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錄音
要弄清錄音的問題, 從警方那裏下手顯然是不現實的, 那麽,切入口恐怕還在吳凡那裏。
但上一次談話他表現出了明顯的抗拒,這一次必須更強硬一些才行……周孟言微微垂下眼睑, 心中盤算不定。
鐘采藍見他沉思也不打攪,拿起手機随手點開了之前的手繪畫, 說真的, 溫柔筆下的周孟言已經很好看了,那是真的眉目如畫,擱誰看了都覺得好看。
但畫裏的人和真正的周孟言相比, 又少了太多的東西,筆觸畫不出他眉宇間的氣質, 也畫不出他身體的所有細節,紙面上的人是死板的,僵硬的。
可周孟言是活着的。
鐘采藍寫過那麽多的故事, 也曾細細描繪他的心路歷程, 可卻從沒有機會這樣面對面地觀察他,現在這麽一看……有點吃不消了。
他坐在那裏, 身上是有溫度的, 會散發着成年男性的熱量,他換一個坐姿, 手臂與背上的肌肉線條也會随之發生變化,他眨一眨眼睛,眼睫也會微微顫動。
她凝視着他的身形, 不願意錯過他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那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好幾次,她都想要伸手撫摸他的手臂,可是按捺住了。
因為他又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剛剛見面,其實還不算熟悉的陌生男人。
或者,還應該再加一個定語,熟悉的陌生的,又好看的男人。
她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周孟言當然也注意到了,兩人視線一撞,他就有點驚訝了——鐘采藍看他的目光裏有創作者對于作品的愛意,這并不奇怪,絕大部分藝術家都能看到具象化的藝術作品,唯有文學家例外。
文字可以勾勒場景,描述人物,但永遠無法具體表現出來,福爾摩斯再生動,也沒有具體的五官。
或許古往今來,能看到筆下的人物變成現實的,唯有她一個。
讓周孟言奇怪的是,她并不僅僅像是一個藝術家在看自己的作品,在此之外,還有一種他暫時無法分辨的情緒,很微妙,很隐蔽,但絕對存在。
可鐘采藍在他想明白之前就收回了視線,笑了笑,若無其事地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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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越複雜的計劃越容易出錯,所以……還是粗暴簡單點吧。”周孟言看了看手表,“還有時間,我出去一趟。”
鐘采藍問:“要我幫你什麽嗎?”
“不用,吳凡不難搞定。”周孟言站了起來,戴上鴨舌帽,對她擺了擺手,“就當是飯後消食了。”
鐘采藍“噢”了一聲,目送他離開,直到門被咔噠一聲帶上,她才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要命了。”
她心裏就像是漲了潮的海灘,又一股不知名的情緒不斷翻湧上來,很難說清那是什麽,有失控、嫉妒、懊悔,也有歡喜、雀躍、感動……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髒砰砰亂跳,好像随時會破開胸膛沖出去似的。
鐘采藍用手按住胸膛,心想:這樣強烈的情感,究竟意味着什麽?
周孟言走出房間的時候,其實察覺到了一點點不對勁,并且他那還算冷靜的大腦也分析出了這種異常來源于鐘采藍,但是,他沒有用心去抓住。
這無可厚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此時此刻,在他心裏,沒有比查找真相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将剛才的異樣抛之腦後,重新把思緒集中到即将要做的事情上。
吳凡作為高銀月的經紀人,經濟條件自然不差,就住在淮市的一個高級小區裏,高級小區的安保措施當然很完善,小區各個角落都裝有監控,只有登記過的車子才能開進小區,如果是訪客,必須業主親自致電保安室才放人進去。
從門口正大光明進去顯然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周孟言用了最粗暴簡單的辦法——翻牆。
找個後門,趁着沒人的時候,身手利索點就行了,至于攝像頭……破壞公物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債多了不愁,通緝犯身上不在乎這個。
比較麻煩的是大樓門禁,這種小區的電梯都只能刷卡,卡是哪一樓,電梯就只能刷到哪一樓,最坑的是一梯兩戶,哪有那麽巧能碰見另一戶還能混進去的。
還是那句話,債多了不愁,對于一個通緝犯而言,很多事情可以變得更簡單。
比如,直接在停車場裏伏擊吳凡,吳凡身形偏瘦,雖然時常去健身房鍛煉,但那都是為了體型好看,真刀實槍上的時候不頂什麽用,周孟言随便一下就把他給放倒了。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搜出他的卡,借着扶人的姿勢擋住攝像頭,順順利利坐電梯進了門。
在衛生間裏找到了繩索把人綁了起來,周孟言沒有浪費時間,先解鎖了他的手機,翻了翻音頻,沒有找到錄音,便開了電腦。
電腦有密碼。
周孟言試了幾個生日和縮寫,都不對,又不想浪費時間,發了個微信問鐘采藍:[吳凡電腦密碼是什麽?]
鐘采藍:[我怎麽知道??]
周孟言:[随便猜,給點提示]
鐘采藍:[……高銀月?]
周孟言試了一下高銀月的生日和縮寫,仍然不對,正想說她不靠譜,突然心中一動,打了一個lovemoon,然後,開機了。
至少沉默了五秒鐘,周孟言才挪動鼠标尋找那份錄音,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找到備份,因為吳凡就是這樣嚴謹認真的人,過他手裏的資料通常都會一式三份,公司電腦一份,家裏電腦一份,U盤一份。
錄音這樣重要的文件,就算他交給了警方,肯定自己也會留有備份。
果然,沒過多久,周孟言就找到了那份被隐藏在文件夾深處的錄音文件,他先拷在了自己的U盤上,這才點開來聽。
錄音開始得非常急促,一點準備時間都不給,開頭第一秒就是高銀月的聲音——充滿情欲的嘤咛——饒是周孟言有心理準備,也不免懵逼了幾秒鐘。
說不介意吧,太假了,他肯定還是介意的,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才不願意讓自己相信她是真的背叛了他。
但是說很介意很難受,那好像也沒有,最強烈的痛楚出現在知道她死的那一剎那,如今生者已逝,這又好像不再重要了。
周孟言輕輕吐出一口氣,收攏思緒,手腕微動,把進度條調回原點——剛才走神了,沒聽清錄音,只能重頭來。
00:00.00-00:04.28,前五秒鐘幾乎都是高銀月支離破碎的聲音,那不是演戲——雖然她是一個女演員,但是,真情流露與假戲真做是截然不同的,有經驗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
周孟言度過了非常漫長的五秒鐘。
00:04.28-00:07.62,這時候開始有一些布料摩挲的聲音,還有肢體碰撞的聲音,還有高銀月不怎麽清晰的呢喃,但再怎麽模糊,他也能聽清楚,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00:07.62-00:15.94,重頭戲來了,在這大約七八秒的時間裏,高銀月的聲音徒然痛苦了起來,“不要”“放開我”,臺詞聽起來很不和諧,可聲音卻不像是歡愉,更像是在掙紮,周孟言想再仔細聽一聽,可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戛然而止。
00:15.94-00:30.00,之後14秒的時間,只有衣料摩挲聲,人的腳步聲,高銀月的聲音再也沒有出現,周孟言的心一點點冷下去,第三十秒,錄音結束。
周孟言看了一眼時長,又點了重播按鈕,将這錄音翻來覆去聽了幾遍,确定暫時找不出更多線索了,才把注意打到了吳凡身上。
吳凡被周孟言強行從昏迷中喚醒,整個人頭重腳輕,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幸虧是被綁在椅子上,只是歪了歪頭。
“醒了?”周孟言靠在牆上,心平氣和地問,“今天能不能好好聊聊了。”
“你!”吳凡一看清面前的人是誰就怒火中燒,“你怎麽敢!”
周孟言打斷了他:“不要重複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錄音我已經找到了,這就是你給警方的證據吧?”
吳凡面部的肌肉迅速抽動了兩下,顯然想到了周孟言要得到錄音必須破解他的密碼,也就意味着,他的心思被一覽無餘,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佳人活着的時候只敢默默陪伴,死了,難道還不能為她讨回公道?
“雖然你不會相信,我還是要和你強調,不是我幹的,我有什麽動機這麽做?我為了什麽要殺銀月,還要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危機……”周孟言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吳凡的神色,可吳凡不是林河,吳凡對他沒有認同感,自然也就無法被說服。
所以他很快改變了策略:“就算你不信任我,僅僅憑借這一份錄音,憑什麽給我定罪?你能确定這不是被僞造的嗎?你能确定這一定是案發時的錄音嗎?銀月私下裏對劇本的時候也會自己錄音看效果吧?”
他的質疑很有道理,但吳凡好像并不覺得是個問題:“錄音肯定是那天錄到的,沒有別的可能。”
周孟言沉默片刻,問:“電話錄音?不,不太可能,你一開始是不知情的,所以,是錄音工具。”頓了片刻,又想通了一個疑惑,“不然不會正巧是30秒。”
那通錄音是30秒到時間就自然斷掉而不是被人掐斷,這麽短的錄音時間,看起來不像是錄音筆這樣專業的工具,只是個帶有錄音功能的小玩意兒。
吳凡認為不可能是過去的錄音,也就是說時間上可以縮小範圍,是案發前沒多久才出現在銀月身邊的。
這個具體的時間不太好算,在高銀月死前的兩三天,他們都在冷戰,或者說,因為高銀月要接一部新劇的事産生了分歧。
演過瑪麗蓮之後,高銀月總算在大熒幕道路上跨出了重要的一步,她獲得了一個重要角色的試鏡機會,那劇的劇本很好,導演很優秀,是沖着拿獎去的,對高銀月來說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争取了很久,原本都聽說定了別人,可沒想到峰回路轉,又給了她,她當然不顧一切想要接下來。
可是,他卻認為那段時間高銀月因為壓力過大以及上一部戲的殘留影響,狀态很糟,應該休息一段時間,高銀月不聽,認為他不支持她,兩人罕見地吵了一架。
這也成為了他最後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