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正想着怎麽圓場,才能讓她和餘橙不打起來,許紀卻依舊乖乖巧巧地,視線若無其事地從餘橙身上移到莫小北身上。
松了門柄,向她走過來,欠身歉意道,“小北,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
莫小北神色真摯地連連擺手,“沒,沒什麽。”
偷眼看她神色,被劉海遮住的眼睛隐隐有水光,眼眶鼻尖也有些紅,她該是哭過一場的。
莫小北瞬時不明白了,這樣乖巧的女孩兒,怎麽會做…那樣的事兒呢?
“呀,你臉上流血了。”安吉忽然叫出聲,莫小北細細看她的臉,才發現她手撫着的地方流下來絲絲縷縷的血來,定是方才餘橙摔的手機碎屏,繃到她臉上劃開的。
“你等着,我有藥。”不等許紀說什麽,安吉急急忙忙走到自己床位底下,扒拉出來一個大塑料箱子,從裏頭拿出棉簽碘酒OK邦,又急急走回來。
走到跟前腳步卻慢下來。看一看可憐兮兮的許紀又看看怒氣沖沖的餘橙,拿着東西躊躇着不上前。
她和餘橙是初中同學,一塊兒直升到這所高中來的,關系也挺好,要是她跟許紀親近,餘橙豈不是背地裏要怨她麽。
可許紀是室友,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公然與她交惡,也不怎麽好。
她正左右為難着,心眼兒實在的莫小北看她端着東西不動就有些奇怪,出聲道,“安吉,你是不會麽,不然,我幫她弄吧,我初中時候每次開運動會都幫忙給那些受傷的同學清傷。”
“好吧。”安吉幹笑幾聲,把東西遞給她,似是而非的說,“我的确不太會。我媽非讓我帶這些過來,我……我不會弄……也沒用……”
塗點兒碘酒再貼個東西有什麽不會的。
除莫小北外,在場衆人心知肚明,也就不點破,看莫小北熱心地拿着東西,對她道,“許紀,你把手拿開,我幫你塗傷。”
感激地望一眼安吉和她,許紀受驚的兔子一般,眼眶紅紅的,忙擺手,被劉海遮住的眼皮耷拉下來,聲音比蚊子都小,“不,不用,我自己弄就好……”
餘橙見不得她這個樣子,在旁冷冷一笑,“真是做作,還好我中午沒吃多少飯,不然鐵定一塊兒嘔出來。”
這話讓人聽了耳裏生刺,莫小北忙看許紀,她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聽不見餘橙說話似的,只身子微微有些發抖,風雨中被打的浮萍一樣,讓她有些看不過眼。
不顧安吉使的眼色,執拗上前道,“沒事的,那傷在眼皮底下,你自己弄怎麽看得見傷在哪兒,萬一弄到眼睛裏頭怎麽辦?把手拿開,我幫你塗個藥,咱們就上街去吧。不然這秋老虎還沒走,天那麽熱,會發炎留疤的,女孩子臉上留疤,破相了就慘了。”
許紀還是執意不肯,顯然是不想與人添麻煩。
與莫小北磨了一會兒,眼眶愈紅,我見猶憐的模樣,看得餘橙愈來愈氣,就差上去打她了。
安吉忙适時拉住她,唐文顯看不下去,面無表情地奔上前一步,一把撈住許紀,對莫小北道,“快來上藥,磨磨蹭蹭的,煩死我了。”
“哦。”莫小北被她的舉動震住了,怔了會兒才答應着上前,輕輕撥開許紀的手,用棉簽沾了碘酒就往她臉上擦去。
那繃出來的碎片将她臉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撫着自己臉的手被撥開後,鮮紅的血幾乎糊了她小半張臉。
莫小北看得心裏不忍,這得有多疼啊,這姑娘還若無其事的模樣,要擱她身上,她肯定是要哭死的。
想時,手下力道也放輕了許多,一面小心替她吹着氣,一邊慢慢攢了碘酒替她擦。
唐文顯比她高出一個頭,抓住她時,她整個人幾乎都被圈在唐文顯懷裏,動彈不得,即使臉上疼得她死死摳住自己手心,她一句叫喊也沒發出來。
小心翼翼給她塗好了藥,又拿了透氣繃貼上,端詳一二,莫小北嘆道,“好了,夏天還沒過,這傷要好,恐怕得好一陣子了。”
唐文顯聞聲放開了她,許紀摸摸自己的臉,懦懦地對她和唐文顯道,“謝…謝謝…”
唐文顯還是那個面癱表情,莫小北則淡淡一笑,“不用謝,舉手之勞。”
餘橙在一邊看着,勾唇嘲諷道,“呵,破相了也好,免得又去勾引這勾引那兒的,來報名時我都打聽過了,咱們班二十六個女生,四十九個男生,這下她可如魚得水了,你們說,到時候會是哪個不長眼的又被她勾去魂了?可惜了咱們的老禿驢班主任孩子已經六年級了,不然,我看他們倒挺有戲。哦,也不是,也許她就勾搭上了呢,反正也不是沒成功過。”
“餘橙你少說幾句。”安吉尴尬地忙拉了她一下,被她不耐煩地掙脫了,“我有話就說,有什麽不好的?要逛街,你們去,跟一個成天只想着勾引人的狐貍精呆一塊兒,我可受不住。”
說完,她一下撲到自己床鋪上,在鋪被上滾了兩圈,又從包裏拿出個iPad,點開動漫,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お兄ちゃん、どこにいるの?”(哥哥,你在哪裏?)
驟然安靜下來的室內很快流出動漫人物稚嫩可愛的聲音,聽不懂的語言,卻使站着的幾人面面相觑愈發尴尬。
安吉瞅瞅床上的餘橙,又望望兀自低頭不說話的許紀,默默嘆了口氣。“既然她不出去,文顯,我們陪小北一塊兒出去吧?”
唐文顯不置可否,安吉權當她答應了,又小心翼翼過去拉許紀,幹笑一聲,“許紀,我們一起出門吧?”
“你們出去吧。”許紀受驚的兔子似的,忙後退一步,躲開她的觸碰,摸着自己被貼上透氣ok繃的臉,低下頭,怯怯道,“我……我……先出去打水喝。”
說完,她飛快地走到自己鋪位,在床邊拿起一個水紅色熱水瓶,在幾人的注視下,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宿舍。
“好了,讨厭鬼走了,我們出門吧。”
幾乎在她奪門而出的同時,餘橙便關上了吵鬧的動漫,把iPad丢在一邊,伸個懶腰,笑嘻嘻說道。
莫小北低垂着頭沒吱聲,餘橙見了,聯系她方才對許紀的态度,臉色霎時變了,冷冷一笑,“莫小北,你是不是想做個正義路人,來指責我卑鄙低下?”
“橙橙你說什麽呢,小北怎麽會那麽想。”安吉看勢頭不對,忙打圓場,“時候不早了,咱們快出去吧,不然門禁了。我知道一家奶茶店,裏頭奶茶特別好喝,走走走,我帶你們去嘗嘗鮮。”
說着,她一手拽着莫小北一手拉着餘橙,又喊上唐文顯,不管她們願不願意,硬拽着人,一起關上宿舍門走了出去。
高一宿舍樓蓋在學校小食堂邊,最舊的那一幢教學樓後頭,因為年久失修,怕學生在裏頭上課出事,便由校長拍板向縣裏申請重蓋。
此時正有兩臺挖掘機在那裏“噔噔噔”的響,拆着破舊的磚牆,輪胎邊站了五六個頭戴安全帽的工人,扛着鍬幫忙鏟拆下來的磚塊,丢到路邊去。
路邊積了一堆水泥磚,一股腦兒都壓在濃密樹蔭底下。
——學校為了響應教育局改善學生讀書環境的口號,在校園栽了許多松樹石榴樹,正值金秋,一陣風吹過,那挂滿了沉甸甸火紅火紅咧嘴石榴的枝丫便一晃一晃的,不少掉落在堆作一堆的水泥碎磚上,摔得飽滿火紅的石榴籽掉落出來。
莫小北看着那些石榴心裏可惜,那樣的石榴在她們集市上,一個能賣六毛錢呢。
想想她娘以前秋天四處拾稻穗,攢到幾蛇皮袋去村裏的磨坊裏換錢以後,給她們姐弟三人換身新衣裳新鞋再搭幾個石榴當零嘴的場景,莫小北心裏就忍不住泛酸。
想去撿,偏頭看安吉她們不以為意的模樣,腿肚子顫了兩下,到底沒多邁出一步。
依依不舍地沿着石榴樹一直往北邊走,便是宿舍樓的後門,門邊一個塑料板建成的門衛室,住着一位七十多的老大爺,專門守着,到了十一點,鎖上鏽跡斑斑的鐵門,不許學生再進去。
安吉怕時間不夠,問餘橙,她看了看手上簇新的vinoce表,說是四點五十,離門禁還有好大一段時候。
安吉聽了才放下心來,帶着她們從後門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那守門的大爺正在門衛室裏聽着咿呀咿呀的黃梅戲,“咚咚锵”的聲音傳得老遠,走出學校護牆,到外頭一條商業路上時,還能聽得見。
秋天的天格外遠,格外地高,蔚藍的天空上還有許多雲在飄。
莫小北長這麽大,從沒出過遠門。
頭一次跟她娘一塊兒坐汽車到這縣城裏時,因為暈車,沒能好生生看看這縣城。
現下被安吉拉着,出了學校門後,看着瀝青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轎車,和路兩邊琳琅滿目的商店,以及天還未黑便被拉開的、五光十色變幻的霓虹燈,莫小北不由得有些暈暈乎乎的,辯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