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冥界旅游手冊(二十)
修士們面色發青,但顧忌着看不出芷界的深淺不敢輕易出手,過了會,有個領頭的說話:“無憑無據,你怎麽能信口胡說。”
都把丁岚打成這個樣子了,他還能硬着臉說出“無憑無據”,芷界深感佩服,他也不與這人分辨,就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着地上的丁岚。
修士:“……”
修士:“我們……我們與他有些沖突,但你們所說的古玉确實不是我們拿的,剛才被人搶先了一步。”
芷界沒說信與不信,又繼續追問,弄明白這幾個也是跟風來湘淮市尋妖道的神兵,偶然碰到丁岚,發現他身上的玉佩有些異常,便想“借”來看看,丁岚自然不給,于是他們懶得廢話就直接動了手。
但突然鑽出來一個來歷不明的修士,搶了玉佩離去,還二話不說切了一只丁岚的手指。
他們完全不是這名修士的對手,只能看他胡來,等他走之後,他們覺得憋屈,想看看丁岚身上還能不能壓榨出點什麽東西出來,然後就遇上了芷界跟蘇獻文。
芷界跟蘇獻文對視一眼,毫無疑問,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那節手指就是引蛇出洞的誘餌。
蘇獻文:“來找你尋仇的?”
他被封在這個殼子裏,恐怕連秦廣王都認不出他來,別的舊識就更不必說了。
芷界認真想了想,“有可能。”
芷界這麽一說,但完全不像打算留心的樣子,并沒有立刻查個究竟,反而是拿出手機打了個報警電話。
修士們面面相觑。
芷界對他們和善地笑笑:“有困難,找警察。”
報完警芷界就打算走人,那幾個修士意外發現自己竟然沒法動彈,紛紛大喊,問芷界這是怎麽回事。
芷界并不理他們,帶着蘇獻文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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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遠了,蘇獻文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看,“……要是警察真來了,他們可解釋不清楚。”
芷界:“人的潛能是無限的,指不定他們就能想出一套完美說辭應付過去。”
“修士的事有可能會暴露。”蘇獻文道。
陰陽兩界都很有默契地将“非自然事情”對普通人隐瞞,原因不可考究,但已經成了通識,大家基本都會遵守一下規則。
“暴露了……跟我有什麽關系?”芷界問蘇獻文,他的瞳孔很黑,深得不可見底。
蘇獻文選擇閉嘴,不能指望芷界有顧及大局服從指揮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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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離開之後,一個男人慢慢走了過來,正是張十一。
他一出現,那幾個動彈不得的修士立刻破口大罵。
張十一不以為意,還拍拍他們的肩,笑道:“做得不錯。”
修士們又是一通好罵。
“這古玉本來就是我們師門的東西,你們也有膽亂動,我沒宰了你們也是念在如今不剩幾個修士的份了,我自認已經算很客氣的了。”張十一說道,還沖着他們揮揮手,追着芷界和蘇獻文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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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獻文被困在芷界身邊已經有幾天了,但芷界一直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無非就是每日帶蘇獻文出去兜風,體驗各種人間娛樂設施。
今天去的則是海洋館。
館裏人不算很多,周圍基本沒有鬧心的聲音,他們站在偏暗的燈光下隔着玻璃板看魚群在水中劃過,意外地有種令人平靜的力量,相較于游樂園更令人覺得惬意。
蘇獻文還是頭一次從這種角度來觀賞水生生物,不知不覺就看呆了,只顧着盯魚,周圍的環境都有些被他抛之腦後。
芷界站在蘇獻文身後半步,他對各類的魚并無興趣,專心致志地看着蘇獻文的側臉,從眉眼往下到修長白皙的脖頸……又将視線調轉重新回到安全地帶。
蘇獻文的發梢軟軟的,芷界突然很想揪一下,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蘇獻文吃痛,回頭不解地看向芷界。
芷界湊近他的耳旁,“引魂使的戒備這麽低麽,在外面這麽投入可不行。”
蘇獻文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過放松了,但不想順着芷界的話走,便低聲道:“沒有威脅自然也沒有戒備的必要。”
“威脅多了去,”蘇獻文拉住蘇獻文的手腕,帶他朝下一個區域走去,“難保我不會對引魂使做點什麽……引魂使戒備這麽低,也難怪上一次死得這麽慘。”
芷界走在蘇獻文前,蘇獻文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聽了這句話猛地一震,不是為了芷界又談及自己的死因,而是覺得芷界說話的這個調調有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但更多的卻是想不起來。
“此外,如今修士們都一窩蜂湧來湘淮市尋寶,其中你猜會不會有你們青陽山的後人,若是他們發現自己的老祖宗借屍還魂了,你覺得他們是會給你跪下祭拜還是說壓榨一下看看你還有沒有價值。”
蘇獻文被芷界這話哽住。
就算青陽山僥幸還沒斷了傳承,這都過了一千年,弟子是圓是扁蘇獻文可不能保證。
按着蘇獻文所想的,他在這個殼子裏,應該沒人能認出他的來歷,無論是生前師承青陽山,還是死後守了一千年的黃泉路。
但這也只是一個假設,若是芷界就是想要使壞,故意露出點破綻什麽的……
這下子蘇獻文是沒心情深度觀賞魚類了。
這會他們周圍的人多了些,有家庭組團出來的,但最主要的勢力還是情侶,散發出來的甜蜜氛圍非常強烈。
他們置身其中,簡直就是兩盞不和諧的燈泡,又顯眼又礙事。
蘇獻文能感到有隐晦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原因他大概也猜到了,八成是因為芷界扣着自己手腕。
他微微掙了掙,提醒芷界放手。
芷界反而捏得更緊了,“怎麽?引魂使害羞了?”
蘇獻文:“……你先放開。”
“不行,我等了這麽久,放了之後你不見了,我去哪再找一個蘇獻文。”
俘虜蘇獻文只能任芷界繼續抓着他的手。
從海洋館出來,芷界又領着蘇獻文去看電影,非常标準的約會流程了。
電影是一部仙俠愛情故事,蘇獻文自然是看不懂的,看完出來他整個人都還是雲裏霧裏的。
芷界見蘇獻文懵逼的模樣笑了笑,“我也沒看懂。”
蘇獻文想問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願意看這個東西,話到嘴邊又忍住了,這些陽間的東西與他沒有多少關系,知道了也沒有意義。
但芷界還是猜到了蘇獻文的疑惑,順着人流一邊往外走一邊對他說,“大家都又閑又忙,就來看電影了。”
這個邏輯蘇獻文捋了好幾遍也愣是沒明白。
出了電影院,芷界又很自然地攬住蘇獻文的肩,這個姿勢令蘇獻文很是不爽,但說不出來不爽在哪。
接着他就看到了走在自己前面的一對情侶,男方也是以相同的姿勢攬着女方,從背後就能看得很清楚,這個姿勢很是微妙,同時具有保護和控制的含義。
蘇獻文:“……”
忍了又忍,蘇獻文還是沒忍住,将芷界的手給拽了下來。
然而芷界極為順暢的改牽蘇獻文的手。
“你是嫌還不夠矚目?”蘇獻文陰測測地問。
芷界:“別人看與不看又如何,沒人看我也想牽你。”
蘇獻文自認境界不如芷界,決心一定要閉嘴。
芷界的手很冷,冷得完全沒有血肉的質感。前方的情侶笑笑鬧鬧,聲音間或地朝他們撲來。話題很具有跳躍性,從方才的電影情節到明天晚餐吃什麽,再到更長遠一些房車結婚,繞來繞去最後就剩下一個錢不夠。
這對情侶說的明明都是煩惱,但兩人的聲音并不低沉頹廢,他們依然是笑着說着生活瑣碎、遠慮近憂,卻還能有朝氣蓬勃之感。
蘇獻文有些出神,在冥界待了上千年,見得最多的就是生死。
有的是上一刻還在阖家團圓,下一刻陽壽盡了被拘到冥界來的,也有浮沉一世嘗盡世間百味,最後終于解脫的。
無論過去種種如何,最後随身伴着的多數還是嗔癡怨恨。
像是這對情侶,眼下還是歡歡喜喜的樣子,但指不定明日就由愛生恨反目成仇。
陰暗如蘇獻文一慣都是這麽想的。
“誰也不知道他們明天會怎麽樣,但起碼他們這一刻的開心是真的。”芷界突然出聲。
“你……”蘇獻文想問芷界是不是用了什麽讀心術,他很肯定自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芷界截過他的話頭,“都不用猜,你臉上寫得太明顯了,我的引魂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