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七與小七
這西固公主卻沒戴面紗。小七偷眼看一眼秦楚，卻發現秦楚自看見西固公主的那一刻起，眼睛就長在她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小七心想，這西固公主莫非也像碧落一樣，是如意鏡造出來的？那公主與小七相貌如此酷似，但衆人如在迷夢中一般，似乎并不覺得。
秦楚快步迎了上去，西固公主對他嫣然一笑，小七看到秦楚的耳根竟然微微發紅。那西固公主像是全沒注意到有墨修這個人，只對墨修微一點頭，就一心纏着秦楚。
宴到一半，小七忙忙地下去吃一口飯，聽到下人在談論，“這大周的公主眼睛怎麽不是金的？”
有人說，“她母親是西陵獻來的瑾妃，來了沒多久就立了後，從此天子的後宮再沒別人，兩人恩恩愛愛，生下的這個女兒雖然眼睛是黑色的，但據說周天子對她寶貝得不得了，誰敢說半個不字。”
小七不由得嫉妒起來，這個假西固公主的命比自己是好得太多了。
西固公主自從來過一次，也不矜持，從此就幾乎每日長在了墨府，跟在秦楚後面嬌滴滴的秦楚哥哥秦楚哥哥地叫着。每叫一聲，小七就抖一下，心想，秦楚，你不會是在內心深處希望我這樣叫你吧。
這公主性子與小七極相似，活潑淘氣，但小七漸漸就發現還是有點不同，她的心思比小七天真單純，沒那麽多歪腦筋，又憑空多了三分驕橫，卻不招人讨厭，一看就是什麽挫折都沒有過，從小被父母寵到大的女孩子。小七想，如果自己像她這樣長大，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秦楚的書房不許人随便進來，那公主卻沒幾天就可以進出自由，憑性子在桌上亂翻。
這天秦楚正在寫字，西固公主悄悄摸進來，忽然跳到秦楚背上，攬住秦楚脖子。
秦楚手一晃，墨在紙上洇了一大片，伸手拉她下來，“別鬧。”
小七明知這公主是自己的化身，仍然忍不住心中酸澀成一片。
那公主趴在秦楚案上看秦楚寫字，忽然看了眼小七，“為什麽要這麽多人在眼前？你要人磨墨，我幫你好了。”
秦楚也未擡頭看小七，随口道，“出去。”
小七知道是說自己，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關門時看見秦楚正對那公主溫和地笑着，眼淚不争氣地在眼眶裏直打轉，拼命安慰自己，那公主在秦楚心中就是自己，世上哪有自己吃自己的醋的道理？
秦楚每天白日裏與那公主濃情蜜意，晚上卻睡得更加不好了。有時已經醒了，在黑暗中坐在那裏，冷汗仍是涔涔而下，薄衫盡透。小七看得心疼，忍不住握了他的手，他也不拒絕，默默回握住，直到定好了神，才再躺下，睡着了也牢牢握着小七的手不肯放。小七心想，你們鳳梧山清心打坐的功夫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想必管用，卻不敢問。弄得小七也睡不好，輾轉反側，努力思量能有什麽辦法，好讓他快點離了這裏，少受折磨。如今在鏡中過了這麽多日子，也不知鏡外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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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不容易公主不在，小七能和秦楚單獨在書房呆上一整天，午飯擺上來，秦楚忽然正眼看了一眼小七，“今後你改個名字吧。”
小七詫異，“為什麽？”
秦楚道，“西固公主不知為什麽也讓我叫她小七。讓她和我身邊的丫鬟叫一樣的名字，她雖不說，終歸不好。”
小七冷靜地問，“那我該叫什麽？”
“你想叫什麽？自己随便起一個吧。”
小七沉默一會兒，“那我叫阿素好了。”
秦楚聽見這個名字，疑惑了一下，微蹙眉頭，“這好像是個什麽歌姬舞女的名字。不好。換一個。”
小七聞言一怔，忽然擡起頭，“公子，阿素想問你一件事。”
秦楚看着她，示意她說。
“西固公主說她叫小七，她既是大周公主，小七想來只是小名，那麽敢問她的真名字叫什麽？”
秦楚道，“如今還沒換庚貼，我倒真的不知道。”
小七低頭狠狠布菜，你當然不知道，你本來就不知道，那是我的名字，你勢必不會随便瞎編一個。你這樣對我，看我一輩子都不告訴你。
飯菜齊備，秦楚不動。小七擡頭，看見他正看着自己，“讓你改名字，你生氣了？”
“阿素不敢。”
秦楚嘆口氣，“坐下吃飯吧。”
“阿素不敢。”
秦楚冷冷道，“坐下。”
小七只得在他旁邊坐了，滿心委屈，心想，這是拿走我名字的補償嗎？
秦楚只看着她，卻不動筷，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小七，你每天幫我換衣服，這個東西一直在我懷裏貼身放着，不知是什麽，你可知道？”
小七看了一眼那已然暗淡的緣燈，淡淡道，“公子，我叫阿素。那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想來是你暖手用的。丢了好了。”
秦楚并沒有丢，拈着緣燈若有所思地望着小七，“不知為什麽，我卻覺得是非常要緊的東西。”
秦楚與公主的親事順順當當定了下來，公主僑居在此，萬事求快，三媒六聘，只等一個好日子過門，阖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兩人也不避嫌，天天膩在一起。
這天西固公主又來了，小七在旁伺候，西固公主挂在秦楚身上，打量了一眼男裝的小七，“我看她天天跟着你，這是你的貼身丫鬟？”
小七心想，你忍了這麽多天，終于忍不住了，可比我有耐心多了。
秦楚聞弦音而知雅意，低聲笑道，“不過是個丫鬟而已，你不喜歡我就不要了。”
墨修坐在旁邊支着頭，也在看秦楚和西固公主摟摟抱抱，這時忽道，“這丫頭我倒覺得很好，反正你不要了，不如送給我吧。”
秦楚笑道，“你喜歡就給你。”回頭吩咐小七，“一會兒你就收拾了你的東西，搬到二公子那邊去。”
在一個女人面前與別的女人撇清關系，秦楚你于此道最是擅長。只是不知道，今後你夜裏又再噩夢時不知還有誰的手可握。
小七帶着自己的東西到了墨修房裏。這次學了個乖，先問問自己該睡哪裏。
墨修看了眼床笑道，“當然是和我一起。”
小七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真話。果然，墨修的卧室有裏外兩進，只見他指了外間屋子道，“在那邊吧。”
如意鏡裏的墨修此時愈發像鏡外的那個墨修，嘴邊常含笑意，高興起來胡說八道，其實疏離冷淡，離人很遠。
“二公子，阿素……”
墨修打斷道，“素什麽素？他讓你改你還真改？”
小七眼眶一紅，低頭收拾東西。
忽聽有人說，“人都搶走了，名字總得給你留着。”小七擡頭去看墨修，墨修正在看書，這句話似乎又不像他說的。
墨修并不像秦楚一樣把小七當作丫鬟，衣食住行一概不用她插手，也從不使喚她，小七樂得逍遙，兩人在一起時倒像是回到當初刺陳前在墨府的時候，各管各的，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而且墨修不再像那時一樣刻意示好，兩個人相處得反而更加自在，如同多年老友一般。墨修去書房時也帶着小七，只是一旦到了秦楚面前，就仍舊做着規矩。
所以小七依舊在書房伺候，只不過現在換了個名義而已，只是世人多重名義，西固公主也消停了許多。
這天兩兄弟又湊在一起說話，小七在旁邊忙着沏壺新茶，只覺得這兩個人坐在一起像畫中人一樣賞心悅目，不由得多看兩眼，結果卻看到他們面前放着個平平無奇的盒子。
如意鏡裏為何還有如意鏡？這是個如意鏡造出來的擺設還是個真東西？如果在如意鏡裏用了如意鏡，又會到什麽地方？那如意鏡中的如意鏡裏是否還有如意鏡？小七想得發毛，背上都是冷汗。
在這裏，為什麽如意鏡會在墨府？回想入鏡那天，這兩兄弟看上去對如意鏡十分熟悉，不知又和它有什麽淵源。
墨修支着頭看着那盒子，“若是如意鏡毀了，不知道人還在不在。”
小七細想這句話，心中更是害怕。
還好秦楚溫聲說，“這如意鏡在應家手裏已經傳了幾百年，一直都好端端的，想來也不會輕易毀了。”
小七心想，這自然是應家的東西，不知你們怎麽弄到手的。
那盒子靜靜地躺在桌子上，顏色暗淡，卻妖異無比。小七站在旁邊看着這小盒子琢磨，不知這如意鏡四四方方，怎麽才算正怎麽才算反？
“幾百年了，不知有多少人迷陷在裏面出不來，也不知有多少人是自己不想出來。”墨修忽然伸手打開盒子，修長的手指摸向鏡匣機括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