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楚嬈最終也沒去街市上買一本新的解字書, 而是由四九在書房的書庫裏翻找了好一陣, 才從箱底找出祁蘇以前用過的,送到了後院夫人的手裏。
臨走還不忘說一句:“這是公子是九歲時用的呢,夫人您可別嫌舊哇。”
楚嬈看着四九真誠的表情,還是默默收下了那本書。
祁蘇病了幾日,楚嬈便去那三進院幾次,在這之間,她真是鉚足了功夫, 比往日還要‘用功’,每日都要溫習第二天讀的篇章,過得頗為充實, 這般下來,京都風志讀的沒剩幾篇, 祁蘇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稱得上恢複如常。
時間一晃就是三四日,這天, 楚嬈正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 側躺着吃香瓜。
突然, 下人住的西廂, 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熱鬧的很,一開始楚嬈不在意,但持續了許久,她便起了好奇。
“雲珠, 你去看看是發生什麽了?”
“小姐,不用去了,奴婢問過了,聽說是大丫鬟紫煙回來了。”雲珠鼓着腮幫子繡鞋,看起來不怎麽高興的樣子。
“诶,這是誰惹了我的雲珠,四九欺負你了?”
雲珠被逗的笑個不停,咯吱咯吱地笑完才放下布鞋道:“才不是呢,奴婢是聽四九說,那個大丫鬟大概也會過來伺候小姐。奴婢害怕小姐以後不理奴婢了。”
雲珠一面是在楚嬈身邊呆久了,怕被分了楚嬈的寵,另一方面總有些旁的想法,現在無端多了一個人伺候,聽說還是最早祁家老祖招進來的,難保不是和綠绫一樣的心思呢。
楚嬈只領會到了雲珠的頭一層意思,“我有雲珠你,就不需要她伺候了。”
她說的随意,心裏也是這麽打算。
前世,她跌進井裏,能隐約聽得見紫煙的呼喊,那聲音焦急不似作假,況且,那時雲珠不在身邊,紫煙對她照顧的也是事無巨細,妥帖完美。
是以哪怕重生回來,她也不願相信會是紫煙和祁風串通起來對她不利。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覺得這一世不該再多留一個人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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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然已經作了決定,祁蘇那處就得提前支會一聲才行,現在她既然想着好好在祁家生活生活下去,祁蘇他畢竟是個當家的麽。
楚嬈想到此處,拿起帕子在手上擦了擦,“雲珠,我出門一趟。”
三進院的偏廳,兩件淺色的榆木挂屏沿着軸線對稱而置,屏下是一張寬幾,幾上還留着副殘着的棋局。
祁蘇則坐在主位一側楠木制的交椅上,身着青靛色的緞子衣袍,手在落子翻動之間,依稀可見袍內露出金色镂空雲紋的窄式鑲邊,玉帶扣出腰身,整個人似潑墨畫般的俊美無俦。
他的一雙細長桃花眼,瞳色幽深,薄唇輕輕抿着,卻是只盯着瓷圍棋盤,沒有看向站在下首說話的女子。
“公子,奴婢此次去往柳州老家,本該十日前回來,因途中出了些事,回來晚了,還請公子責罰。”
“不必。”
要說當年,祁家的老祖還真是會挑丫頭,八九歲的年紀,就能挑出日後定能出落成容貌不錯的,紫煙和綠绫,一個是清秀耐看,能幹內斂,一個是別具風情,處事張揚不肯落下風,兩人各有各的性情,頗為互補。
老祖初初當然是存了念想,以後這兩個就擡作通房丫頭,備着祁蘇知人事之用,兩個各有各疼人的法子,定是虧不了他的孫子,哪知老人一陣疾病走得急,沒顧上安排好這等事。
祁蘇素來沒那樣心思,紫煙和綠绫便就一直做宅裏的大丫鬟,說起來月銀不低,但年齡漸長,總有些尴尬難處的,也是以,才會有綠绫以為祁蘇性子冷不會管她,劍走偏鋒地冒險做出先前那般的行事。
但紫煙不同,她和祁蘇呆的日子還要早過綠绫,但不管從心底還是處事,都從未僭越過主仆的身份,克己律身,只當祁蘇是個主子看待,如今祁蘇娶了親,那她就有兩個主子。
“是,公子。”
四九站在一旁,也是是個話多的。他看着紫煙回來,那是高興的很,這個月紫煙不在,發生了多少事兒啊,下人裏頭,還得有她鎮着才行。
于是,他便忍不住插話道:“公子,紫煙姐姐帶了好多柳州産的糕餅,給公子的那份,小的已經專登保管了起來。”
“只是些家鄉的小吃,給公子和夫人的,奴婢都特意分開包好置放了。”
祁蘇原本沒怎麽回應,大概是聽到夫人二字,才搭了一句,“見過楚嬈了麽。”
“奴婢是想先來給公子請安,等會兒便會去後院見夫人。”紫煙對兩人不住同屋甚至同院的事,半分未提,看起來也沒有一絲好奇。
“嗯。”
“奴婢,還有一事相求。”紫煙說完,看着祁蘇直直跪下,“還請公子将奴婢賞給夫人,奴婢願意做夫人房裏的貼身丫鬟。”
楚嬈快走至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這一句,原來,紫煙還是自己要到她身邊作丫鬟的,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前世,她也一直只當是祁蘇看她身邊無人,才送了個紫煙來,楚嬈腦袋裏冒出些異想,難道紫煙真的有不妥?
原本該進門的腳步因着這句話漸輕,楚嬈的小心思作祟,繼續躲在窗後,看着裏面的情景。
紫煙跪在地上,是她認得的面孔,柳眉細長秀美,芙蓉如面,細瞧起來其實要比綠绫還要耐看許多,這麽一想,祁蘇身邊也都是美女子,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紫煙姐姐,您還不知道吧,夫人身邊帶了随嫁的丫鬟了。”裏頭的四九出聲提醒,半分未察覺外頭多了一個‘夫人’。
當初紫煙還未回鄉之時,楚家最早傳出的是不帶丫鬟,所以她并不知道雲珠也跟了過來。
此時,紫煙聞言,似乎也并不如何詫異,“公子,奴婢明白,但奴婢願去夫人房裏作些灑掃之事,普通的丫鬟也行。”
這就很奇怪了!楚嬈很是不明白,紫煙怎麽連自己的面都沒見過,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相與,就一門心思地往自己身邊趕。
她這麽一分神,裏頭已是行進到了另一個話頭上,楚嬈心想看來方才祁蘇已是答應了。
“奴婢聽聞,綠绫因竊盜書房之物被關進了牢房,奴婢與她算是相識一場,便自顧将她從牢裏贖了出來,聽說她亦準備回江州老家,還請公子責罰奴婢的自作主張。”
這紫煙怎麽一回來就是求着求那,還帶着求罰,楚嬈邊忖,邊覺得蹲的有點累,想換邊腳蹲着,不小心肩頭搏到了窗子一角,戳了一下生疼,硬是捂住了嘴,還是低聲悶哼了一下。
祁蘇心靜,察覺到窗角的動靜,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罷了,趕走便是。”
楚嬈聽着裏面斷斷續續地說些瑣事,祁蘇是不怎麽回的,紫煙講得卻順暢,時不時四九還插上幾句,掐了半天的點,她還是沒找到進去的時機。
這等着等着,眼看着紫煙和四九竟是要退出來了。
楚嬈偷偷退後了幾步,直到牆角拐彎處,疏動着筋骨一邊留意着,何時紫煙走開,她再進去找祁蘇,反正她有雲珠照顧,推阻起來,按祁蘇的性子肯定懶得深究。
等了小片刻,楚嬈探個頭,看到門口的兩個身影,說些什麽話。
“哦對了,紫煙姐姐,上次你給我那新袈裟,我給心塵大師了。”
紫煙聽到心塵的名字,素來從容的眉頭些微一顫,“那他打開了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不知我都差點忘了,臨下山前才交給他的,我想,肯定是看了呀。”
“那他今年穿的哪件?”
四九不明所以,“嗯就跟幾年前你去過那次一樣,還是木蘭色百家布做的那件袈衣。”
“知道了。”
楚嬈等在牆角,自然聽得不真切,硬是等到他們談完,正準備去找祁蘇,突然發現紫煙似乎走的是不是西廂,而是二三進院正中園子的方向。
花園對過就是祁家大房,若說紫煙這個時候去賞花,那她是不信的,才一回來就去那處,會不會是與誰約好了。
楚嬈不敢糾結太久,怕跟丢,臨時起意決定還是回來再找祁蘇,自己更是悄默默跟上了紫煙。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走至了三院南邊的盡頭處,紫煙左右四顧無人,從腰封裏拿出一把鑰匙打開落了鎖的門,跑到角落牆邊。
楚嬈尋不到既能偷看,又能偷聽,還能不被發現的地方,只能舍棄一項,往遠處尋了個犄角旮旯,只露出一雙眼睛,她倒要看看,紫煙見的是誰!
半柱香之後,一個穿着寶藍色纻絲直裰的男子款款而來,楚嬈心下一驚,這不就是祁風麽!
紫煙迎了上去說些什麽,顯然等的就是他。祁風像是要讨便宜似的将手伸至紫煙的臉蛋處,不過被躲開的及時,倒并未碰到什麽,大概是光天化日祁風有些顧忌,沒再繼續動手動腳。
楚嬈怕他們發現,摒着氣暗地裏觀察。
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麽,但她能瞧見祁風走之前塞了一個紙包進紫煙的手裏。
這下,楚嬈心中的念頭一下閃過了好幾個。
這藥是給她下的迷藥媚藥?可前世紫煙也沒給她吃不幹淨的,而且現如今紫煙還沒轉到她這邊後院呢,祁風哪裏那麽熟門熟路地提前連藥都準備好了。再者說她上次打扮的那般随意,祁風怎麽還能看得上她?
紫煙拿了藥包,定然是馬上就要回到二房來,這次好不容易占了先機,思及此,楚嬈也不再多做停留,首先偷偷離開園子。
往回走着走着,楚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覺着這藥是下給祁蘇的。聯想起祁蘇雖然身子弱,但平日裏看起來沒什麽病氣,只有時不時發作的時候才吓人的很,沒依什麽規律,還頗有些中毒的感覺。
這原本是準備跟祁蘇講着不要紫煙到她房裏的事情,現下楚嬈猶豫了。
祁蘇這個人看起來聰明,還能替她趕走綠绫,但現在身子那麽弱,或許就是因着更信任紫煙,給了別人機會下手,她既然要‘保護’祁蘇,怎麽還能把人推回給他。
反正她早有準備,此事若是誤會,那最好,若不是誤會,紫煙害她也不容易。
從園子出來走至祁蘇房裏的一路上,楚嬈的心思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嗯,她已經作好了籌劃,還是得把紫煙放到自己身邊看着才行!
楚嬈已經走至祁蘇的房門口,不知為何,祁蘇連門都沒關,好似在等她似的。
“嗯哼。”楚嬈清了清嗓子,沒辦法,沒的門叩,也得要叫祁蘇有個心理準備呢。
祁蘇聞聲,掀眼看了她一眼。
戲要做足,楚嬈走到祁蘇面前開口道:“祁蘇,聽說你的大丫鬟回來了,我都還沒得及見一面呢。”
“方才不是見過了麽。”
咦,難道祁蘇剛才也跟着去了?
“什麽時候呀,我才剛走到你三院來呢。”自然是打死不認的,不然不是連偷聽都被發現了。
祁蘇落完一子,轉頭看向楚嬈,将手心一粒碧玉耳墜輕輕放到了桌上。
“窗邊,你适才掉了。”