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被顧汐念叨着的薛昀,此時正在住所裏發着脾氣。
那日出發之後,大部隊日夜兼程,沒幾日的工夫,便進了受災的地界。
離京城最近的受災之地是長陽縣,這個縣因着靠近內陸一些,所以受災情況比較小,只有十幾戶人家的房屋在受了連日的風雨之後,承受不住坍塌了。
當地的官員倒也還好,及時上報,給這些百姓尋了暫時住的地方,雖然這地方沒有多少好,但能遮風避雨,有片瓦能遮身,有飯食能果腹。
大部隊在這長陽縣稍事休整。
薛昀原本是想着自己暗訪,但身邊的一衆人都不同意此法,便也只能作罷。只是暗訪一事,必須有人去做。
太子赈災,一路上見到的東西,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太子見到的東西,極有可能是當地官員想給你看到的。那些不能,也不想給太子看到的東西,若是沒有暗訪,怕是永遠都見不到。
薛昀與随行的幾個心腹一道商議了之後,命兩人分道而行,看看沿路災區的情況,暗地裏打探當地的撫恤金發放的怎麽樣。
又想着兩人均是文官,各配了一個護衛,一來起保護之用,二來也有警示的意思在裏面。
大部隊的速度必定比不得暗訪的幾人,因此薛昀這邊才走了沒幾日,前頭暗訪的人便回來了兩個。
薛昀才去看完這個縣城受災的百姓回到驿站,身上的衣服滿是雨水與泥點,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外頭就來通報,說是暗訪的人回來了。
沒想到他們的速度這麽快,忙請兩人進來。
這兩人,一文官一護衛,一路往受災之地的大壩而去,沿路打聽查探,真的得了不少消息回來。
這文官名叫張文遲,于水利一事上極有本事,親自在在大壩上查探了,便能知道之中是否有貓膩。
兩人進了屋便給薛昀請了安。
“免禮,說說吧,你們此行可有什麽發現。”薛昀看見兩人的臉色,也猜到了應當是有什麽大發現。
張文遲嘆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了口:“殿下,我們去了那狼山大壩。那大壩附近有人在看守着,我們覺得裏面有問題,趁機進去查探了,那大壩沙土漂輕,還發現了一個蟻穴。”
薛昀聽到這,閉上了眼睛說:“還有嗎?”
“我們向當地的百姓打探了之後,去了附近的山上,那山滿目瘡痍,在山上取石取沙,用作原料,山上的樹木也被砍伐大半,山體松動。”
“我知道了。”
兩日後,另外兩人也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一樣的讓人失望。
這位文官,名叫劉應舒,并不像張文遲那般在水利一事上有能耐,只一點,便是嘴皮子十分利索,在與人打交道一事上,具有頗高的天賦,有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雖說瞧着沒什麽人樣,但本事最重要。
劉應舒這一路與人打探,得知朝廷發下來的撫恤金,在當地官員的共同努力之下,到百姓手中的,連三成都不到。
糧倉倒是開了,粥場也辦了,只不過裏頭多石子泥沙,白粥稀薄如湯罷了。
說到這,薛昀已經氣得砸了一個手邊的茶杯了,看見劉應舒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事情還沒完,忍者胸腔裏的怒意說到:“你可是還有什麽發現?一道說了吧,讓我見識見識他們到底能有多混賬。”
得了太子的話,這劉應舒才繼續說到:“有人借災發橫財。糧倉裏的糧食,裏面多是石子泥沙,糧食本身也是陳米,甚至有些已經壞了。那些好的糧食,在當地的官員手中,他們與當地的黑心商人一同合作,趁此機會,高價售賣糧食,普通的老百姓根本買不起,只能去排隊領那用陳米甚至壞了的米熬成的稀薄如湯的粥。”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把薛昀氣得渾身發顫。
是以,薛昀也懶得多費口舌精力,那些混賬東西氣色紅潤的腦袋直接就與那肥碩不堪的身體分了家。
抄家、徹查,統統來了一遍。受災之地的官員,人頭落地的有大半,還有一些被革職查辦。
仍舊好好的官員,僅剩下了幾個人罷了,還基本都是那些荒遠偏僻之地的父母官。
看着還剩下的這幾個人,薛昀心裏連連嘆氣,這些人,父母官,就是這樣來當的,應當愛護的百姓,變成了搖錢樹,應當好好治理的轄區,便成了他們的聚寶盆。
這等混賬,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啊。
将近幾日發生的事情,寫成了奏折,奏折封好放在一邊。
薛昀又伸手取了紙,想着寫一封家書,想要訴說自己的憤怒,想要傾訴自己今日來的疲憊,可提了筆卻又不知道寫什麽才好,想了想,不過寫下了“安好勿念”四個字罷了。
将奏折與家書一道交給了德文,讓人快馬加鞭送回宮裏。
奏折寫好了,薛昀又将張文遲找了來,一道商讨起那狼山大壩的問題來。
那狼山大壩的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勢必要進行整改。
兩人商讨着,發現有些問題還是要到大壩之上進行實地勘測的。
說走便走,帶足了人馬,一行人便往那狼山大壩而去了。
一行人在大壩上待了不久,天色便又陰沉起來了。
張文遲望了望黑壓壓的天,說到:“殿下,咱們回吧,一會兒下起了雨刮起了風,這裏還是很危險的。”
這些事畢竟張文遲知道的多,薛昀也十分聽勸,便一道往回走了。
路上多是泥沙碎石,行走起來十分的艱難,才走沒兩步,薛昀便察覺到腰間有一陣力道傳來,反手便抓住了那作亂的黑手,只是為時已晚,薛昀的重心已經不穩,拉着那黑手的主人,就一道掉進了滾滾江水之中。
最先察覺到狀況的,自然是薛昀的護衛。
薛昀的護衛們知道跟着他跳下去不僅救不了他,還會白白損失幾條性命。
沒有管随行的官員,立刻便沿着岸邊,開始搜尋了。
而岸上一衆官員先是見着兩道黑影掉了下去,轉頭一看,才驚覺那其中一人是太子殿下,頓時驚慌不已。
一群人沒有護衛好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找不回來,他們這群人大概也沒命活了。
本以為走這一趟,多少有些功勞能拿到手,這下子可好,功勞拿到了,可卻要沒命拿了。
随行的官員亂作一團,只有那張文遲,冷靜下來,見着衆人慌亂的模樣,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張文遲平日裏話不多,為人溫和,今日突然來了這麽一下子,立時便把衆人喝住了。
見衆人安靜下來,張文遲才開口說道:“太子殿下掉下江裏,若是尋不到太子殿下,我們所有人都得死,與其在這裏慌亂,不如現在就去找人來搜尋,那樣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
衆人連忙跑回了城裏,組織人手開始搜尋起太子殿下的下落來。
無論是真心想找尋太子,還是為了性命,亦或是有什麽別的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所有人表現得都十分的焦急。
甚至有幾個官員都想親身前去搜尋太子,只不過被劉應舒給罵了回來。
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劉應舒好不容易得了空躺下休息了一會兒,才睡下去,就得知太子掉入江裏失蹤的事情。
本來就心煩意亂的,偏還有幾個沒腦子的東西在那裏發神經,也不管什麽為人處世圓滑不圓滑的了,張口便罵了起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還想着出去搜尋,你們這是去幫忙呢還是去搗亂呢?
你們是去救人的還是等着被人救?就你們這種行為,我懷疑你們是想去找到太子殿下然後殺了殿下都不過分。
有這表忠心的時間,還不如去處理災情來的好。老百姓的撫恤金有沒有都拿到?糧食可有足量的分到老百姓的手裏?那些落了馬的官員做得事情可有查清楚了?是不是還有漏網之魚?
有這麽多的事情等着你們去做,你們卻只想去跟着搗亂?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是不是!是不是要老子把你們幾個人的腦子按到江裏去洗一洗才能清醒過來!”
這種時候,劉應舒嘴皮子利索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這一大段罵下來,都不帶喘氣磕巴的,一口氣罵完了,瞪圓了眼睛盯着這幾個人,直把這幾個人臊的跑開去了。
這邊的衆人正焦頭爛額的搜尋太子殿下的蹤跡,京中的齊王府書房之內,齊王端坐在書案之後,聽着來人說的消息。
“殿下,太子已經被我們的人推下江裏,不見蹤影,幾日的搜尋,也沒有找到,想來應是已經魂歸西天了”來人話裏帶着些得意的說道。
“屍體呢?”齊王冷冷的開口。
“這,這屍體還沒有找到。”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齊王的面孔隐在陰影之中,看不見臉上的神色如何,“下去吧,記得把尾巴處理幹淨。”
“是,屬下遵命。”說完,便出了書房。
人走了,齊王才從陰影裏頭走了出來,面上隐約有些笑意,不過也不深,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