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祁蘇隔檔在兩人中央, 他的身量較祁風颀長的多, 寬袍袖擺掩映下,祁風就算站直了,也連楚嬈的頭發絲兒都瞧不見。
更不用提他被祁蘇的突然冷聲吓得踉跄了兩步,竟是一屁股跌在了臺階下。
本來幹幹淨淨的綢杭直裰沾上了土灰,跟祁風的臉色一樣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祁蘇這是發火了?要說上次在二院,祁風還覺得只是湊巧,這下他是信了, 祁蘇當真對這個俏娘子上了心。
“哎,地可真有些滑。”祁風幹笑了兩聲,自顧地爬起來, 拍了拍下袍。
他對伏低做小這等事頗為在行,起身的那幾息就毫不遲疑地堆上了笑臉, “堂兄,弟弟我就是小開個玩笑,堂嫂哪要花我的錢, 這錢我就自己留着就好,就好。”
祁風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此時若是惹火了祁蘇, 那四成的份例泡了湯, 回去還不得被他爹給扔出去楚嬈低着頭算是“躲”在祁蘇後面,這是第二次了,遇到祁風兩次,祁蘇就幫她擋了兩次, 明知道他身子還是弱弱的,但楚嬈心底就是覺得安心。
其實,楚嬈是沒看到祁蘇現下的樣子,冷冰冰的人若當真發起火來,那眼裏便真的是萬丈冰原,直凍得人膽顫。
是以哪怕祁蘇一言未發,單只看着祁風,祁風都有些招架不住。
“堂,堂兄,我還得去和父親說這四成的事兒,就先告辭了。”
祁風一路快步不停,走到了四院的門口,才敢回頭剮了一眼,說也奇怪,祁蘇那個病恹恹的樣子,冷眼看着他的時候,他竟然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這人到底是哪來的這周身的氣勢。
也罷,祁風懶得多想,等到他們将二房的財物都吞到手,看祁蘇還能怎麽撲騰,到時候他的堂嫂,還不是任由他宰割。
說來也是怪祁盛安那個老頭,明明都是嫡親的孫子,就偏心那祁蘇,白紙黑字定了那一份規矩,不然,祁蘇哪能還多活這十幾年另一邊,避風亭內,祁蘇已經恢複如常地坐下,楚嬈還傻愣愣地在那站着。
本來還氣祁蘇被大房算計,現在因着他那句話,楚嬈是氣也不是羞也不是,過了好半響,才褪去雙頰的紅熱。
“謝謝你替我解圍。”楚嬈朝着祁蘇輕聲說了句。
若是平常,祁蘇那麽幫她,她或許不會再多開口,但此時,一想起方才發生的事,她忍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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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蘇,你為什麽要平白讓人這般占便宜呢。”就算給,也不至于給四成啊。
還說要養整個二房,這下要拿什麽養。
“你如何覺得,我被人占了便宜?”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你都快把自家的産業都劃到別人名下了,這還不虧?”楚嬈性子一急,說話連彎兒都不繞一下,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實在是不太好聽。
她悄摸聲補了一句,“我就是擔心,你以後連補藥都買不起了。”
祁蘇看着眼前蹙着眉頭,自己掰算着真心實意地替他着想的女子,忽然覺得心頭一軟。
“不會虧的。”
這是祁蘇難得的和緩語氣,楚嬈能聽出這不是純粹安慰她的話。
雖然難以信服,但楚嬈還是試着沉下心來仔細盤算了下。
前世直到祁蘇死,院子裏都尚未過的拮據。按着大房那麽扣扣索索的樣子,若真的把份例都奪走了,那前世的時候,她應該也聽聞些風聲才對,怎麽會一點聲響都無。所以,她覺得祁蘇應當不至于這麽可欺。
“那下旬,我陪着你一道去府衙。”她想看看,祁蘇說的不虧,到底是什麽意思,總不會是到了署衙臨時變卦之類的。
祁蘇看了她一眼,“好。”
楚嬈回到東間的時辰,紫煙也恰巧從後院挑了點薄被來将床上用久了的換一條下去曬曬。
“夫人,您怎麽了?”紫煙見楚嬈小臉上神色怏怏,她記得夫人該是從公子那處來,可先前聽四九說,公子還問屈老要了瓶祛疤膏送給夫人,怎的現下會如此不高興。
楚嬈見紫煙問起,她心裏的确煩悶,兼之想到之前曾看到祁風給她的布包,心裏突然順水推舟生出一計,帶着試探的意思道,“哎,還不是大房實在太欺負人了。”
接着,楚嬈便一五一十地将在亭子裏發生的事情說個明白,那些送她東西之類無用的自然省下沒講。
紫煙聽罷,沉默了一陣,才開口,“夫人,有些事,奴婢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您,公子是歷來不許奴婢和四九在外多言的,但您畢竟是夫人,且如今又對公子這般上心。”
楚嬈一聽,就知道有什麽是她不曉得的。
前世,她和祁蘇甚是生疏,從來沒和紫煙說起這些“知交話”,也無從得知今日紫煙要同她講什麽,會不會與當日的布包有關?
果然,紫煙關上門,從自己的兜袋裏拿出一個明黃布袋。
楚嬈眼尖,她一看便想起這就是那日她看到祁風給紫煙的。
但她還是裝作第一次見,作驚訝狀,“這是?”
“禀夫人,這是祁風給我,讓我下給公子的藥,藥力不強,卻能混沌沌地使人上瘾,讓人愈加虛弱。”紫煙補了一句,“已經好兩年了。”
“你,你——”楚嬈只是試探一問,沒成想被紫煙突然這麽一下子倒豆子似的倒出一堆話來,有些措手不及。
“夫人放心,奴婢絕沒有害過公子。這事公子也知道,奴婢想着若不是假意應下,他尋了別人更是麻煩,索性不如只經奴婢一人的手。”
“那你現在到我院子了怎麽辦?”
“祁風他曉得奴婢是二房的大丫鬟,下個藥不是難事,現在奴婢還收着他的銀錢,每月按例去花苑見他一次呢。月月裏拿回來的藥,奴婢都會存好,祁風給的藥也不致死,這事兒就一直這麽蓋過來,拖到現在。”
原來是這樣
楚嬈不敢全信,但紫煙這麽開誠布公,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難道前世她死的事真的和紫煙無關,可是,紫煙為何還一定要到後院來服侍她呢,留在祁蘇身邊不是一樣的麽。
楚嬈沒有繼續問下去,反正來日方長,以後再說也不遲。
不過,祁風既然敢找紫煙,那保不齊以前大房還做過些旁的腌臜事,聯想起祁蘇一點都不似常人會得的疾症的模樣,楚嬈有意問詢,“對了,你知道祁蘇為何身子弱麽?”
紫煙忖度了一陣,道:“奴婢被買進來的時候公子已經着了病,不久就跟着公子一道去福源寺,那時候老祖宗說的是因失了雙親,受不了打擊才如此。其他,奴婢就不知了。”
“嗯,好。”楚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裏反而冒起了一絲希冀。
她以前以為祁蘇是元壽所致的離世,所以才會覺得是不能改變的,如果當真是人為,那麽或許這一世,祁蘇真的能活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