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那眼睛中聽見“啧啧”的聲音!
他磨磨牙,上上下下的打量原嫣,目光苛刻。原嫣在他挑剔的目光中,不自覺的就挺起胸,梗起脖頸。
的确時尚講究做減法,但原嫣沒法再減了。她的穿衣風格本身就很簡約。簡單的淡青色高領毛衣,只在胸口有些複古的編織花紋,簡單的牛仔褲,簡單的休閑鞋。
比起張鶴妍的豔麗,汪菲的另類,甚至苗苗的粉嫩,她的打扮都太簡單了。
從時尚的角度上來講在搭配上沒有什麽可指摘的,甚至從視覺上來講,她的幹淨素顏和穿衣的簡約都讓人眼睛極舒服。但顧丞是肯定要挑一挑毛病的。
他細細打量了她一會兒,但最後也只能說:“……以後也捯饬捯饬。”
當一個人只能泛泛地指責你而不能說出你具體的錯處時,往往意味着他其實找不出你的錯處。原嫣給了他一個白眼,轉過身去不搭理他了。幼稚!
顧丞無限遠目。
周五晚上各回各家,連苗苗也要回家去了。上周因為和原嫣顧丞他們一起又吃飯又唱歌,她周末就沒回去,一直住汪菲那裏了。這周周五大中午的,她爸媽就打電話過來催她回去呢。
可見也是在家裏倍受寵愛的女兒。其實看也看得出來,女孩子要是過得不好就會相對早熟,往往心思敏感。苗苗天真爛漫毫無心機,一看就是從小過得舒心的。
她們幾個住校的一起回了趟宿舍,拿了些東西,又一起到了校門口。苗苗跟汪菲黏黏糊糊的道別,才坐上自家爹媽派來接她的專車走了。
張鶴妍和汪菲都自己拿出手機叫車。
張鶴妍還問原嫣:“你今天回家去碼?你怎麽走?”
原嫣用下巴朝路邊指了指。張鶴妍一看:“唷,她這是等你呢?”
“怎麽着也是我的家。我也得刷刷存在感。”原嫣跟她們揮手,“白白。”
“就是,你住校是為了方便,不代表你把家讓給別人了。行了,去,下周見!”汪菲兩個也跟她揮手,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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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韻詩知道原嫣并不喜歡看見她,她也不想被自己班裏的同學特別是彭鑫他們看到她和原嫣在一起,她就坐在車裏等原嫣。才搖下車窗看了那麽一眼,就被張鶴妍和汪菲給看見了。
原嫣身邊的女生,個個都不是善茬,柳韻詩默默的升上了車窗。
原嫣腳步輕盈的走過來,喊了聲:“陳叔!”
老陳笑眯眯地給她拉開車門,原嫣就鑽進車裏,和柳韻詩并排坐着。柳韻詩聽見那一聲“陳叔”有點吃驚。她一直以為有錢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所以搬到了禦園和原振一起生活後,她便一直都端着架子,生怕被這些司機和阿姨看不起。
可原來跟她想的并不是太一樣。原嫣并不像電視劇裏那些大小姐一樣高高在上,她和司機說起話來,笑眯眯的,特別接地氣。
原來她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兩樣。
原嫣叮囑老陳:“時間您別忘了啊。”
老陳說:“你放心,我給你開了多少年車了,哪一次誤過你的事?”
“行,您先吃飯,時間正好。”原嫣說。
柳韻詩忍不住問:“你晚上還出去?”
原嫣對她不在意,随意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柳韻詩感覺出她的冷淡,就閉上了嘴巴。
原嫣也不會特意的去為難柳韻詩,但也的确沒法像天真的小女孩那樣和柳韻詩做姐妹或者做朋友。自上周她明說了不想跟柳韻詩一起吃飯又跟原振抱怨了之後,不知道原振是不是敲打過柳氏母女了,反正柳韻詩是沒再來煩過她。
這不是挺好的嗎?大家誰也沒法抹消對方的存在,那就各走各路互相不幹擾不是挺好的嗎?幹嘛老上趕着往前湊惹人厭呢。
她們要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她剛來琛市那幾天也就不會那麽不愉快了。
回到禦園,柳蘭茜自然笑臉相迎。原嫣扯扯嘴角,喊了聲:“蘭姨。”
柳蘭茜笑得可溫柔可慈愛了,對原嫣比對自己親閨女還熱乎。柳韻詩也不争,默默地随行。柳蘭茜現在終于不逼她去讨好原嫣了,她已經很知足了。
至于她自己愛用熱臉蛋去貼原嫣的冷屁股,柳韻詩也攔不住她。
原嫣來到琛市才兩個禮拜,可柳韻詩跟着柳蘭茜搬進禦園其實已經有七八個月了。那時候原振是在琛市和祁市中間兩邊跑,她是隐約知道原振在祁市有妻有女的。當初重新在裝修房間的時候,母女倆就一起把原嫣留給原嫣的那間大卧室給裝修了,想讨好她,誰知後來弄巧成拙。
但其實對原振在祁市的情況,柳韻詩是直到最近原嫣突然決定要來琛市跟原振生活,她才從柳蘭茜那裏知道了更多祁市那邊的信息。她不知道原振和他的前妻到底是什麽時候正式離婚的。但她隐約猜到,她和柳蘭茜搬進禦園的時候,原振在祁市或許還未辦完離婚手續。
這便使得她分外的底氣不足。
柳韻詩和原嫣一樣的年紀,雖然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敏感勢利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和原嫣有着相近的天真。到底她們這個年齡,對成年人的世界還是缺乏想象力。
所以她和原嫣一樣,也是真的把柳蘭茜和原振當成一段婚外情,也以為柳蘭茜是苦盡甘來修成了正果。
她當然不知道,其實不過是一年前,原振和方桐終于就離婚這件事談妥,于是他在琛市這邊便不再顧忌什麽,可以随心所欲了。柳蘭茜伺候他很得他歡心,他就把她放在身邊了,柳蘭茜還帶來了一個小拖油瓶,怯怯的話不多的小姑娘,平時都悶在自己房間裏看不到,原振也不放在心上。
當然,那時候原嫣在他和方桐的協議裏約定好了讓她和方桐一起生活。畢竟是女兒,跟着媽媽更方便一些。兩個城市不過一個小時的高鐵路程,他什麽時候想女兒了,拔腳就能過去。
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誰知道原嫣這學期開學後突發奇想地非要過來和他一起生活,就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原振根本就沒把柳蘭茜兩個人放在心上,原本不在意,後來覺得原嫣的确真的很不喜歡柳氏母女,就幹脆想讓柳蘭茜帶着柳韻詩搬出去。反倒是原嫣阻止了他。
原振雖然愛原嫣,但也愛自己。柳蘭茜能以三十多歲的高齡從一群年輕女人之中厮殺出來被他放在身邊,自然是在某些方面有其過人之處。原嫣去住校了,原振便樂得繼續把柳蘭茜放在身邊。
這樣大家都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将掉落100個紅包。今日三更。
剛需。
☆、第 43 章二更
陪着原振吃完了晚飯, 原嫣給他講了講學校裏的事:“那個慈善活動您必須得來啊。我已經打聽過了,學生搞義賣什麽的,都是噱頭,真正的大頭還是得靠家長們獻愛心募捐。這都是捐給西北部貧困地區的小孩的, 課本啊、課桌椅啊、冬天的衣服鞋子啊什麽的。您別摳門,多捐點!”
原振簡直無語:“我什麽時候摳門過?”
原嫣說:“那就行,反正不許給我丢臉啊。還有, 您要是方便就多帶點人來給我們班捧場!這可是我當上班長之後組織的第一次活動啊,我們班的義賣金額,必須超過其他班!”
“行行行。”原振信誓旦旦地說, “我帶着員工過去, 給他們提前發好發紅包, 叫他們都去給你捧場!那個門票你給我來個二十張,不,來五十張,夠不夠?”
“夠了,夠了。”原嫣龇牙一樂。
這孩子這兩周的變化可真大,看起來似乎陰霾全無了。原振非常欣慰地想。
當初原嫣突然自己主動提出來要過來跟他生活,方桐給他打電話溝通, 兩個人都懷疑原嫣在祁市的學校裏可能被一些嫉妒她的同學拿話刺了。
他們兩個溝通了一下,達成了一致,讓原嫣過琛市來,換個環境看看。
早聽說私立的立安中學校風開明,十分注重培養學生的性格情商, 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看原嫣現在又恢複了從前的開朗活潑,原振決定回頭就給立安多資助點錢,就是弄個校董當當也不是不可以。
原嫣卻看了看時間,忽然說:“我得走了,我晚上的高鐵。”
“去哪?”原振詫異地問。好不容易周五才回家來。
“回祁市呀,我都倆禮拜沒看見外公了,外公可想我了,白天還給我打電話呢。”原嫣說。
原振不開心了:“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啊,大晚上的趕火車?”
“陳叔送我過去,我跟他說好了的。那邊外公安排了劉叔去接我。一個小時的車程而已,這才幾點,一點也不趕。”原嫣說。
原振委屈:“來了倆禮拜,一次都沒陪我好好在這邊住過。”又趕忙說,“壁紙都換好了。”
原嫣翻個白眼。那個馬設計師好像挺怵她的,特別有效率的聯系上了之前那個壁紙的廠家,那邊還真有存貨,飛快的就找工人給她重新貼好了。
當然,也是因為原振給錢給的大方。
原嫣說:“才貼了幾天啊,你想讓我被甲醛毒死啊。”
“呸,童言無忌。”原振無奈地說,起身送原嫣去了門口,看着她上了老陳的車。
臨行前,他說:“替我跟你媽問好。”
“還有,”他猶豫了一下,“提醒她按時做那個頸椎康複,別老忙得沒時間。”
都離婚了,你這麽關心她幹什麽。門廊的燈光下,原嫣心中微微感到澀然,說:“知道了,有我呢。”
你別操不該操的心了。
待車行起來,原嫣忍不住跟老陳嘟囔:“離都離了,還管那麽多幹嘛,早不對我媽好點。”
老陳從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勸慰道:“有時候就是這樣,分開了,怨解了,過去那些不開心都放下了,反而互相能想起對方的好了。”
所以當他們終于決定離婚,正式開始析産的時候,反而變得客客氣氣,能溫和相對了。
那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們……能不能再在一起?
但原嫣随即想起了柳蘭茜的存在,這個存在像一根針戳破了她的幻想。有些事情,是回不去的。
她一雙眼睛望着車外的夜景,隐有水霧。
原振去了書房,柳韻詩去找柳蘭茜,問她:“媽,我大學的事,你是怎麽打算的?”
柳蘭茜一臉懵逼:“什麽怎麽打算?”
柳韻詩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什麽也不懂。
“今天班主任找我談話,問了我以後的打算。”柳韻詩說,“立安的課程其實有兩套,準備出國的那些人,在外語方面會深造,要參加國內高考的,有些外語課可以不用上,有專門的小課跟高考對接,屬于半走班制。老師問我,以後是什麽打算,讓我确定一下以後該怎麽上課。”
柳蘭茜高一就懷孕辍學生孩子去了,她哪懂這些,什麽叫走班制她都聽不懂,頓時就有點懵:“什麽意思,你講明白點。”
柳韻詩眼神微黯。
柳蘭茜這些年混得人模狗樣的,端起來的時候很是能唬住不少人。但揭破她光鮮的外表,那些因為沒有接受過應有的、完整的教育而産生的漏洞、缺陷便處處可見,根本藏不住。
她只是聽說立安是個很好的學校,學費很貴,好多孩子畢業都去了國外,就把柳韻詩弄過去了。她根本不知道這裏面具體的操作和流程。
柳韻詩就細細的給她講其中門門道道,說:“國外的話,本科基本拿不到獎學金,得有足夠的財力。國外好大學基本都是私立的,學費特別貴。原叔叔……”
她咬了咬嘴唇,問了她最擔心的事:“原叔叔肯給我出這個學費嗎?”
柳蘭茜聽明白國內國外兩條路不太能同時走,她還真沒這個底氣給柳韻詩打包票。一個是金額确實大,一個是這只是一年的費用,讀大學要好幾年呢。
她要是能真的拿下原振,倒不是事,可她對原振……從原嫣來了之後原振對她的态度,她是越來越沒信心了。
能哄着原振送柳韻詩去立安,不過是因為她之前正在受寵,但柳韻詩才高二,上大學還是兩年之後的事呢,她是真沒法保證到時候是什麽情況。
她其實是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沒法保證的大人。
柳韻詩靜靜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從原嫣來了之後,有些她以為的東西就開始幻滅。她開始看出了母親的底氣不足。
她垂了垂眼眸,建議說:“要不行的話,我還是在國內考大學。我去跟老師說上小班課,本來我英語也不是太好……”
柳蘭茜長長松了一口氣,說:“就是嘛,考國內大學也挺好的,怎麽着都是大學生,都一樣的。”
根本不一樣。
柳韻詩聽同學們聊天,聽老師科普,看學校裏那些豐富翔實的介紹資料,比柳蘭茜懂得多了。
在美國,有私立公立之分,有常青藤、新常青藤、小常青藤;在國內,有985、211,也有衆多排不上號的普通大學,第一學歷、第二學歷,鄙視鏈清晰完整,層次分明。
可對柳蘭茜來說,除了哈佛耶魯北大清華與衆不同高高在上之外,其他的什麽大學不是大學?只要考上了,就是大學生,就是有學歷的人了。
這就是低教育層次者看世界的角度。對柳蘭茜來說,從學歷上分,世上只有兩種人:上過大學的,和沒上過大學的。
她自己是後者,希望柳韻詩能成為前者。
“女孩子只要有個學歷就好了,國內國外都一樣。”柳蘭茜不在乎地說,“又不是真叫你靠學歷活,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叫你學歷高一點,是為了能找個更好點的男人。”
柳蘭茜當年一點都不愛學習,被學校裏的壞小子迷得死去活來,豬油蒙了心的跟他一起辍學生孩子。後來自己去闖蕩社會,才知道了難。
到了柳韻詩這裏,她就希望柳韻詩能走得比她高一些。
柳韻詩點點頭,說:“我知道了,那我做作業去了。”
柳蘭茜卻喊住她,問:“跟新學校同學處得怎麽樣?上次那個送你回來的同學,開勞斯萊斯的那個,你上周六出去玩是不是跟他?他家裏是做什麽的?”
“不是跟他一個人,他叫了一大幫人呢。”柳韻詩在柳蘭茜面前她倒很安靜,沒有平時那種嬌弱惹人憐惜的模樣,聽她問就老實地回答,“他家裏是開礦的,就煤礦那種。”
“是煤老板?”柳蘭茜又驚又喜,“煤老板可有錢了!我跟你說,找男朋友就得找這樣的,你可別學我當年,被窮小子糊了眼!怎麽樣,我看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要不然大周六的為什麽約你出去。”
“不是我一個人,好多人呢。”柳韻詩再次強調,但也承認,“他好像是有點想追求我的意思。”
但她似乎并沒有歡喜之意,柳蘭茜沒注意這一點,只跟她說:“你好好看看,合适就抓住。”
當年柳韻詩的爹不過是個窮小子,撐不住了就跑了。這煤老板家的富家子,總不會沒錢跑了的。
柳蘭茜的心裏就有點熱,果然送女兒去那種私立貴族學校這一步走得對。
柳韻詩對柳蘭茜的話不置可否,只說:“我學習去了。”
走了兩步,她又停下,有點期望的對柳蘭茜說:“媽,你要是能生個孩子就好了。”
這個想法,從原嫣來了琛市之後柳韻詩就有了。她說:“你要是生個孩子,我們和原叔叔就真的成為一家人了。”
這話,直擊柳蘭茜心底。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柳韻詩翻開書。
柳蘭茜受教育程度低,她說的話只能信一半,另一半得自己用腦子去思考。
柳蘭茜想讓她在學校裏找個有錢有家世的男朋友,柳韻詩覺得很可笑。
立安中學校風開明,确實是有不少校園情侶。可那只不過是少年男女間自然的傾慕,大家只是享受喜歡和被喜歡,簡單的說,就是享受戀愛這件事本身,根本沒有人會在這個年紀去考慮結婚這種遠在天邊的事。
可柳蘭茜想的,卻是嫁入豪門。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也會掉落100個紅包。
☆、第 44 章三更
撇開這個不說, 單就說彭鑫這個人。柳韻詩上周六被他喊出去玩,确實見了些世面。
彭鑫不止是叫了她,也是因為他明說了不止她,她才肯去的, 果然去了之後是一大幫人。
都是些年紀相仿的年輕的男孩子女孩子,男孩裏有和彭鑫一樣的有錢人家的少爺,也有跟前跟後給這些少爺們跑腿當跟班的小弟們。
女孩子則無一例外的都生得很漂亮, 其中有兩個藝校學舞蹈的,格外的漂亮。她們都化着妝,身上社會氣很重。
當然論相貌的話, 柳韻詩是不輸給她們的。
但這并不能讓她感到愉快, 彭鑫的幾個哥們看她的目光, 讓她敏感的意識到她被他們待價而沽了,就像在場的其他的女生一樣。
好在彭鑫對她的态度還比較尊重,讓她的不愉快稍稍減去幾分。
最後是彭鑫買的單,這群少年男女玩一場,花了一萬多。柳韻詩瞥見了賬單,有點肝顫。
然而這樣豪爽多金的彭鑫,在學校裏卻并不受歡迎。
柳韻詩并不傻, 她在學校裏待了半個月了,當然看出來了。
班裏的女生們似乎很不在意彭鑫,并沒人巴着他,遠不像那些藝校的女生們對他那麽熱情那麽嬌嗲。
她跟彭鑫走得近了些,她們看她的目光裏就隐隐帶着嘲意, 這個禮拜她刻意地控制了跟彭鑫的距離,她們反倒對她友善多了。
那些女生都是些家境優渥的女孩子。
比起在派對上被有錢的少爺們當成貨品看的女孩,柳韻詩更想向這些家境好的女孩子靠攏。
她隐約的明白這個社會的生存形态,也明白她和這些大小姐們之間的差距。但她很渴望改變現狀。
她發現班裏的女生們好像很反感她說話的樣子,她就嘗試去改變。
她一貫姿态柔弱說話嬌嗲,其實并不是裝出來的。
一半是因為她的确天生妩媚,另一半則是因為她進入少女時代後最重要的成長期是跟在柳蘭茜身邊,不知不覺的被她影響了。
她控制自己說話的音量,觀察班裏別的女生們,調整自己說話的姿态。果然慢慢的,女生們對她的态度日漸溫和。
只是她畢竟也只是一個還沒進入社會的少女,她渴望改變,可她想了許久,除了努力讀書之外,實在想不出其他改變自己人生的出路。
立安中學的一些老師,都是從琛市的一些重點學校退休返聘的,講起課來又清楚又明白,柳韻詩這半個月成績真的有了進步。她現在有這麽好的條件可以學習,她便決心一定要用功努力。
她其實不知道考上大學之後她的人生到底會怎麽樣,會不會像柳蘭茜期望的那樣翻天覆地。
但比起遙遠的未來和以後,“考大學”是一個看見摸的着的清晰目标。人只要有奮鬥的目标,心裏就會踏實,會有動力。
柳韻詩于是靜下心來,集中精神認真的學起習來。
而在琛市的郊區,有一片坐落在綠野山林裏的別墅區。這裏環境優美,空氣清新,極為适合調養身體。
顧丞周五晚上回到了這裏,和爺爺靜靜的吃晚飯。偌大的飯廳裏,只有爺孫兩個人,顧丞又很少說話,便顯得冷冷清清。
顧老放下筷子,說:“你姑姑姑父明天過來看我,你哪也別去,在家陪客。”
顧丞一反在學校裏的刺頭模樣,低眉順眼平心靜氣,只說了一聲:“好的。”
飯廳裏就又恢複了冷清。
顧老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不能像教導兒子那樣教導孫子了。從前孫子太倔太叛逆,天天跟他吵被他罵。那時候他就盼着孫子能趕快長大趕快成熟。
後來有一次他被他氣得進了ICU,那之後這孫子就跟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似的。再不叛逆反抗了,不管他說什麽,他都說“好的”。
顧丞變得乖順聽話了,顧老雖然欣慰,可內心中也隐隐失落。
總覺得從前顧丞身上那份熱騰騰的活力,被他給澆滅了。這孩子現在就跟這空曠飯廳裏的空氣一樣,冷。
就在他嗟嘆之時,有個人回到了這大宅,一邊脫大衣,一邊快步走進來,笑道:“開了個長會,回來晚了,爸,還有沒有熱飯啊?今天可冷死了。”
堂堂顧家,怎麽可能沒有熱飯。這不過是這人在顧老面前彩衣娛親罷了。
他一進來,就像帶進了一股子熱氣,瞬間飯廳都溫暖了起來。無論是顧老還是顧丞,看見他,眼中都有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顧丞便眉眼帶笑,喊了聲:“叔叔!”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晟達的老總韓東晟。
他是顧老的養子,很小就被顧老收養,是在顧家長大成人的。他雖然沒有改姓,依然姓韓,卻把顧老當成真正的父親孝順。顧老和顧丞,當然也把他當成真正的一家人。
甚至在這個家裏,顧丞最親近的人,既不是祖父也不是親姑姑,反而是這個沒有血緣的小叔叔。
這棟宅子遠離市區,雖環境優美,卻交通不便,顧老住在這裏是為了調理身體。
韓東晟這麽大歲數的成年人了,早有自己的窩,也只是周末才過來看望顧老。
但他一來,冷清的房子裏突然就有了人氣兒。
顧老十分欣慰,忙叫了阿姨把預先留給韓東晟的熱菜熱飯端出來。韓東晟卷起袖子就吃,吃得很香,連帶着顧老跟顧丞都又多吃了幾口。
他一來,頓時就幫着顧丞分散了許多顧老的注意力。顧丞就悄悄的松了口氣。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聽爺爺和叔叔邊吃邊說話。
“……原氏跟新調來的領導搭不上話,我就用您的面子給牽了個線。原振看好那片區域的發展,想多拿幾塊地。資金上,我也打算投一些,跟他搭個夥。”他說。
顧老點點頭:“這個原振,我聽人提起過好幾次,勢頭很猛。深科那邊的人也托人聯系過我,我沒接話,你既然幫了他這邊,那邊我就回了。”
韓東晟忙替原振感謝顧老。
說完了這個,他忽然又想起來,轉頭問顧丞:“原振的閨女剛從祁市過來,轉學到你們學校去了,是不是跟你同班?”
顧丞意外,問:“原嫣?”
“對,叫原嫣。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像根小蔥似的。”韓東晟說。
顧丞嘴角抽了抽,像根小蔥是什麽比方?不過原嫣的确生得蔥白蔥白的,皮膚又細又嫩,顧丞回想了一下,居然又覺得這個比方很形象了。
“小姑娘長得像她媽媽,氣質一樣好。”韓東晟嘆道,“沒想到老原居然離婚了,吭都不吭一聲,琛市這邊都沒人知道。”
“那您怎麽知道的?”顧丞問。
“我遇到他太……他前妻了。小姑娘之前一直住在國豪,她媽媽周末過來看她。”韓東晟說。
顧丞好奇問:“您還認識原嫣的媽媽?”
“也有十多年了,那時候她還沒生小孩呢。”韓東晟說,“我是那時候不是去祁市做商務酒店嗎,跟他們夫妻是在一個酒會上一起認識的,跟老原談得來,就熟了。在祁市的時候,老原幫過我不少忙。”
“那時候覺得他們夫妻真般配啊,沒想到最後也過不下去,還是離了。”他嗟嘆,“原振……不惜福啊。”
顧老搖頭說:“現在的人都太浮躁了,動不動就輕易離婚,真是世風日下。”
“跟您老那時候沒法比。您那個年代,大家都是一起苦着熬過來,後來再怎麽着,都覺得不會比從前更苦,都能堅持下來。”
“現在的人都更注重自我,不會為了外在壓抑‘自我’。就包括以前常有的‘為了孩子所以不離婚’的那種,現在都少了。”
“每年高考一結束,好多中年夫妻嘩啦啦擠到民政局去辦離婚,民政局的人勸都不帶勸的,直接給蓋戳。”韓東晟說,“我愛孩子,但我也愛我自己。愛我自己,也不代表不愛孩子。畢竟人不是聖人,大家都是肉骨凡胎而已,就活這短短幾十年,互相體諒。”
韓東晟話裏意有所指,顧丞不說話,只垂眸看着碗裏。
顧老看了他一眼,轉移了話題,對韓東晟說:“你少管別人家的事,你先管好你自己。你多大歲數了?我一把老骨頭了,還能不能看到你結婚了?還能不能讓我抱上孫子了?”
韓東晟“哎喲”一聲,作出“頭疼”的表情:“怎麽突然就說到我身上來了?”
顧丞都忍不住笑了。
他這叔叔雖不是親生的,卻事顧老至孝,事業也非常成功。顧老對他哪哪都滿意,只除了他不結婚這件事!
沒錯,這叔叔雖然年紀一大把了,卻還是個老光棍呢。
“笑什麽笑你!”韓東晟拿筷子戳戳點點,笑罵,“敢笑我!”
又對顧老說:“您看你早就有孫子了,這不就跟這兒杵着呢嗎!”
韓東晟在顧家的樣子,和原嫣在國豪看到的那個沉穩有氣度的韓總截然不同。
自顧家大哥去世,這個家裏實在太冷清了,爺爺孫子都是這種冷脾氣,總得有個人讓家裏有點熱乎氣才行。
顧家于韓東晟有大恩,韓東晟便在顧老跟前充當了這個彩衣娛親的人,活躍家裏的氣氛。
顧老生氣地說:“這個孫子是姓顧的!我想要的是姓韓的孫子!你都這麽大歲數了,還不結婚不生孩子,我以後去了地下,怎麽跟你親爸交待!沒個孩子,你怎麽對得起老韓家!”
韓東晟別的事都可以順着這位把他撫養長大的老人,唯獨這件事不行。
“老韓家那地頭上,孩子一串一串的,他家那香火斷不了,您別瞎操心了。”他笑嘻嘻地說,“老韓家沒好人,他家就是一個孩子都沒有我都不想給他家延續香火。我早說了,我改姓顧就得了。您要肯讓我改姓,我立馬給您生一個加強排!”
顧老要氣死了:“我把你帶回來,難道是為了讓你姓顧的?”
韓東晟的父母都出身農村,靠着自己努力吃上了皇糧,當年是顧老的下屬。
結果在國內因一場交通事故而去世,葬禮過後,當時原本生活在城市裏的韓東晟,就被老家來的親人們帶走了。
過了一年,顧老特意去鄉下探望他,卻發現早先見過的陽光男孩,在農村活得像個乞丐。父母留給他的錢被所謂親人瓜分了個幹淨,這些個人拿了他的錢卻嫌棄他累贅,都不願意養他,不過給口飯吃,不餓死而已。
顧老大怒,把這些人都喊來,壓着他們簽了協議,轉讓了孩子的監護權,把韓東晟帶回了自己家裏撫養。
韓東晟經歷了從天堂掉到地獄,又再次回到天堂的大起大落,有養父養兄對他真心關愛,他格外的惜福,比別的孩子更加努力健康的成長。
成年後在顧老的扶持下,順風順水,事業有成。
他有過那樣的經歷,對顧家充滿感激,也對韓家充滿厭憎。
後來他事業有成,居然有些韓家的人跑來認親,大罵是顧家搶走了他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韓東晟一點沒客氣,下手狠狠地教訓了這些人。
顧丞年少喪父,那一分狠戾,竟然是從這個沒血緣的叔叔身上學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掉落100個紅包
☆、第 45 章
吃完晚飯陪着顧老手談一局, 又喝喝茶聊聊天,扶着顧老上樓休息,韓東晟又下樓來,點了根煙。
顧老現在肝和氣管都不太好了, 聞不得煙氣。韓東晟在他跟前從來不抽。
顧丞也咬了一根,給自己點了火。
“當我是死人啊!”韓東晟瞪他。
“我都高二了。”顧丞一點不怕,笑嘻嘻地說, “再說了,您抽煙不是比我還早呢嗎?您不是初三就抽了嗎?”
當年年輕,跟侄子瞎吹牛逼, 把自己老底都洩露了。現在想端起架子管教侄子, 都他媽不太好端了。韓東晟十分蛋疼。
但韓東晟是真心喜愛這個侄子。
顧家大哥溫文爾雅, 一身儒者氣質。可他常年在國外,這侄子可能是跟他處得太久了,性格氣質上都不像大哥,倒有點像他,痞氣重。
每次老爺子發脾氣罵侄子,他都很心虛,總覺得是自己把侄子帶壞了。
他一直沒有遇到合适的女人, 不打算随便找個人将就過日子,就一直獨身。
雖然沒有孩子,但心裏早就把侄子當成了親生的,也并不在意老爺子常常念叨的“給老韓家留個根”,過得逍遙自在。
他也知道, 侄子一直是很羨慕他的。但他愛莫能助,侄子畢竟不姓韓,他姓顧。
他是老顧家的根,唯一的根。
大哥英年早逝,侄子身上寄托了老爺子全部的期望。
“什麽時候考SAT?”他問。
“十二月一日。”顧丞說。
韓東晟點點頭問:“去哪考?我聽說香港考場環境不行?”
顧丞說:“日本。”
韓東晟鼓勵他:“你好好學,老爺子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別讓他失望。”
顧丞悶頭抽了幾口煙,沉默了許久,擡頭:“叔,你……”
“打住!別說!”韓東晟一伸手,制止了顧丞,“我不聽!我幫不了你!”
顧丞就繼續悶頭抽煙。
“小丞,”韓東晟沒辦法,開導他說,“人這一輩子,也不能太任性。”
顧丞就看了這個任性不結婚也不生孩子的家夥一眼。
韓東晟尴尬:“我任性,因為我沒爹沒媽了,我任性也礙不着誰了。”
“你就只顧自己活得開心。”顧丞悶悶地說。
韓東晟撓撓頭,說:“那沒辦法,你還有你爺爺。你要讓非讓我在你和你爺爺之間選一個,我只能選老爺子,沒有第二個選擇。”
顧丞早就知道,但還是氣悶。
小叔叔自由自在,展翅翺翔,爺爺只會欣慰。他卻像被捆上了鐵鏈,一步都不能亂走,亂走一步,爺爺都痛心疾首。
“一輩子啊,就短短幾十年。”韓東晟嘆氣,“老爺子這歲數了,還能有幾年?你就圓了他的心願。你有什麽夢想,先擱着。等将來……将來你自由了,叔叔傾全副身家支持你追求夢想。行不行?這幾年,你就乖乖的,行不行?”
顧丞一直不說話。在過去,他不說話是反抗,在現在,他不說話,就成了默認,成了屈服。
房間裏很安靜,韓東晟抽了會兒煙,吐出去,看了眼顧丞,說:“我是個混不吝的人,這世上你讓我跟誰對着幹都行,只有老爺子不行。”
當年,他曾是個受父母疼愛庇護的城市少年,一朝失去怙恃,淪落成了僅僅是餓不死的農村棄兒,叔叔們都嫌棄他,他上誰家吃飯都遭白眼。
明明這些人蓋新房子的錢,用的都是他父母的遺産。
把他從這種境況中解救出來的是父親的上司顧叔叔。
顧叔叔很高大,很有威嚴。他把他帶回自己家當親兒子養,他很快就改口管他叫“爸爸”,這一叫就是一輩子。
那年忽然傳來顧家大哥為保護平民,犧牲于當地武裝沖突的噩耗,他高大威嚴的顧爸爸,一夜之間就老了。
他是很想替大哥撐起這個家的,奈何他不姓顧,更沒有走顧家三代人走的這條路。
能繼承顧家人衣缽,使顧家門楣繼續興旺下去的,就只有顧丞。
“小丞,我把話撂在這兒。”他夾着煙,眼神嚴厲了起來,“像前年那種事要再發生一次,我打斷你的腿!”
顧丞擡頭看了眼叔叔,知道他不是說笑。
那時候他太叛逆太倔強,對爺爺激烈的反抗。爺爺就突然在他眼前軟軟的倒在了地上。要不是他學過心肺複蘇,爺爺可能就撐不到救護車來了。
爺爺進了ICU,叔叔來了。
那一次叔叔沒打斷他腿,但是把他打成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