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冥界旅游手冊(二十一)
蘇獻文是被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給吵醒的,他爬起來一看,是芷界正在揍人。
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芷界下手不重,但也揍得人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
見蘇獻文出來,芷界才放開他,“會不會做事,大早上就來吵我,早上是用來溫存的,溫存懂嗎?你自己被窩涼別來禍害我。”
蘇獻文:“……”
被揍的人名為王雷,連連稱是,表示自己日後一定引以為戒不會再犯。
氣出了,芷界找了個地方坐下,“說,找我什麽事。”
“最近湘淮市有些熱鬧,大哥你發現了嗎?”
“我又不瞎。”芷界答。
前段時間有妖道殘魂出現的消息傳了出去,結果就是無數的修士湧入湘淮市,目的自然就是妖道遺下的神兵,目前這群人正熱火朝天地翻着湘淮市各個角落,試圖拼湊出妖道的魂魄。
因為一中是最先發現妖道殘魂的地方,甚至有喪心病狂地不顧學生在上課沖進學校翻找,結果自然是被警衛請了出去……
“我估摸着這是個商機。”王雷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怎麽說?”
王雷:“大概是修士們動靜太大的緣故,現在不少普通人都知道了這一出,我們可以緊跟熱點,推出一條新的旅游線,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探尋妖道背後的故事’。”
芷界:“我怎麽知道妖道背後有什麽故事。”
“雖然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瞎編啊,”王雷理直氣壯,“就說妖道其實是從冥界逃出來的,因為不滿生死輪回制約才來陽間鬧事,然後帶游客去黃泉路轉一圈,糊弄糊弄就好。”
黃泉路上的引魂使蘇獻文聽完表示無話可說,他非常肯定妖道絕對不是從冥界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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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界聽完竟覺得不錯,瞥了蘇獻文一眼,答應下來,讓王雷去組個團。
等王雷美滋滋地離開了,芷界跟蘇獻文解釋,這是他的營生之一。
蘇獻文表示沒聽懂。
“有人活得太無聊,就想找點刺激的,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他們最喜歡了,帶他們去冥界瞎轉轉就開心得不行,滿足他們的獵奇心理。”芷界道。
聽這個意思諸如此類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蘇獻文被哽了一下,他鎮守黃泉路千年,自以為稱職得很,想不到在他不注意的時候芷界不知來來往往了多少次,還是帶着普通人來的。
若這事被地府知道了,只怕是要把自己扔進忘川血池不算,還得撈出來多扔幾次。
·
王雷辦事很快,沒幾天就召集夠了人,總共五個人,相互都不認識。
這幾天芷界不論去哪裏都是将蘇獻文帶在旁邊的,但這次卻要留蘇獻文自己在家。
蘇獻文問他:“你不怕你進了冥界我就跑了?”
“你可以試試。”芷界很有自信。
蘇獻文暫時放下了這個念頭,他被困在這個身體裏出不去,就算跑了也沒有意義,況且芷界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他還沒挖出來。
等芷界離開之後,蘇獻文自己摸了出去,他又一次去找了路池澤。
然後撲了個空。
路池澤不會是怕自己報複所以躲起來了吧,蘇獻文想,他現在不能随意穿牆,也不能把路池澤店面的門給砸了,只好準備打道回府。沒走幾步,在路口遇上了路池澤。
路池澤第一反應果然是跑,但他這腿也跑不動,幾步就讓蘇獻文給追上了。
“蘇大人……”路池澤搓手,一緊張說話就不過腦子,“您怎麽變成這樣了。”
氣得蘇獻文在他頭上拍了一下,“怪誰?”
路池澤反放心下來,蘇獻文看起來并沒有真的動怒,“謝蘇大人高擡貴手。”
“我又不能殺了你。“蘇獻文這個合格且兢兢業業的公務員,即便是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依然記着地府的工作守則,“你去做什麽了?”
“之前蘇大人不是讓我留意一下孫行麽?”路池澤說道,“我最近都在監視他。”
蘇獻文幾乎都忘了這茬,接觸孫行并教他法術的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刻意的,就是為了引蛇出洞,當然這個“蛇”究竟是不是蘇獻文就不好說了。
蘇獻文還曾短暫地懷疑過幕後人是不是芷界,但現在又覺得不太可能,芷界可以自由往返冥界,吸引蘇獻文的注意力不需要這麽煞費周折。
“如何?”蘇獻文問。
路池澤:“最近有修士來找過孫行,但都是為了妖道殘魂,他們不知從哪聽說孫行見過殘魂,都在逼問孫行還知不知道其他殘魂的所在。”
蘇獻文整理了一下思路,現在關于幕後人還不能确定的有兩點——第一,最開始用生魂離體來做誘餌的是誰?他想做什麽?
第二,現在大肆宣傳妖道殘魂出現将修士們都引過來的人又是誰?他又想做什麽?
蘇獻文琢磨了一下,只覺得幕後人做事沒個章法邏輯,簡直是在攪混水。
但就眼下的形勢來看,這人八成也是為了神兵。
渾水摸魚?
現在還說不好是不是。
“我們去會會孫行。”蘇獻文下了決定。
路池澤已經将去孫行家的路線摸熟了,帶着蘇獻文打車過去,到目的地之後蘇獻文拿出錢包付了車費。
路池澤表示很驚訝,這才多久不見蘇獻文已經表現得跟個普通人一樣,熟練得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有錢!
見路池澤盯着自己的錢包,蘇獻文解釋:“芷界給我的。”
之前路池澤還以為芷界要對蘇獻文不利,但除了用這具肉身困住蘇獻文之外還像還沒做什麽,甚至蘇獻文看起來精神還挺好。
孫行沒認出蘇獻文,但他知道路池澤,見到兩人到來被吓了一跳,孫行雖然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但還是緊張得很。
蘇獻文看着孫行的小動作沒說什麽,只問他當初是誰教他的法術,具體情形如何。
黎小東的事情之後,孫行陷入自我懷疑之中,沒有再動用過法術,可顯然為時已晚,最近他總是被莫名其妙的人纏上,問些他根本答不上上來的問題,雖說還不至于危及他的性命,但也足以給他的精神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他不清楚自己被卷入了什麽事之中,只能有一說一不敢隐瞞,當下便老老實實地将回答了蘇獻文的問題。
“我不知道他是誰……實際上我也沒有真的見過他,他都是在夢裏教我的……”
夢裏?
不以真身示人,可能是不方便也可能是做不到。
蘇獻文想起來一個人,不對,是一個鬼——勾魂使季魚。
季魚身為勾魂使可以随意留在陽間,而且他确實曾經向蘇獻文表示過他的目标就是神兵,而且如果是他的話确實有能力有條件。
蘇獻文腦海裏浮現一個大致的猜想——季魚在人間尋不到神兵的下落,便想到蘇獻文,覺得蘇獻文很有可能與妖道師出同門,指不定會知道些內情。
于是他先在人間找了個冤大頭孫行,惡意引導孫行去制造生魂離體的事件,然後他又故意透露湘淮市有大量生魂出體的消息給蘇獻文,引得蘇獻文跑來一探究竟。
蘇獻文對陽間的消息來源就是勾魂陰差們的八卦,季魚有心的話不能操作。
本來他約莫是想跟在蘇獻文身後坐收漁翁之力的,但好巧不巧蹦出來一個芷界,引爆了殘魂迫使蘇獻文提前回冥界養傷,根本沒有查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雖然季魚蔫壞得很,但蘇獻文目的很明确只要神兵,別的人怎麽蹦跶蘇獻文暫時不打算去理會。
從孫行家裏出來,路池澤有意無意地說,“孫老師看起來挺不好過的,他似乎一直在想自己之前所作所為到底對不對。”
蘇獻文瞥了一眼路池澤,知道這貨是在試探自己,“我連自己的事都理不清,哪裏管得到他怎麽想的。”
又走了一段,路池澤站住再度開口,“引魂使究竟想做什麽?”
“嗯?”蘇獻文随之停住腳步。
“之前你說妖道可能沒死,我還以為你是準備找出妖道徹底殺了他,但如今被封印的殘魂也找出來了不少……你不是為了殺妖道而來的。”
“我殺妖道做什麽,”蘇獻文笑了,他沒想到路池澤還以為自己是個致力于維護人間和平的鬼,“我就是單純地看上了妖道的劍而已。”
路池澤作為當事人,至今還無比清楚地記得這把劍的威力,是可以在翻手之間毀滅一座城的神器,這把劍的存在甚至都已經超出了常理,不管過了多久任何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都足以引人瘋狂。
有了這麽一把厲害的劍在手,不管做什麽都方便得很,蘇獻文總不可能是準備拿這把劍去修橋鋪路。
此外他做鬼的時間太長,還有沒有善惡是非觀念難說得很……
“不放心我?”蘇獻文笑道。
路池澤沉默。
蘇獻文:“我想想我準備拿這劍做什麽……最近想起秦廣王就有些不爽,不如等劍到手之後就先去宰了他?”
路池澤:“……”
蘇獻文笑得歡,也不做解釋,就讓路池澤自個煩惱着,“我們做鬼的可不講究世界和平,你怎麽能用活人的思維方式來衡量我。”
“凡人将生死看得重,但對我們做鬼的而言凡人一世的生死不過爾爾,你們總是有機會再來一次。換句話說,哪怕是知道妖道殺了很多人,我也沒法與你感同身受。”
“當初我在黃泉路上差點死于厲鬼的口下,是引魂使救了我,還将我送回陽間還魂……”路池澤開口,聲音有些痛苦,因為這件舊事他一直覺得蘇獻文還留了些底線是只好鬼,出冥界也是不滿妖道所為,為除去這個隐藏的憂患奔波。
“原來你還記着這事,”蘇獻文明白過來,“我當初不過是遵了上司的指令罷了,送你回陽間一路上你說了多少妖道的罪行,我可有應過你一句?”
路池澤對當年的記憶有些模糊,尤其是後來他哭得厲害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很多話,如今想來蘇獻文确實沒有跟他同仇敵忾過。
路池澤對蘇獻文總是抱着美好的期望,或者說,他認為蘇獻文會以他所希望的方式行事,比如說除去妖道,因為他做不到,所以一廂情願地認定蘇獻文會去做。
這倒不是路池澤貪生怕死,他倒是願意跟妖道同歸于盡,但以他的能耐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蘇獻文大概能猜出路池澤的想法,他無可奈何地笑下,“我确實救了你,你可以覺得我是個有良知的鬼。但我在黃泉路上一千年,不知眼睜睜地看了多少魂魄被厲鬼吞噬,這些魂魄的份又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