人的眼光
自從那晚的談話後，紀涵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每次章禦來送餐時，她都會拜托他幫自己做點不浪費時間的小事，比如說在訂單裏備注幫帶點東西之類的，比如說下樓時幫忙帶個垃圾之類的。
對此，章禦自然是欣然接受，事實上，他也的确是希望能為從見面伊始就對自己付出善意的“奇怪客人”做一點事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是，不知不覺間，難捱的午夜送餐工作，也因為這件事而變得不那麽難熬甚至令人心生期待了。
那間屋子和住在其中的女主人，同樣也在不知不覺間變為了一個溫暖的意向。但是，除那之外的世界，依舊有着很多冰冷，比如說……
紀涵經常點餐的那家店，生意最近有點好，老板思來想去，覺得這大概是因為最近他家大廚沉迷于刷評論以至于最近做飯的人都是他自己吧。
如果不是那位口味奇葩的客人每天都打賞，真想立即把這個懶貨給開了！
生意好了，彙集的送餐小哥自然也就多了。
王大廚很是機智地用了點小手段一直将“那位客人”的單子分給章禦，開玩笑，他又不傻，沒看到那位客人每次在誇完他的菜後都會誇送餐小哥嗎？客人喜歡的佐料，沒理由不奉上嘛！
從這個角度看，他目前“老板”這份工作，做的也不算失職。
而不知不覺間，章禦每天都會被一個“土豪”打賞的事情漸漸被其他送餐小哥知道，如果說最開始只是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起哄着讓他請客的話，那麽現在，不少人都想取而代之。一百塊雖然不多，但勝在每天都有啊，開玩笑，要真能把這份送餐工作弄到手，哪怕每天只送這一個人，也賺翻了好麽？！
也不是沒人想過讨好老板或者王大廚以求這活兒落在自己頭上，奈何前者忙于做菜而後者的意志堅不可摧（所謂廚師就是要竭盡全力地讓客人滿意！不能保護心愛的客人，那還叫什麽廚師！）。
因為求而不得，這群人挂在嘴上的話可就不好聽了。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說說酸話，現在就……
“喲呵，今天又是你接到了這單啊。”一個送餐小哥看着章禦手中外賣上的單子，怪聲怪氣地讀道，“家裏冰棍吃完了，能麻煩送餐小哥幫忙買幾根上來嗎？”
另一人嗤笑道：“大家都來學學，看看咱們的‘金牌外賣員’是怎麽讨好客人的。”
“學好了每天都有一百塊呢。”
“哈哈哈，那可未必，畢竟這種為了錢什麽都能做的賤氣兒可不是誰都能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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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禦攥緊手中的塑料袋，抿起唇角，也不說話，只一步步地往外走。他向來不擅長與人争辯，而且這種争辯也是毫無意義的。
“你們差不多得了。”
“就是，人家每天都能拿到打賞是他自己的本事。”
“說這種話可沒什麽意思。”
也不是沒人幫章禦的。
外賣員這個職業，本身內部就拉幫結派的厲害。剛才說難聽話的那夥人以一個叫“曾旺”的家夥為首，這家夥的叔叔在外賣公司內任職，還有點實權，所以他平時傲氣的厲害，也還真就有人吃這一套；幫章禦的這夥人以“老王”為首，注意，不是隔壁老王的那個老王，老王是位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如果說圍繞在曾旺身邊的都是青年人，那圍在老王身邊的就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送餐員了。
江湖傳言，老王曾入過獄，并且和本地的某些“大哥”很熟，所以曾旺一夥人還真不敢真當面鑼對面鼓地和他們發生沖突。
比如此刻，眼看着老王開了口，曾旺也只能輕啧了聲，不再說些什麽。
倒是他身邊有個人還是氣不過，眼珠子一轉，開始從別的方向發動“攻擊”——
“說起來，章禦，你那個顧客是女的吧？長得漂亮嗎？”
此言一出，不僅曾旺這邊，連老王那邊的人都提起了興趣。毫無疑問，不走尋常路的紀涵已經“成功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章禦，卻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如果他回答“我不知道”，這些人肯定以為他在騙人，然而，這卻是千真萬确的事實。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她留給自己的“印象”實在太深刻，至今為止他都很少能在她面前鼓起勇氣擡起頭，所以并不知道她的臉具體長什麽樣。他所知道的唯有……她有着及肩的漆黑長發、白皙修長的後頸、纖細勻稱的體型以及……
清凜的嗓音。
和伸向他的、漂亮溫暖的手。
他的沉默，似乎激發了其他人無限的想象。又或者，有些人根本就沒想得到他的回答，只自顧自地發洩着自己的“惡意”。
“說起來，我這邊也有個客人，總是這個點吃飯，長得還挺漂亮。我開始還好奇她怎麽總是這個點吃飯，後來才知道她是做那個的。”
“真的假的？”
“真的，有次她還塞了點錢給我，讓我幫忙去附近超市買一盒‘安全用品’呢，哈哈哈哈！”
“不是吧？章禦，你買過沒？”
“哈哈哈哈！”
“他大概沒買過這個，但也要幫人買那什麽棍呢！”
哄堂大笑中，章禦驀地攥緊雙拳，擡起頭厲聲說道：“少胡說八道，她才不是那樣的人！”
大概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表現地頗為溫和乃至于軟弱，大概是從未聽過他用這麽大的聲音說話，大概是從未看到過他發脾氣，屋中一時之間沉寂了下來。
片刻後，最先發起話題的那人勃然大怒，幾步上前擡起手就把章禦往後一推：“你幾個意思？”
章禦瘦削的身形被推地下意識退了步，卻很快頓住了身形，直直地看着對方，一字一頓地說：“我讓你閉嘴。”
那人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怵，但随即就惱羞成怒，擡起拳頭就想動手：“你TM……”
“差不多得了。”
關鍵時刻，老王和他的幾個兄弟站了出來，将發生沖突的兩人隔開。
“是他先找茬的！”那人看到老王，心裏頓時更怵了，嘴上卻不可認輸。
“是誰先找茬的你自己心裏有數。”老王一夥兒的老李沒好氣地說，“章哥兒招你惹你了？你這人說話忒損了！”
“……”
另一邊，老王也是徑直把章禦推到了門口：“走吧走吧。”
“但是！”
“人不還等着你送飯嗎？你送晚一點人就多餓上一會。”
“……”
章禦抿了下唇，最終，低聲地道了聲謝，緊接着快步離開。
一場沖突伴随着主角的離開，消匿于無形。
不久後，曾旺等人也相繼離開了。
老王幾個一邊等接下來的訂單，一邊圍在一桌邊坐着聊天。
向來心直口快的老李問：“嗳，老王，你為啥總護着章禦那小子？他也就一窮鬼，沒給你什麽好處吧？”
就如同曾旺等一夥人不懂老王為什麽總幫章禦一樣，老王的小夥伴們也很是疑惑。
“得了吧，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窮鬼。”老王笑着說，“而且章哥兒雖然不會說話不會來事，但人還不錯。你忘了上次你肚子不舒服時，接下來的幾個單都是他幫你送的了？為此還差點耽誤了他手頭的單子。你們幾個也是一樣承過他的情吧。”
老李等人一想也的确是這個道理，章禦的确是個好小夥子，不過……
“你就沖這個？”
“不僅這樣，他才剛大學畢業。”
“大學畢業有什麽了不起的。”老李嗤之以鼻，“那天新聞還播了，那什麽大學的畢業後在街頭賣豬肉呢。這年頭工作本來就難找，誰也別覺得誰高貴。”
“章哥兒不一樣，他上進。”老王沒解釋自己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但他很肯定地說，“他不是想靠這份工作養活自己，而是把這份工作當作一種途徑一個臺階，想踩着它往上走。”
“這就是那什麽小說裏寫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是吧？”老夥計幾個裏還有人挺愛讀網文。
“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老李又問：“你就那麽肯定他能成？”
“成不成的，都是他自己的事，反正我現在幫他一把也就是随手之勞。将來如果能因此得到回報是運氣好，得不到也不虧。”
“倒也是。”
“有道理。”
……
眼看着其他人點頭贊同，老王笑而不語。
其實有些話，他還沒說出口——曾旺等人知道的沒錯，他的确是曾經混過也曾進獄裏蹲過，不過嘛，他這個人自诩做過的決定都還不錯，那時候因為某些事他心知繼續混下去就是一條路走到黑八成是個死，所以索性随便幫幾個人頂了點罪進去避了幾年，出來後理所當然地走上正道，當年那幾個欠了他人情的人如今混的也都還不錯，雖然不打算去投靠他們，但拉着他們的威風做做虎皮還是沒問題的。
他的眼光、直覺和人生經驗告訴自己，章禦那小夥子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裏。
所以，能幫則幫嘛。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大廚：我家老板總覺得他做菜比我好吃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