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巧不成書
小七醒來時晨曦尚淺，窗紗微亮，身邊已經沒人，翻身下床跑出去，看到秦楚正站在外面不知在跟偃行交代些什麽，才放下心來。
吃過早飯，秦楚就得走了，當着那麽多鳳梧山弟子，小七不能再與秦楚共騎一馬，只得與他并辔而行。
到了江邊。秦楚落在後面，在小七耳邊低聲說，“等我。”小七連忙拉住他，将他送的那支絨花的小猴子塞進他手中，秦楚笑了，握了握她的手，就随衆人上船了。
鳳梧山與楚國換的糧米這些天早已上船，淅江江面上船隊綿綿延延看不到盡頭。在楚國境內，自有墨修派人幫忙押運，到了西陵地界，就要全靠鳳梧山的人了。此去前路難測，那人以身犯險，卻毫不在意，全身白衣站在船上，在晨光中微微笑着看着小七，漸漸地變成一個小點，看不見了。
秦楚走後，小七每天在馬苑怏怏不樂，馬也不騎，飯也不吃，覺得萬事都一點意思也沒有。偃行被她煩得受不了，終于答應想法空出一天時間，帶她去臨淅城逛逛。
偃行答應小七時心中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然後發現，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一樣的。
“我就問你，這塊衣服料子到底和剛才那塊有什麽區別？”
小七撚着手中的料子，“當然不一樣，雖然都是芙蓉花樣，這個是提花的，剛才那個是平織染色的，是吧老板？”
老板在旁邊連忙稱是，小七又問，“這個提花的芙蓉不錯，就是太滿了，有沒有清爽點的樣子？”
老板道，“倒是有蘭草的和雲紋的，不知姑娘喜歡哪個？”
小七想了半天，道，“都拿過來看看吧。對了，那種平織的還有沒有做夏衫的再薄一點兒的？”
偃行昨晚為了交接的事情忙到半夜，今早天一亮就被小七拎出來逛臨淅，剛剛坐在馬上打盹，差點跌下來。這時候趴在一堆布卷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小七看了看他血紅的眼睛，不忍道，“要麽你先去隔壁茶樓坐一會兒，等我逛完過來找你？”
偃行搖頭道，“不行，大師兄不是說讓我跟緊你，一步都不能丢，否則就打斷我的腿。”
小七翻翻眼睛，“随便，那你就繼續跟着吧。”
偃行警惕地問，“都在臨淅轉了一上午了，你還要去哪兒？”
Advertisement
小七掰着手指數，“落英樓想必有了新鮮的花樣子，得去轉轉，流銀閣有個镯子，我上次和你大師兄看到了，猶豫了一下沒買，現在後悔了，再不去買說不定就沒了，順便再看一下耳環，配秋裝，須得買幾副式樣複雜，顏色沉重的。再有，過些天就要入秋了，淅工坊應該早出了新裙子，我的裙子都太薄，得買幾件，你不想我着涼生病對吧？對了，我的香脂用完了，你說是去老榮茂買好呢，還是去九福祥買好？”
偃行半天沒說出話來。
小七興致勃勃叫老板，“對了老板，還有沒有給十歲上下的小男孩的衣服料子，秋天的厚點的，也給我看看。”
偃行從料子上爬起來，拎起東西對小七道，“買完去茶樓找我。”然後人就沒了。
小七看他走了，對老板笑道，“我忽然想起還有事，就這兩塊料子吧，送到隔壁茶樓給剛才那人。”說罷付了銀子也出了門。找了店鋪買了點好帶的吃食，心想楚國富庶，進西陵前倒不用帶太多東西，有銀子就好。正想去牽馬，忽然看見前面一個人的背影似乎是軒兒，追了過去。
那人一晃就不見了，小七轉了幾圈沒有找到，心想算了，不去招惹他們倒好。一路盤算着去找馬，忽然一個人從旁邊巷子閃出來，說了句“對不住”，小七眼前一黑，在昏過去前還在想，上次真應該不是斷了你的短鞭，而是向前再送幾寸，斷了你的脖子。
小七醒過來時，後腦還在疼，看見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裏，身邊居然還有一個人，翻過來看了看，竟然是婉婉。伸手扶起婉婉查看了一下，婉婉身上沒有傷，只是迷迷糊糊半暈半醒，像被下了藥的樣子。
小七從窗縫看出去，知道這是肖府，窗外夜色已深，不知是什麽時候。
門忽然開了，肖遙一閃身進來，笑道，“姐姐。”
小七道，“你不是來救我的吧？”
肖遙道，“當然了，不然呢？”先自懷中取出玄冰葉遞給小七。“你的。你再不走明天就只能跟我們回西陵了。那穆連只聽我娘一個人的話，我只能把他引出去一會兒功夫。如今娘防着我，府門口都換了她的人。你快換了衣服，我想辦法帶你出府。”拿出一身肖府丫鬟的衣服出來。
小七沉吟一下，心中明白，自己在肖夫人手裏應該暫時并無大礙，可是如今正是要用到樸羅部落的時候，絕不能讓婉婉在楚國出事，落到肖夫人的手裏。“你先帶她出去。”
肖遙氣笑了，“你可知我剛才費了多大的勁才弄走穆連？再說她這樣迷迷糊糊地怎麽走？”
小七耍賴道，“她不走我就不走。”
肖遙無法，“我帶不了兩個人，那我先帶她出去，等等再想法回來救你。”
小七連忙幫婉婉套上衣服，肖遙架起她走到門口，小七忽然問，“肖遙，我們的母親雖是姐妹，但你我并不算熟，你為什麽無緣無故對我這麽好？”
肖遙聽她把這話直接問出來，反而十分高興，笑道，“姐姐，如果我說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是我姐姐，你一定不信，不過我還有個好理由，我雖沒見過你，但天天聽一個好朋友沒完沒了地說起你，看在這朋友的份上，也絕不會讓你在我娘手下吃半點虧。現在還不能對你說明白，有一天你自然會懂。”說罷笑笑出門去了。
小七等了一陣也不見肖遙回來，門只虛掩着，小七探頭看看，外面的守衛裝着打盹，只做沒看見的樣子，小七知道是肖遙的人，閃身出去。憑着印象，一路潛行到府門口，遙遙望見角門還開着，只是燈火通明，戒備森嚴。
小七心道，墨修啊墨修，我救了你的女人，可我自己現在要怎麽出去呢？
忽聽一人輕聲嘆道，“怪不得這麽慢，你琢磨了這半天，可想出主意來怎麽出去沒有？”
小七回頭，旁邊近處山石上也不知從何時起，無聲無息地坐着一個身着粗布白衫須眉皆白的老大爺，這大半夜的，一身倒明晃晃地白得徹底。
看小七張口結舌，老大爺笑道，“沒事，我就是閑得無聊，過來看看熱鬧。”
小七問，“請問您老人家是誰？”
老大爺輕快利落地從上面跳下來，笑道，“你且先操心你自己，你可想出出去的法子沒有？”
小七攤攤手。
“算了，幫你一次，來，我們走。”
“走？可是那邊都是……”小七指指守衛。
老大爺笑道，“你跟着我。”說罷大搖大擺就向外走。
走了四五步，停一停，院子裏一隊侍衛正好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踱去，另一隊侍衛拐了個彎被假山擋住視線，再走十幾步，門口右邊的侍衛彎腰在地上撿了個什麽，左邊的侍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哈欠打完，小七二人已經出門了，這時門外偏那麽巧過來兩輛馬車，正好遮住二人身形，二人不緊不慢，竟跟着馬車走了。
小七已經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你怎麽知道正好他們就會……”
老大爺相當得意，“這叫做無巧不成書。”
小七道，“您有這麽大的本事，那豈不是……豈不是……”
老大爺好心幫她補道，“豈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搖頭笑道，“若是你‘想怎麽樣’，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本事，若是你有了這樣的本事，你就不‘想怎麽樣’了。”
看小七在琢磨這句話，忽道，“真是，小丫頭瞎耽誤我功夫，我還有正事要做呢。”鄭而重之地說，“你今晚見過我的事，爛在肚子裏，誰都不能說。”
小七不解，“誰都不行嗎？”
老大爺點頭道，“尤其是你現在腦子裏正在想的那個人，否則的話，你剛才見過我的本事，當心我千裏之外施個法，讓你變成一個兩百斤的大胖子。”
然後忽道，“哎呀不行，我得走了，你就站在這兒等着吧，別動。”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囑咐，“還有，你們快點啊。這麽磨磨蹭蹭地要到什麽時候。”衣衫一閃，就不見了。
“快點？什麽快點？快什麽點？”
小七此時才發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起了蒙蒙細雨，路上沒打烊店鋪的燈在濕地上反映出昏黃的光暈，細雨中一輛馬車忽然駛近小七，一只手從車中伸出來，一把将小七拉進車裏，小七一頭栽進一個人的懷抱中，伸手去摸玄冰葉時，只聽那人在耳邊笑道，“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